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在全国一致抗外的局势下，霍布里大公任命贺利西斯为总指挥官，华修为总参谋长。
战前任命会议开会地点定在奥斯西线坦布里加城，一所被炮弹摧毁地只剩下副楼会议厅的学院里。
会议由贺利西斯主持。
在前往会场的路上，华修一直沉着脸，贺利西斯同他开起了玩笑，“知道大公为啥任命我么？”
贺利西斯大人聊着，“因为在上个星期的军事秘密会议上，所有人都指责大公，说他决策失误，光顾着经济建设忽略了军事大业才把奥斯搞成现在这样，那时候就我为他说了句话。”
贺利西斯叹一口气，“大公那段时间脸都青了，同事之间还是要多体谅体谅的嘛，毕竟那笔订单条件实在诱人，够奥斯接下来平稳发展个十来年，搁谁手上都不想放过。结果事给办了，准备好的东西给人抢了，钱没到手，后来又突发了战争，哎，这谁料地到啊。运气不好咱也不能怪他。”
他在说霍布里大公向在场政要道歉的那件事。
简而言之就是贺利西斯因为一张好嘴以及一颗体量的心然后升职了，不过这种玩笑话他只敢当着华修的面开，因为知道对方对职位上升不感兴趣，他是个连国际中心金饭碗都舍得丢下和他们这群原本毫无关系的人站在一起的人。
贺利西斯觉得还是自己看人眼光好，在这么多傲气的奥斯人里头，也就他一次次扯下脸皮和华修开些有的没的的玩笑，尽管对方并不吃这一套。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死脑筋，不待见国际中心来的特派员，如今才有华修这样靠谱的战友。
“危难见真情啊。”他拍拍华修的肩膀。
走廊尽头，几个人走进会场，其中黑发金瞳的人格外醒目，贺利西斯看到后忽一顿足，“不过，你真的打算把那孩子也安排进来吗？”
尽管这会子这条走廊上除了他们以外并没有别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打开了手腕上终端机的隔音屏障。
华修也停下脚步，“你又是根据什么有这样的猜测。”
“两年前那次朋友聚会，你还记得吧。华修，你从没为任何人说过话。只能说明，你想要维护他。我想了想，值得你去维护的，好像也就这么些人了吧。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这里的表现也还算正常，没有引起多少注意。你对他的关照也还算是在合理范围内。”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把他也安排进来吗，这万一要是出了事……”
“不觉得矛盾吗贺利西斯。”华修眼神冷淡，“如果他真的是，我就更不会安排他进来。他又代表什么，为什么要参与我们的事呢。”
贺利西斯叹气，“好吧，我知道了，是我想多了。”
会场聚集了千余人，总指挥官贺利西斯就上次纳塔伦奈城返回后议得的情报向在座的人汇报。
汇报结束后，在座的学生以及军官开始陆续发言。
“所以，国际中心无法提供援助对吧？”一个高级军官直言不讳道。
“对于这次战争中我方的损失，国际中心在今后的三年中，每年将支援我们4000万国际币，这是我们唯一争取到的援助。”贺利西斯回答。
“每年4000万国际币能做什么呢，投入练兵的话，短期难有成效，用来购买军火的话，也太有限了，顶多买几架飞行器。”
底下议论纷纷，“明显在敷衍塞责。”
“也难为他们喊了三百多年‘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的口号……”
“国际中心口里的维和，维的是他们东陆的和……”
……
会场一时间议论不断。
华修示意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助理，会场两侧的弧形屏幕突然切换了画面，这时候，会场才安静下来。
画面上是恐怖袭击过后的残破土地，每一幅画面右下角都标注着恐怖袭击发生时间和执行任务的巡视队编号。恐怖袭击时间已经维持了五年之久，从一开始的半月一起，到后来，每天都会发生数不清的恐怖事件。无数的画面缩小后叠加在一起，竟最后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量。
一连串画面划过后，最后屏幕上只留下一行字：沉默的重量。
华修起身，走到发言台上，“奥斯是克里斯廷帝国和洪都王朝之间存在的一个微妙的支点。若有一天，奥斯失陷，西陆局势将出现更多变数。这些年来发生在奥斯身上的恐怖事件将会迅速蔓延，并且愈演愈烈。坚守奥斯，并不意味着这一切灾难会结束，但却是对恐怖势力的一次回击。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拉达人，我们守住的，也不仅仅是脚下的土地。
如果有人问我，多灾多难的奥斯，为什么一定要在国内建设最艰巨的时候，回应拉达人的这一战。
我只能回答，因为，我们比谁都清楚，沉默的重量。面对边境骚扰，恐怖袭击，我们已经沉默了太多年。
如今的处境，也让我们明白，没有人会比我们更了解奥斯现在的危急现状，以及国际社会未来将会面临的险境。没有人，会比我们自己，更懂得沉默的重量，我们无法继续接受这样的沉重，如果脚下不再有支持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土地。”
华修整理了一下情绪，声音变得更加深沉。“曾经也有那样一群人，永远走在危险的最前面，他们大部分人是流落在此地的异乡者，随时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因为在这里，没有混种的标签，没有无法救赎的肤色与血统的差别，没有强加的文化认同，没有帝国奉行的主义。凭借人的能力，就能赢得尊重，得到平等对待。
“在座的各位，我们在教育，财富，外貌上或许有异，但为理念献身的能力绝无差别。选择留下，而没有选择退守的你们，或许有各自不相同的原因，但我们有一致的目标。
即便此战之后，我们或许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但我们绝不会因此变得低贱，人变得低贱，是从疏离自己同胞的那一刻开始，从决定要在对方认定的范围中求生存的时候开始。
剑就悬在我们头上，若是不能主动握住它，就只能被动承受它。
奥斯不会退缩，奥斯也不会再沉默，为了独立与自由战争到死，就是奥斯人的信仰。”
贺利西斯认识华修十多年，从未见他像今日这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而且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
掌声如雷中，他环顾四周，“现在，我将在此宣读任命状。”
共和国的国歌响起，“象征力量、独立和希望的旗帜飞扬在高空，开出不败的龙息花，自由之精神定像花儿一样永存于世……”
台下，法里奥抹抹眼睛，“我作为一个外国人都有点被感动了，洪都人在爱国这方面就是差了这么点味道……”
华修每念到一个战士的名字，会议室两侧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他们的事迹。
他为受到任命的战士佩戴徽章，三角徽章上刻着“不悔的心”。
“徽章戴在你身上还挺好看。”终于有什么东西在卡莱身上让佩乐觉得顺眼了，也许是因为现在他们的处境已经不同了吧，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学生了。难得地，他们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吵架了。
“合作愉快吧。”一致向外的时候，曾经再多的不满也都放下了。
“合作愉快。”佩乐回致以军礼。
“咔嚓——”
“喂，你在干什么！”美好的画面瞬间破碎。
佩乐伸手要抢的相机被弗里牢牢护在怀里，“留念，留念一下嘛——”
“最后一支队伍……”
佩乐的手正要朝弗里脑袋削去，一个声音让她收住了手。
她赶紧腾出手来鼓掌。
屏幕上没有展示任何荣誉。但在场没有人提出质疑。
任命仪式台上的两个人泰然自若的举止带着贵公子的丰采气质。
就像斐利·策蓝当年让整个西陆为之着迷一样，眼前的人眼神坚定，沉着冷静，同样让人眼前一亮。
“如果来自洪都某个贵族，又没有一丝纨绔子弟的模样。”台下的人猜测着。
“其中一个好像是机械设计师。”
虽然洪都王朝在拉达人开战当天向奥斯提供了援助，但是也只不过是数十架飞行器和几支救援队而已，洪都官方的态度在援助方面模棱两可。目前，奥斯人对王朝的态度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洪都一段时间成了“狡猾”的代名词。
华修为眼前黑发金眸的少年佩戴好徽章，在接受了对方的军礼后，他低声说道，“会议结束后，到天台来一会。”
夜幕中，废墟显得不再那么狰狞，却蕴藏着更多恐怖的味道。
天台上，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栏杆之外的远方整顿着明天将要奔赴战场的队伍。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华修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心情复杂。或许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见过面，只是这孩子根本不记得了，皇后唯一的孩子竟跑到奥斯来。
“那华修大人呢，为什么不回到国际组织的怀抱。”苏瞬息随意地靠在生锈的栏杆上，望着远处正在整顿的队伍，耳边是军哨声。
他后来彻彻底底地调查了华修，作为夜的养父，来奥斯以前的记录是空白的，在洪都也是查无此人，拥有这样的修养却留在奥斯，参与指挥作战，苏瞬息只能想到特派任务，他是国际中心特派员。纳塔伦奈城不属于任何国家，在那里任职的人谨记自己代表国际，便只忠心于国际组织的发展，也只有他们的过往记录以及国籍是不能对外透露的。
华修收回了沉浸在黑夜里的思绪，看向了身侧的人，“不怕暴露身份，是因为这个吗？”他也放下架子，靠在栏杆边，看着苏瞬息搭在栏杆上的右手。
洪都王朝最先进的仿生技术制作的机械手很难通过肉眼看出破绽，更何况他还戴着手套。
不过，很少有什么秘密能逃过华修的眼睛吧。
戴着手套的手紧了紧。“因为一个丧失了竞争力的人不值得对付，这是为了个人安全所必须付出代价。”苏瞬息突然变得冷漠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人，“为了自保而已。”
“年轻人，不太会为了变得‘安全’这样冲动。”华修看着眼前的少年，难得地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华修的思绪不经意间回到了从前，那个人，住在他年轻时候的梦里，因为是不真实的梦，所以他放弃了。看到苏瞬息，他会想起那个人，他们有着一样的金色眼眸，
“大人其实是洪都人吧。”苏瞬息说，“被派到奥斯来，要么就是犯了错，要么就是不受待见，他们很少会把自己东陆的人往外派呢。”
华修笑了笑，“看来你对国际中心了解挺多。”他说道，“是，我是个既犯了错，又不受待见的洪都人。”
苏瞬息看向他，他也会自嘲么。“看来我们挺像的。”
夜色已经深沉，风带着初春的凉意。
华修一笑，朝他伸出了手，“谢谢你留下来，年轻的战队长。”
苏瞬息不再靠着栏杆，他站直了转向他，将自己冰冷的右手放入他的手掌，“谢谢您的支持。”他说道。
他是认出来了吧，苏瞬息想，不然为什么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带着一种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