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那些年的小温柔(2)
07
我课本上的名字大都是余礼写的,我懒,他字好看。
科代表要发课本。他发完他那科回座位,会帮我整理好。
新课本总有一两本卷边或褶皱的。有次有本卷得厉害,我发书时就自己拿了。等我发完回来,怎么找也找不着。
隔天语文课,在余礼那瞅见,我奇怪得很,怎么会在他那里?
余礼当时说的是,不小心写错了。
我还当了真,也是傻得可以。
——从一摞课本底下抽出来还‘不小心’写错,难为他了。
之前还闹过次乌龙。
那周五各科发周末作业,卷子挺多的。我去领语文的那份,匆匆进来,随手我拿起课桌上那叠就往后传。
余同学及时制止,说:“这都是你的。”
我:“”
我以为那是没传下去的。
08
有段时间给我妈同事小孩辅导语文。小孩三年级,挺乖也挺认真,一背书各种串诗,诗仙李白的诗给她玩成排列组合。
她苦恼地说:“奇怪,我读着挺顺的啊。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半小时里听她背错了□□次,我差点被带偏:“是两岸青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早有听闻这娃的传说。打小拼音读得贼溜,她妈很放心。
有次老师指着题目的拼音让她拼,t-ao,拼成t-ang,又指回课本的拼音表,ao她又读对的。
问多几次,老师当场傻掉。
——她是记住了这个位置的怎么读,不是认识了ao这个韵母。
曾几何时还有另一位串诗大王,他总在我背新课的时候来凑热闹。
慢条斯理地插一句,还是那种不违和的错误,冷不丁地就进了我脑子。
可以说,我考试写错罚抄三分之二是他的功劳。
我和语文科代表这个职位纠缠了整整十二年,小学六年,初中高中各三年。
高中早读三件套:读书默写做小测卷,批改自然是科代表的事。
遇到老师要求课前改完,课上评讲,
正课还在上午一二节的悲催时候,其他同学一下课就趴倒一大片,我只能埋头圈圈勾勾。
至于某人,他是来增加工作量的。
我什么样的字都见过,工整的,潦草的,鬼画符的。写的最好看的字还是余礼的。
字是赏心悦目了,但余礼古诗文默写很少全对,错得隐晦。
我找过他很多次,每次都被他打太极忽悠过去。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他写错我就得找他。
不然怎么可能平时一句诗十来个字变着花样轮着错,罚抄名单里永远永远永远没、有、他!
余同学还养成一个‘恶习’。
当时小组组员找小组长背书,小组长找课代表,科代表自力更生。
必考古诗文我不用花时间去背的,一个班五十多人,一周改三次默写,到现在我都还记得。
这人看我太无聊了,时不时来提问一句,我想刚好能加深记忆就随他去了。
最初是我不那么熟的《滕王阁序》,后来是《离骚》。这人尤其偏爱《离骚》,提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这习惯至今没改掉。
最近小长假,总能听见邻里某个孩子的背书声。有天听见在背《离骚》,我心里正跟着默背,余先生冷不丁地问道:“我那时经常问的一句是?”
我脱口而出,“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说完自己都愣了:我去!奸诈啊!
他欣慰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我震惊了:“你有问过这句?”
他沉默良久,叹息一声,“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隔天我琢磨明白了,对此我只想说,余先生对不起!我为我曾认为是你个理科究极直男真诚道歉!
09
这个究极认知加固于某次亲子活动。
我弟和余家小弟同间小学,我俩身为长女(子),被派去应付这种场合再正常不过。
有个女孩子头发特别长,上面还编着五彩斑斓的发绳。成功引起余家小弟的注意,一路视线黏着没移开过。
快结束时我打发我弟跑腿买烤肠,拿胳膊肘戳戳余家大哥,还没说什么,他突然说:“是我的话,会想剪掉大概。”
我大为震撼!“啥?”
他:“我能说以前我有想过忽悠阿姨带你剪头发吗?”
整件事情其实要从小时候说起。
我经常洗完头发披着出去耍,自然风干。头发长,小学的校服还是白色的,咳,代入某些情境中确实有亿点吓人。
比如,停电打着手电筒怼脸的时候。
某人被吓到过很多次,因此想尽办法忽悠我爸妈带我去修理头发。
这项大计划提上日程前升初中,一刀剪得彻底。
虽然未遂,但明知我那时那么宝贝我的头发,还敢有这种想法,简直不能再欠揍了好吗!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说:“你有本事别跑。”
他秒认错:“我有悔过。”
我当闹着玩,说笑而已。再后来余先生神神秘秘地拿来条发带。我说今天是啥特殊日子吗,他说不是。
买的时候就知道我肯定喜欢,但那时我已经顶着头短发。后悔吗,后悔的。
他边解下我的发圈边说:“那时在想,你要是还留着长头发就好了。”
高三下半年慢慢地长了些,之后就留着了。一年剪一次,剪一次留一年。
我说:“现在再留长一点,不是不可以啊。”
当晚立刻婉拒某个想约我去发廊的中国好闺蜜。
我重色,我轻友;我道歉,我不改。
10
那年教室里新装两台落地式空调。
凉快是凉快了,但空调对角线尤其相交点的位置,顶着两台空调的寒风k头,比讲台旁边的两个‘王座’更恐怖。
我亲身体验过。
搬课桌时前面的女生语重心长地交代,最好在白天洗头,实在洗不了宁愿油着隔天洗。
偏偏那天上体育课,我出了很多汗,不洗的话第二天怕是要臭成咸鱼。
我有弄干点再去教室,还特意带了条毛巾盖着。但坐在那没多久,头就开始晕,有点坠着的沉重感。
当时余礼问了什么我没听清,只记得他把半湿的毛巾拿走,换成他的校服外套,然后去调高了空调的风向和温度。
曾经一二年级学到些新词,啥残忍啊胡闹啊冷漠啊挨个拿来形容他,我妈说为啥呀,多温柔一孩子。
不对,他总不理我。
那妈妈有时还凶你啊,那妈妈也是残忍的吗。
不是,妈妈是温柔的。
那你爸爸呢?
他也是温柔的,不过和妈妈不太一样。
她说,所以呀,温柔有很多种,就像不同味道的糖果。
嗯,余礼是个内在很温柔的人。
薄荷味的。
和烤火暖炉烘到心发慌不同,他的温柔像是夏夜里的风清月明,低调内敛到极致,不易觉察,也不轻易承认。
课间休息我基本没事了,还他衣服时碰到他小臂,冰凉冰凉的,他非坚持说他不冷,不用。
趁他出去的几分钟,我飞快地换下自己的外套抱着,盖着他那件,趴桌子上装睡。
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里的衣服罩到他身上。
不承认没关系,又不是没人知道。
11
有个学霸同桌是什么体验?作业随便抄,考试随便考?
反正我这辈子是别想了。余礼从一开始就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从小学到高中,我抄到他答案的机会寥寥无几。
他这人,真的很较真。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问题倒是可以问,只要我敢拿着题目去问他,他就会教。
到了高中,他对教会我掌握某个知识点莫名地执着。每次教完,隔天我会喜提数道同类型的题,不懂装懂的可能性为零,忽悠我自己都别想忽悠到他。
我日常跟不上他的思路,好不容易跟上了吧,又卡在计算。没思路的题不会做,有思路的题算不出答案。
就这样磕磕绊绊连拖带拽,一日复一日,三年又三年。
我虽数学学渣,但我心态无敌啊!
余礼好像有说过我是心态流氓。
我做题喜欢先挑会的写,实在不会的就默公式。自觉再正常不过,但这种行为放在考试里就五个字:搞别人心态。
试想某次比较重要的考试,刚写完名字附近某同学涂完一列答题卡,选择题没做完某同学已经开始翻页。
做的差不多瞅上一眼,某同学握着笔昏昏欲睡想撂卷子揍人的。
我是某同学,某次考试关系到分科评估,某科目是物理。
事关分科,真大佬余同学成了被我搞心态的那个。
考完物理。我找上余礼:“对下答案,看这次我选择题对几个。”
余礼拿走我试卷,下一刻肉眼可见的呆滞,“这写的什么?”
我说:“哦,正常,太困了,字飘。”
我想当然地以为是我字迹歪七扭八歪出新天际。谁犯困写字能好看啊,能看得懂就不错了。
他却说:“和字没关系。”
我不由得顺着他视线看去,看清原卷上的草稿时我也呆住了。
——为什么英语单词、sinα这些东西会出现在物理公式里?!
得出的结果居然还是正确的。
而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那题我明明记得我不会跳过没做它的啊!
世界那么多人,总有几个奇奇怪怪。
话说我蒙选择题命中率蛮高。
当年物理老师怀疑我抄其他人的答案,因为我选择题对挺多,大题拿不到什么分。据说那次监考完再也没怀疑过。
根据余礼提供的真实事件,小学某次英语考试,听力我漏听好几道小题。找他救命惨遭拒绝,交卷前随便选了。
隔天老师表扬考满分的同学,我赫然在列。恰好错了某道听力小题的他看着我那张试卷,百思,不得其解。
12
有的理科生,选理的原因是文理都好,理科比文科更好。
而有的文科生,选文的理由多是物理和数学这两条腿中折了一条,含泪放弃理科。
余礼是前者,我哪种都不是。一般人折了一条,还能做个瘸子;我属于两条腿做了截肢手术,坐轮椅的那种。
初中我物理还行,到了高中,物理是“3”开头还是“5”开头全看选择题蒙对多少。
连余同学不得不感叹他低估了我遇到物理时的智障程度。
那个年代咬着牙选理科是常态,都说文科选择少,能选理绝不选文。
鉴于我生物和化学不算差,余礼很认真地与我探讨我选理的可能性。
那时的我,分科评估考试文综考得特别好,某种魂魄正熊熊燃烧。
我说:“其实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余礼秒答:“没有,只是”
我有些怅惘:“那为什么要阻止我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让我一个擅长历政地的玄学杀手改用物化生战斗,不提那劳什子数学,单是物理就够我送n+1次人头。
余礼彻底不想说话了。
就这样,我成了个快乐的文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