第68章 第68章
剧院风格餐厅的紫红色水晶灯下。
“看他被家人接走的模样，我觉得龙泽其实很不开心。”佩乐有些忧心，“毕竟是个孩子，一个人从小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长大，我觉得，突然融入那样一个关系错综复杂的家族环境，一下子被那么多人盯着，他多少还有有些心理压力的。”
“院长都没说什么，我们也就别担心了。”卡莱说。
“他这叫小小年纪一夜成名了吧，”弗里说。“他们那种家族，孩子从小就开始接受未来继承人教育，龙泽晚了这么多年，他们会不会拔苗助长啊？”
“拔苗助长？我倒是觉得，那孩子懂的不比同龄人少，不过十四岁，就已经说出了超出他这个年龄的话。”卡莱说。
“——我不需要别人承认，我不需要那些东西，他们本来就不属于我。”弗里模仿起来。
苏瞬息说，“别担心了，科尔瓦家族会好好安排他的未来的，这个家族并没有参与进东陆过多的利益纠纷里，也答应了会给他一个相对轻松的成长环境。再加上龙泽把事情看得很明白，不会迷失的。”
认为这件事他们再也插不上手后，几人聊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佩乐问，“三个星期的假，你们都有什么安排吗？”
这段时间事故重重，先是极南，后来又是科尔瓦家族后人的回归，国际中心把工作重心都放在了这两件事上，打通神教国联系的任务都推迟了。
“……到现在，勘探队连神教国的地上入口都没摸到，外交部的外交工作也是一筹莫展，因为各种语言不通、信号失灵、通讯设备、极西环境恶劣的问题……很快就要放年假了，也许要到放假完回来，这件事才会有进展。”
“可真能拖。”弗里说，“我看他们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人形炸弹这事一旦平息一阵子，他们是不是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把这一页翻过去呢？这事该不会要拖到人形炸弹卷土重来的那一天才会得到重视吧。”
“国际中心那么聪明的一群人，可见聪明都用错了地方。”因为开启了座椅的隔音装置，弗里开始肆无忌惮地吐槽。“两陆这么多人盯着这件事，每一次国际中心开新闻发布会都逃不了被问及这件事情的进展，他们该不是都把努力放在安抚人心上了吧。”
卡莱劝道，“你和法里奥待久了，对很多事的观点都变得锋利了。还是聊些别的吧，免得哪天你忘开隔音装置还在大咧咧地吐槽，注意自己的形象。”
卡莱觉得，以弗里这种粗神经，这种事完全可能在不远的未来发生。
法里奥不在，弗里一个人独角戏也唱不了多久。
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
“半个多月的假能干什么啊。”
“不如我们回去一趟，毕竟奥斯国内搞重建，挺缺人的。”佩乐说。
“那苏瞬息呢，你和法里奥打算怎么办？”弗里问，“哎，你还别说，很久没见到那家伙了，又在实验室通宵吗？”
“他确实很忙啊。”苏瞬息解释，忙着赚钱。
“再忙也不可能不放假吧，你们不回家，家里人不会牵挂吗？”弗里问。
卡莱想到了牵绊苏瞬息的另一个因素。
“苏瞬息是要留在这里陪着永晨吧？”
“嗯，平时都没有时间。”
“哎，这个假期，大家都各有事情啊。真想下次放假一起组织出去玩。”
“你们这些世界各地做任务的人，天天不都是顺道旅游么，就这样东陆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没去过的？”佩乐问。
“做任务那算什么，提着颗心哪有心情观赏。再说了，东陆几千个公国，我没落过脚的地方多了去了，比如，顿特瓦莱雅公国我就没去过啊，东陆就是个旅游天堂啊。哎，对了，西陆也有好多景点，洪都王朝啊，我也没去过，”说到这里，弗里双手一拍，“听说那边有一个新开发的景点，什么，叫什么来着……”他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哦，永恒之城，苏瞬息你听说过吧。”
“没有。”他摇摇头。
“好吧，差点忘了你说你住地比较偏。那个地方靠近首都。”
苏瞬息：还真是没有听过。
“好吧，那等下次放假，我们就去那边啊，约定好。”弗里热情的在圆桌中心展开一只手。
为了配合他的热情，另三位也把手放了上去。
“哎，苏瞬息，到时候如果去洪都王朝，方便的话带我们去你家做客。”弗里的热情洋溢瞬间点着了整张桌子。
“好。”苏瞬息尽量让自己的笑看上去正常一点。
斐利家族实验基地。
“把消息放出去了，这两天，另一边的动静，应该不小吧。”
“是的，大人，国际中心正式公布消息后，整个大陆都沸腾了。科尔瓦家族的人，确实有这个能耐。那位继承人的出现，确实让那位不快了，预计他们接下来会加快动作。”约芬·虹嘴边勾出一丝笑。
“把极南的事放一放。”
“大人有什么计划吗？”约芬·虹收起笑。
“那疯女人想要的东西，那就给她。既然她已经掩饰不了自己的渴求了。由我们监管的晶体运输链，往里面加点东西，一并让她拿去。去问一下胡曼格尼博士，他那里，应该已经把东西研发好了吧。”
约芬·虹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是的大人。”
“正好我这次回去，当面问候一下她。”斐利·策屿嘴边划过一丝笑。
实验室银色的大门打开，进来一个手里抱着资料的人。
“白，你迟到了哦。”虹看着时间对她说，“该拿的东西都带上了吧，快点走吧。接下的任务安排会很紧张。”
约芬·虹将她拉上了飞行器。
飞行器上。
“这样都能睡着啊。”虹看着坐在身边的人。
“哎，确实辛苦了，接下来你的痛苦会少一些。”
“……你进来的时候，有注意到地面吗？”
“……阁下，我想第一天就有提醒过你了吧。你已经踩进这棋盘了。”
“……你的个人想法越多，失去的就会越多。好驯养的东西会有更多自由，一而再地违抗违反规则，下一次，可就不知道还会失去什么了……”
白猛然醒来，飞行器已经降落了。
“一觉睡醒就到了，是不是觉得舒畅很多。”虹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你就当是来度假的好啦。毕竟，这里是索若维斯山，游客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沃利斯公国，维斯帕洛其尼，索若维斯山的山顶的斐利家族在晴空之下，尽显繁盛与庞大，它是是永不衰败的帝国理想。
斐利家族府邸被森林和花海环抱，布满中世纪建筑风格的庄园，庄园呈八角形，地下拥有强大的地热设备，山顶上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收到大人的消息了吧。你现在有他的‘眼睛’，应该能自己去找到他。”约芬·虹对她说，“你比之前有更多行动的自由了，约芬·白。”
约芬·虹观察着她此刻的反应，看来她已经接受这一事实了。
“这是对你的绝对信任，不要再辜负了。”约芬·虹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闭上眼再睁开，眼前展开了整个斐利家族的地图。
穿过林荫大道，花海中的玻璃植物园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这时，耳边突然自动接上了一个通讯。
“哈喽，白，猜猜我是谁？”
“你怎么连接上的。”
“哈哈，那还是要感谢你啊，告诉了我，原来身份是这么好用的一种东西。只要你还是实验员的身份，在东陆我就能联系上你，并且不需要你同意哦。我父母这招可真可怕，那不是想让谁加班谁都逃不掉嘛。”
“哦，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我得到同意现在可以随意出入学院了，到时候我会去实验室找你玩哦。”
“你们家族同意了？”
“是啊，同意了。”通讯另一边的龙泽趴在科尔瓦家族领地家中松软的大床上，房间里堆满了零食和玩具以及所有孩子喜爱的东西。
“我和他们说，我更喜欢放养的生活，然后他们就同意我十八岁前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之后呢。”
“当然是听他们的安排了。”
“那你也同意了？”
“当然，如果不喜欢他们的安排，我就偷偷逃跑，不过这个秘密，我现在只偷偷告诉过你，你要给我保密哦。”
“喂，白，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随后进入的地方隔绝了所有的信号。
她眼前，茂密的植物沐浴在机控环境的虚拟阳光里。
植物园中央有一个人。他正起身，上午的光罩在他周身，他蜂蜜般柔亮的头发泛着星点，那个时候，他正挽起袖子，摘下右手洁白的手套。
这些不是普通的植物。约芬·白眼前的植物花苞里，有什么东西将它照地通亮。
斐利·策屿摘掉手套，他的手心有一团浅金色的光。
“坚持活到最后，你就能知道更多。”他对着眼前发光的花苞说话。
灵魂无影无形，常人是无法用手来接触的，除了斐利家族的后人。
他们自出生起，就有控制灵魂的能力。因为在他的手心，是斐利家族继承人才可能会有的灵魂刻印。然而，并不是每一代继承人都继承有家族罕见的能力。
灵魂刻印对斐利家族来说意义非凡。就像带有时迁之力的眼瞳钟盘对时钥家族一样。
如果他有这种能力，那么斐利·策蓝只能作为他的影子存在。
为了使得家族久盛不衰，主系血脉通常有两个孩子，一个作为另一个的影子培养。
通过这种残忍的方式，磨灭掉亲人之间的情感联系。这样才能培养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最优秀的那个孩子将肩负领导家族的责任。
千万年前神圣家族的古老规定，已经站在顶端的斐利家族依旧继承。
所以他才会说，情感是多余无用。
虚拟阳光照在斐利·策屿身上，约芬·白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光照下的斐利·策屿没有影子。
他不是个具体实在的人。
可是，他确实触碰到了眼前真实存在的植物。
应该说，只是他那只有着灵魂刻印的手触碰到了植物。
他全身上下，只有右手投落下阴影。
斐利·策屿捧着眼前的花苞，被光照地透亮如灯的卵形花苞在他的触碰下舒展□□片。
花苞中央的光源像是燃烧的金色星球。
他两指扶着植物翠绿色的茎，花苞渐渐合拢，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冷了下来。
“派你去实验室工作，只是为了让你为今后的任务做好准备，斐利家族根本不需要研究灵魂，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切灵魂的主人。”
他起身走向远处一片栽培区，在那里，颜色深红或者暗紫色的植物群里，植株的茎格外颀长。
“没错，那里面就是你带回来的，龙的灵魂。”
他朝那群紫红色的植株走去，暴露在外的灵魂带着灼热的温度。
冰蓝色的隔离板调整着周围环境的温度。
那块隔离温控板下方，投落下束束雾状寒气。
“说到底，也不过是龙的意念聚合物，借由远古晶体将他们的意识保留下来而已。科尔瓦夫妇之所以选择逃离，是因为意外发现了，将意识复制技术、脑电波模拟技术，还有蕴含原始力量的晶体结合起来，再通过过载的数据以假乱真，就能最终集结成接近灵魂的一种存在。他们担心这样的实验再进行下去，就会迈过自然所能控制的规律界限。然而龙的灵魂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违规了。”
“在这个世界，被定义成违规者，利用世界漏洞的人，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他站在玻璃窗边，望着远处的城堡，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违规者会被列入死亡名单。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发现了世界漏洞的人，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让死者复活，就是利用了世界漏洞，生和死之间界限上的漏洞。违规者，必死无疑。”
“即便是神圣家族，也躲不过这样的惩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明显更重了。
“一切都在规则之中，也就意味着，一切都是错乱的。”
“天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将两陆隔开的，不过是裂隙集合体。”
他收回了窗外的视线，转向约芬·白，“我的一句话，当然不会让你立刻怀疑这延续了千万年的文明世界，但是，只靠历史的记载被人接受的真相到底能有多可靠呢。只要有那么一群人，强大到篡改一切规律，那么，真假之间的差距，生死之间的状态，也会被重新界定。”
斐利·策屿从她身边走过，“一下子说太多，你无法承受。现在还不是想破脑袋的时候，该明白的，都会明白。”
他离开了玻璃植物园。
约芬·白看着窗外，远处，落日余晖下“燃烧”的城堡，覆盖在诡谲中。
“白，天要黑了。”
当远处包围城堡的森林变成黑压压的一片时，一个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虹看她这反应，像是明白了什么。
“大人是不是和你说了，呃，很奇怪的话。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其实很正常。”
“我其实是超数据合成的意识产物，对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虹怔了一怔。
“龙是怎么创造的，我就是怎么来的，这是我依旧存在的唯一解释了。”
“你自己已经参与进了‘灵魂与意识’的前沿研究，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超数据合成意识技术并不能制造一个完整的灵魂，就算是科尔瓦夫妇还在世，也不可能。约芬·白，你和那些仿生人不一样，你是有灵魂的！”
虽然是破碎的灵魂。只是这一点，她没办法说出口，否则会加重她的怀疑。
虹扶住她的肩膀，“这个世界总有一些无法解释的奥秘，遇到那些事情，连语言都只能欺骗人呢。”
“卡珊德拉家族能预测人的命运，但是，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让你知道吗？这是一种生长在灵魂和血液中的奥秘，是神赐予的无法言说的奥秘。”
“超数据合成意识技术如果真的能再造一个灵魂，世界早就乱套了。莫名其妙死去的违规者又会增加一大批。”
“我也是违背了生死规律的人，我也是违规者。”约芬·白说。
“是啊，你确实是。但是造成这一违规的，并不是你，是我们。所以，离开了我们，你就会从这个世界被剔除掉。”
“在我们这边，生和死自有另一种定义，屿大人创造并且维护的定义。”
虹指了指远处的城堡，“知道那里面住了谁吗？你一定猜不到，在斐利家族，居然住着与世隔绝的罗兰小姐。世人眼中最幸福的人。”
“外面一直传言罗兰小姐其实已经死了，但是这种谣言通常传不久，不是因为罗兰家族辟谣工作做得好，而是因为事实本就并非如此。她只不过，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活着而已。”
“不要试图一次性知道太多，真相要是都讲出来，你的世界一定会崩塌的，所以，慢慢来好吗？”虹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约芬·白看着她的手。
如果她的意识是合成的，刻入灵魂与意识的痛苦不可能还伴随着她。那种痛苦现在成了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