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夜里十二点，只有一个人的独立训练室中。
训练室内，白按停了力量训练器械。
智能器材根据设置的训练计划监控她的运动量，在适时的时候会提醒她休息。计划还没完成，发现她停了下来，智能监控立刻发出温馨提醒，“您只要再坚持三十分钟，第十项任务就完成了。”
由一个个任务堆砌起来的，苍白的生命。
她想起了那些实验台上的活死人。
靠晶体维持的生命。
靠香料克制的痛苦。
“让死去的人都去死——”曾经挂在嘴边的话，现在连说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躺在地上，浅紫色的胶囊在手腕边散了一地。
“天呐，白。”远处的虹捂着嘴，她朝躺在地上的人跑去。
一旁休息室里。虹递给白一瓶拧开的能量补充液。
“大人已经回去了。接下来，我负责指导你，虽然我知道你也不需要我的指导，但是你现在实在沧桑地可怕哎。”
约芬·虹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身边人死寂的眼神，“让一个研究员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转换身份，”她啧了啧，“这个，换做任何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你现在的身心素质，拿正常人和你比都算是勉强的。”
白喝完了能量补充液，一把甩开了瓶子，远处的垃圾桶张开桶盖，瓶子落入桶底。
“虽然我是来监督，不是来陪聊的，但是，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这不是怕你对大人的怨恨越来越深吗，这样对你没有好处……”
虹像是在规劝，“我比你更懂他对有用之人的爱护。”
“一颗棋子要怎么懂得下棋人的想法呢，双方都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虹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像是在佐证对方的这一观点，索性就闭上了嘴。
直到约芬·白起身朝着训练器械走去，虹才带着点叹息说，“约芬·白，有些事情你现在无法理解，所以才会觉得不甘心。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以后会明白的，能成为他事业的一部分，你会感到荣幸的。你也终将和我一样，能理解他。”
虹留下一瓶紫色的胶囊后离开了。
约芬·白看着座椅上留下的孤零零的药瓶。
那个声音又钻进她的脑海——这就是我现在还留着你的原因。一次次把自己逼到绝境，没给自己留后路，你总能绝境逢生的力量，很让我惊奇呢。
“因为，都是拜你所赐……”
绿化带上穿过一个飞快的身影。
佩乐在后边追地断气。
“喂？苏瞬息？你到了吧……”她猛地喘了一口气，“她现在要去见你，跑着去的，我拦不住啊，我现在联系法里奥，你快来吧。”
一辆“不语者”从地底通道中驶出，停在了特训区前。
苏瞬息接到通讯的同时，一旁的弗里指着围栏之外，“那不是永晨么。”
“天呐，她对你感情怎么可以这么好，你俩又不是亲生的。”弗里感慨。
后排的卡莱这时候来了一句，“谁说地清呢，说不定在遥远的过去，他们曾经血脉相连呢。”
“卡莱你是在吟诗吗？”弗里听着觉得有点玄。
苏瞬息眉头皱了起来，“太危险了……”下一秒他从车上跳了下去。
永晨在绿化带边上看到熟悉面孔的一刹那，飞快地向前跑去。
突然，她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剧烈的撞击下向后跌去。
永晨立马拉住她，险些自己也跟着摔出去，好在那人很快稳住了身子。
在对方站直后，小女孩正准备道歉，“啪——”
小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巴掌吓傻了，她只是怔怔地摸着发红的脸颊，看着眼前的人。
“喂？法里奥，你现在有空吗？哎，又失控了……总之，不能让永晨在学院里乱跑，你赶快来一趟。”佩乐一口气说完后猛地吸了一口气缓上。
远处的佩乐挂了通讯，才抬头，猛地捂住了嘴。
一时间她脑子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小女孩怔住，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眼前的人如此熟悉，那张脸，仿佛曾经出现在她的梦中。
“不准跑这么快。”她一字一句说得特别清楚，小女孩觉得，在她冰冷眼神的作用下，那几个字似乎能刻进自己的脑子。这样的注视之下，小女孩眼睛泛起泪光。
弗里几个在围栏外远远地看到这一幕——那个身穿他们学院训练服的人张扬不过半分钟，就被一股力量给制伏了。
“苏瞬息怎么可能放过她……”两人也赶紧从车上跳下去，完全不顾这个地方不准停车的校规。所幸这个时间点来往的人不多，校管机器人也没在附近巡逻。
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猛地掐住了那个人的脖子，她被狠狠地抵在了一侧铁青色的墙面上。
一副银边眼镜被摔在了地上，“叮叮——”作响。
他语气平缓却可怕，“以后再做这种事，我让你数倍奉还。”
卡莱和弗里此时正翻过围栏。
突然，一个红色的影子从他们前面闪过。两人不觉傻了眼，这个学院隐藏的高手这么多么。
红发及肩的少女速度飞快，苏瞬息被一把推开。
他站在一旁，看约芬·白捂着脖子，半弯腰喘气。
约芬·虹扶起白，看到她没事后，转身就抓起苏瞬息领口，一拳头正要下去，随后出现的两人赶忙将他们拉开。
弗里拉不住约芬·虹，反倒挨了她一脚，弗里抱着腿想哭，好巧不巧这时候遇到了一个高手么？他们出差半月归来，今天一天解决了五起异兽逃逸事件，此时都没什么力气了。
“有话好好说，拳头能解决什么事。”还好最终卡莱将她拦了下来。
那个银发少女一直站在一旁，没有一点劝架的意思，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路过的人绝对看不出其实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等到这群人终于开始讲理了，她才缓缓走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眼镜，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戴在了鼻梁上。
弗里看了这一幕喉结上下滑动。冷漠到可怕。
“道歉，立刻道歉，你以为你是谁，掐着别人脖子算什么，我告诉你们，我现在这样还算客气的！不然你以为就你们几个还能拦住我！？”约芬·虹激动地再次抡起拳头。
卡莱快一步拦住她，“等一下，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是她先对一个孩子下手的。”
“我才是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被撞了，她至于吗！”
“我才看得清清楚楚，人家孩子都准备道歉了，是她不给孩子机会就直接抡了巴掌。”弗里补充。
“你知道这撞的是谁吗！是脑神经科学家约芬·白，撞出了什么事你们负责地起吗！”
呵呵，傻眼了吧。虹得意地看着眼前的人沉默了。
直到弗里一句话，“没听说过啊。”
佩乐在远处搂着永晨，有不该听的话，她就把永晨的耳朵捂住。
听到那句足够逼疯人的话，佩乐捂住了小女孩的耳朵。
约芬·虹的愤怒抵达了一个高潮，你无知你还有理了！她正要发作，突然从天上滑下一个人。
法里奥把脚下的迷你飞行器往边上一扔就冲了上去。他想挡在苏瞬息前面，却被弗里一把拉住，“哎，你来得正好，法里奥。”
他拍了拍法里奥的肩膀，“正好这位也是搞研究的，那个什么，约芬·白，你有听说过吗？”
连这位刚赶到的人都听得出，这根本不是这起事件的重点。
没等法里奥说话，就被一个豁然开朗的声音打断，“你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约芬·虹的手指指着苏瞬息，又指了指法里奥，“在颁奖典礼上，你敢拽我的人！那时候我就不该放过你！”
卡莱，弗里前几秒还在云里雾里，现在终于看明白了，原来他们早在之前就见过了。
弗里笑得憨憨，“哈哈，原来之前还有这么深的误会啊，估计是认错人了，你看，大家这么有缘，要不要……”要不要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了。
“不可能！”虹气极。
他们这边站着这么多人，这个红发女气势反而越来越盛，就好像下一秒她一个挥手就会有千军万马将他们踏平一样。她到底是谁啊？哪里来的这么足的底气？
不过，最奇怪的还不是这位。那个叫约芬·白的人现在又是一副不想与人产生纠纷的模样，刚才扇人巴掌的嚣张一下子全不见了。在约芬·虹还在与人争辩的时候，她就走了。
留下约芬·虹在原地尴尬，“哎……”冲着约芬·白的背影，挽留的手僵在半空。
“不是，白，明明是他的错唉，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不能掐脖子，还是你的脖子哎……”约芬·虹追了上去。
这断崖式的结局来得突然，弗里以为这种情况怎么地也得再纠缠一会儿才能结束，毕竟那位气势都这么强了。
“就这么了结了？”弗里回头看身后几人，他们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那几位都低着头若有所思。
有什么是他没看出来的吗？不就是长得像吗？
弗里只好去安慰永晨，“那两个人好可怕啊，我们小晨晨该不会是给吓到了吧。”弗里摸着永晨的头，却发现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两个离去的人。
回去后，苏瞬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法里奥敲了会儿门没人理会。
“他，是心情不好么？”客厅里，弗里问坐在一旁的法里奥。
“应该只是受到打击了而已。”法里奥手中端着的明明是一杯水，他下咽艰难的样子让人以为那是一杯烈酒。
“什么打击啊，不过就是长得像嘛。”弗里不解。
“连你都觉得像么。”法里奥放下杯子，诧异地看向弗里，如果他没记错，弗里是个脸盲，他分辨人从来都不是看脸的。
“对啊。”疲惫的弗里靠倒在沙发上。
“可是，头发不一样，很多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法里奥做出夸张的手势来衬托他所说的“很多很多。”
弗里半眯着眼，他似乎有些撑不住想睡觉了，“她今天穿着训练服，你不觉得，有点那种气势吗？”
法里奥不再说话，低着头看手中杯子里的水，他的心却不能像水那样平静。
他看着水中倒影出的他的模样，眉头挤在了一起。
他想起上次苏瞬息的话——
“……仅仅是那一个理由，就可以推翻前面一切否定。”
“是什么？”
是什么能把两个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
“眼神。”
那是法里奥没有注意过的东西，他们并没有见过面。
“不是怜悯，不是憎恶，不是不屑，她有时候看别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那一点，曾经让我觉得很奇怪，那个时候，我能感觉到，她虽然把人拒之门外，可是在某个点上，又像是早已和所有人联系在一起。”
“苏瞬息，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他眼里有一层薄薄的透明，夜色下格外明亮。
“是啊，像是在胡说八道。”房间里，黑发少年斜靠在窗边，“抱歉，我什么也讲不明白。”
月光透过玻璃，碎落在他额前发梢上。他闭着眼，眼睫微微颤动，像是陷入了失眠。
水晶挂坠在他掌边，浅浅的光在上面安静地流淌。
对于她，明明一无所知，却还在试图向别人解释。
明明那些都是在外人看来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明明只是个人感受而已。
“所以，是她吗？”法里奥问。
“不是。”靠在窗边的人说，“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冷到我了。”
训练室里——
红发及肩的少女一直守望着不远处那个人，看着她一拳一拳地砸在沙袋上。
她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直到她再也没有了力气，跪在地上不住地喘气。约芬·虹才走上去。
在她喘息的时候，约芬·虹撤走了沙袋，抱着手蹲坐在白面前。
“别装了，我看出来了。”约芬·虹揭穿了她，嘴边带着一丝笑。
“害怕她被屿大人发现，成为下一个你，或者，成为你弟弟那样的异能供应者对吧？”
“我是该夸你观察力敏锐吗？”
“毕竟是你想保护的东西，哪怕撕破脸都想保护的东西呢，又怎么能不被发现呢。”约芬·虹刚才站在一旁时，一直在思索下午那一幕，从来不和外界发生过多纠葛的约芬·白居然惹事了。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个黑发金瞳的人眼熟了。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已经暴露了。”
白的眼神突然变了，她仰头瞪着眼前的人。
“在和策蓝大人对决的过程中，为了今天下午掐你脖子的那个人，你的妹妹，可是挡在了他们之间呢，并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饶有兴味地扬起嘴角。“外人只知道时钥家族后人有时迁之力，鲜少有人知道，他们还有超常的速度，所以，目前还没有别人怀疑她的身份。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了。”
她凑近了一点，一手托起白的脸，“总之，屿大人早已经发现了，但是他什么都没做。”
虹侧着头看她，“这是为了再次告诉你，大人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仁慈。所以好好做你的约芬·白吧，你们家族那些事，他会顺道帮你解决了的。”
“啪——”白手中的防护手套砸在了虹的脸上，对方雪白的皮肤立即红了一片。
白趴在地上，因为挥出手套的那股猛力现在彻底丧失了力气。
约芬·虹没有还手，她从来不对弱小的人动手。但她的语气已经变了，不再是原来那样的循循善诱，“我现在惯着你，都是因为你在为他做事，如果你不听劝，等哪一天你不再属于我们的一部分，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从这个世界剔除。”她丢下这句话，离开了训练室。
心脏的颤动或者是剧烈的呼吸，再或者是怒气上涌的身体颤抖，让趴在地上的人长久都未能恢复力气，连站起来仿佛都变成了世界上最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