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一章
沈商信往窗外看，第一人民医院巨型雕刻石近在咫尺。
“到了。”容续说。
对前面谈论到是否能在父母死亡真相这件事上执着查找真相的感同身受闭口不谈。
这种情况下说再多话都多余，沈商信基本明白他的想法，为杜绝往后他会酿成大错，下车前绝情道：“我会向储局说明情况，近几天将你调去更合适你的地方。”
车门关上，徒留下一车厢的静寂。
容续像被施了魔法的木偶般静坐良久，混着燥热的劲风吹散前方的湖水，将湖边柳树上看似繁茂的绿叶淘汰般吹落，绿叶不甘心地和热风搏斗，卷着卷着砸在车窗上，发出轻不可闻的碰撞声，叫醒沉浸自我思绪的人。
不可能的，容续想，他不可能就这么被调走的。
那么，就要在沈商信见储安国前先打消他的疑虑，该怎么做？
医院里，见到沈商信主动来换药的医生很惊讶，端过放有纱布和消毒水等东西的托盘，笑着让他坐下，调侃道：“我还以为下次见到沈队长起码要到拆线，没想到这次思想觉悟很高啊，看得出来是真对手上心了。”
“是啊，毕竟你昨晚给我包扎说要多注意，一不小心这手要废，我还要靠手吃饭，可不想年纪轻轻退居二线，当个永远跑不了现场的文职。”
“你早有这种思想觉悟，不会落下那么多疤。”医生数落一句。
第一人民医院相当于市局各部的第二个家，打沈商信实习开始就常和这的医生打交道，因不听管教时常做个拼命三郎，弄得各科室医生看见他纷纷犯头疼。
这次李医生做好最坏打算，大不了拎着东西亲自去市局给他换药，谁想到峰回路转，还能听见他的一番自我反省的话，真是大开眼界。
“你这手可不能经受二次伤害了，天气热，多注意换药，一周内愈合长疤是正常事。长疤呢会痒，记住别抓。”不管他来几次，李医生该叮嘱的还是会多说两句，改不了医生啰嗦本质，“饮食要清淡，多喝点猪蹄汤，愈合伤口的汤也可以多喝，也要注意补充维生素。”
这些话没听个百来回也有九十九了，沈商信耳朵快生茧：“知道了知道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家就我和一条狗，你是指望我家那条狗照顾我吗？”
李医生无奈：“你爸知道你受伤的事吗？”
沈商信大惊失色：“你可千万别和我爸说啊。”
和方光临说了，那就是天崩地裂。
“你照顾不了自己还不和你爸说，那你这手好得要慢不少。最近忙吧？”李医生问，这话听起来没联系，仔细一想大有乾坤。
沈商信不太想回答，催促道：“请医生快点，我同事还在外面等着呢，谢谢。”
已经拆完了纱布正打算给他消毒的李医生艰难按住翻白眼的冲动，下狠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消毒时候就没那么温柔，擦得他龇牙咧嘴，上药包扎结束，沈商信出了身汗。
“我要向你们医院举报你公报私仇。”
“随便。”李医生清洗器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看看是你态度恶劣还是我技术不到位。”
这帮医生油盐不进，比罪犯还难搞，沈商信伸手摸烟，遭到李医生一记眼刀：“墙上。”
沈商信扭头看，墙上贴着个硕大的禁烟标识。收回视线顺便看见等在外面不知等候多久的容续，他把烟盒揣回兜里：“知道了。”
“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养病这期间最好也不要抽烟。”李医生说，“别走你师父的老路啊。”
已经起身的沈商信笑了笑：“谢谢，我会考虑的。”
但是不是真的会考虑，李医生无法得知。
毕竟这时代的年轻人权衡利弊已与年轻时候的他们不相同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到上车，全程两人没说过话，沈商信无话可说，该说的都说过了，听与不听是容续个人的事，这也不耽误他要找储安国。
容续大抵也知道他沉默的原因，天生是个话少的，也没想过要找话题。
两人互相沉默着到达第一个著名纹身地点，巧得是这地方从地图上看无论是去迎欢还是去梁以南打工的便利店都很近，三个地方形成三角形。
这里是条花花绿绿牌子挂满街的小型购物商场，一眼看过去，卖什么的都有。
以韩恬菱在迎欢里混得如鱼得水情况看，会知道这里不奇怪；放到梁以南身上大有问题。
首先华谭大学是云潭市的211高等学府，当年创办选址非常重视，挑来选去定在东方，寓意紫气东来，随着改革开放，政府干脆围绕着华谭大学为主创建了大学城，这里偏西南，以云潭市的交通换算，少说也得两小时，自己开车另算。
“这店在网上开售预约吗？”沈商信得为梁以南跨越大半个云潭市来这做纹身找个理由，否则他不理解。
容续从走进这条街就有点放不开，像开口说话会吸入致死灰尘似的：“有。”
那只能容下一个人走过的玻璃门，四周都是非主流的装饰，哪哪都透露着落后潮流气息，让沈商信摸着下巴换个梁以南会来这的原因：“有人推荐他来。”
“老板不接生单。”容续帮他坐实这一猜测。
如果不是熟人介绍，梁以南犯不着跑这么远，也不会有机会做。
“我看过死者的纹身，手法很娴熟，色调很鲜艳，纹身的是个高手。”
沈商信也知道纹身大有文章，只是不知道能让容续夸奖的是个女纹身师。
店从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别有洞天，情调和外面一脉相承的非主流，老板以身作则，但凡露在外面的肌肤没一个能看见原本模样，全印上了花花草草鸟兽禽类，多得是沈商信不认识的东西。
老板的面相具体看不出年纪，年轻貌美得很，自称阿莲怡，从他两进来眼睛没停下来过，满嘴嘀嘀咕咕，具体听不清在说什么。
从店到店老板都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沈商信四处打量，三面墙上挂着的都是和纹身相关的东西，有些是纹好的拍照留念，有一些是正在进行中，基本通过墙上这些图片能将纹身步骤看个全。
当然了胆小的估计看见这些也就没了纹身的想法，有些图片拍得还挺写实，基本符合胆小慎入标准。
他在看店，阿莲怡在看他两。
“冒昧问声，你两是一对吗？”
沈商信转过头，愣了下才笑着说：“不是，我们也不是来纹身的。打扰，市刑侦队的，来找你帮忙认两个人。”
证件一亮出来，阿莲怡脸上笑意消失，盯着盖章的地方看一会，再看过来笑容依旧：“啊，原来是警察，要我配合认人也行，你得答应我件事。”
沈商信婉拒：“不好意思，请配合我们工作。”
“哎呀，你不配合我工作，我很难配合你工作呀。”阿莲怡往桌边依靠，抠着涂有粉色指甲油的指甲，瞅瞅沈商信又去看容续，“我看你两很有一对的气质。”
刚和人不欢而散，这又被人强行拉郎，沈商信好脾气在消退，抿了抿唇，沉着脸道：“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里做口供，那我只好请你回市局配合调查了。”
果然，阿莲怡立马举起双手：“好好好，我配合，你想让我认什么啊？”
沈商信懒得废话，先放出韩恬菱的日常生活照，再附带一张她的纹身图：“见过这个人吗？”
阿莲怡皱眉，看看人又看看纹身：“奇怪，人我没多少印象，可这纹身确实是我纹的。”
“提醒下，这应该是一个纹身拆成两个分别纹在两个人身上。暂时不确定和她一起来纹的人是男是女，我听说你这的规矩是必须熟人介绍，也接受网上预定。我刚看了，在网上预定需要满足的条件挺苛刻，那想必来你这纹身的大多数都有印象。”
这就断了阿莲怡想要装疯卖傻的后路，太聪明了。
阿莲怡皱皱鼻子，娇嗔道：“这位警官真是半点不怜香惜玉啊。行吧，那我就不抛媚眼给瞎子看，这个姑娘我没印象，毕竟来我这的漂亮女孩太多了，这个纹身……”
阿莲怡拿起照片转不停角度地看，像是想起件事似的放下转身往屋里走。
“稍等，我想起来了有个东西或许能帮上你。”
少了个插科打诨的人在，沈商信和容续的单独相处像极互相冷暴力，没有必要的交谈，连个眼神也不交互，沈商信是在生闷气，气自己也气容续，至于容续是为什么，沈商信并不想知道，也没兴趣再做个知心大哥哥。
这么个大人，心眼长满身，犯不着他自作多情。
很快阿莲怡拿着本厚厚的相册回来了，看见他两还维持着她离开的样子，刚张嘴要打趣两句，就收到沈商信的冷眼警告，立即点头学聪明：“看看这里吧，这是我从业十来年里最满意作品合集，照你说的那样两人合纹同个纹身，这么有趣的事我肯定会拍照留念。”
“你靠熟人介绍生意，没想过做个登记来访名单吗？”这对沈商信很重要。
阿莲怡在这方面大大发挥了她挂非主流的豁达性格：“哎呀，能被朋友介绍过来的就是朋友，搞登记联系方式那一套不觉得太商业化了吗？不符合我这家店的名字。”
沈商信顿了顿：“确实。”
“我帮你找找看。”
阿莲怡说着翻起来相册来，内容太丰富，看得人眼花缭乱，很快沈商信瞥见个东西：“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