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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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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夜晚赶路, 白天休息,如此走了三天,干粮和水已经快消耗殆尽了, 人和马在这段时间都一直在奔波忙碌, 如今体力损耗了许多,都是在咬牙支撑着。

    赵夜阑看着地图, 道:“马上就要到丕县了,那里会有人接应我们,大家振作一点。”

    “等回了京城, 朝廷一定会重赏你们的。”燕明庭鼓舞士气道。

    大家精疲力尽地望着没有尽头的路, 尹平绿更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抓着缰绳。赵夜阑也不遑多让, 整个队伍,就是他们二人身体素质最差,已经到了极限。

    燕明庭低头看了一眼, 见他昏昏欲睡, 明明刚刚休息的时候才睡了一会, 他担忧道:“梦亭,我们来说说话。”

    “说什么?”赵夜阑有气无力道。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呗, 我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燕明庭。

    “小时候?”赵夜阑抬头看了眼远处即将要降落的太阳, 黄昏时分, 太阳就像是一个咸蛋黄, 让他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看夕阳的场景。

    “我爹平时爱吟诗作赋, 喜欢念什么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娘就说,夕阳无限好, 稀粥配蛋黄, 今晚就吃咸蛋黄吧。”

    燕明庭忍俊不禁:“那你喜欢吃咸蛋黄吗?”

    “不喜欢。”赵夜阑扯了扯嘴角, “所以我要背出一篇策论和十首诗才能换一样吃。”

    “你最后换了什么食物?”

    “咸鸭蛋。”

    燕明庭笑出了声:“那不是没换吗?”

    “没办法,家里就只剩咸鸭蛋了,我吃蛋白,他们吃蛋黄,还笑话我不会吃好东西。”

    “你现在会吃很多好东西了。”

    “对。”赵夜阑目光悠远,“我要将世间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尝一遍,所有好看的衣裳都穿一遍。”

    燕明庭点点头。

    “你呢?”赵夜阑快没力气说话,只想听他继续说。

    “我啊,我小时候有些顽皮,经常偷偷跑出京城,我娘管不住我,一气之下就把我扔进军营去了。然后我就后悔啊,京城多好啊,我做什么要去边疆受苦呢?我哭啊,闹啊,我爹就是无动于衷。”

    赵夜阑还以为他是与生俱来的有家国情怀,听到这里,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原来他小时候也还不懂得什么叫生离死别与天下大义。

    “你是怎么哭闹的?”赵夜阑好奇道。

    “就撒泼打滚呗,有时候我爹还会叫他的部下们都来大帐里围观我是如何上蹿下跳的,好丢脸。”燕明庭叹息道。

    赵夜阑浅笑道:“那你后来为什么放弃逃跑了?”

    “因为我压根逃不出去,索性就跟着他们一起好好练功,就等哪天等亲手打败我爹和他们所有人,就可以趾高气昂地回京城了。”燕明庭说。

    “后来呢?你为何一直呆在边疆?”

    “我爹有个部下,长得五大三粗的,每次我想逃,都是他负责逮我,打又打不赢,我在他身上吃了不少亏。后来有一次,我爹在前线,后营却中了埋伏,几只有毒的暗箭朝我射来,我却安然无恙,因为这个大块头挡在了我身后。不止是他,还有好几个平时对我严加看守的人都冲过来保护了我。”

    赵夜阑困意全无,一点不觉得自己脑子混沌了,下意识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燕明庭顿了顿:“我坐在他墓前,我就在想啊,是因为我投了个好胎吧?生在将军府,所有人都拿我当第二个父亲来敬重保护,可是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你知道现在燕明庭这三个字,在百姓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吗?”

    燕明庭垂眸看了看他的侧脸,睫毛似鸦羽一般,一下一下地扇到了心里去,他笑了笑,问:“那在你心中呢?”

    赵夜阑静默不语。

    燕明庭便不再追问,专心看路,随后,他听见赵夜阑嘶哑却又笃定的声音:“以前我心中只有爹娘,往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说呢?”

    燕明庭突然间觉得就是死也值了,心脏被一团火烧着,灼热得像是要炸开来,火焰蔓延到五脏六腑。

    “梦亭。”

    “嗯。”

    “赵梦亭。”

    “嗯?”赵夜阑疑惑地回过头,下一刻就迎来了狂风骤雨般的吻。

    他暗自庆幸与后面的队伍有一段距离,也许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忽然间唇上一痛,燕明庭似乎有意惩罚他不专心似的,这一咬就把赵夜阑咬急了,他睚眦必报地咬回去,情意中掺着拆骨入腹的欲望。

    马没有了主人的牵制,随意地往旁边走去,脱离了队伍也无人提醒。赵夜阑担心摔下去,条件反射地抱住对方的腰,脖子后仰一阵后有些酸痛,刚要退出去来,对方却又俯下身一路啄吻。

    赵夜阑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知道你现在像只什么吗?”

    “知道。”燕明庭注视着他的眼睛,“明明有块肥肉就是吃不着的可怜人。”

    “”赵夜阑瞪他,“说谁是肥肉呢?”

    “那没肉?”

    “你可闭嘴吧。”

    说话间,一滴水滴在了赵夜阑脸上,燕明庭伸手去擦拭,忽然间一愣,与他面面相觑。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压根看不清什么情况,赵夜阑忍不住伸出手,片刻后,手上又多了几滴水。

    “是不是下雨了?”赵夜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将手贴在他脸上,“是雨水吗?”

    “是,我脑袋上也淋到了。”燕明庭欣喜道。

    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纷纷停下来,仰头四处张望着,直到脸上沾上了雨水,才接二连三地疯叫起来。

    “下雨了!太好了,下雨了啊!!”

    所有人都下了马,有的高兴得抱作一团尖叫,有的在原地哭泣,有的还张着大口去喝雨水。

    赵夜阑也伸出双手,感受到冰凉的雨水正在浸湿他的衣衫,发自肺腑地笑了起来,侧头看向燕明庭:“下雨了。”

    “嗯,下雨了。”燕明庭笑着将他拥入怀中,“太好了。”

    众人在雨中喊闹了一会,燕明庭让大家去附近的林中避雨,可是他们更想要继续赶路,即使淋雨也无所谓,这可是许久不曾见到的甘霖。

    “那就出发吧。”赵夜阑低声道,“别在这耗着了,省得耽误时间,早点到还能早些歇息。”

    燕明庭只好命队伍继续冒雨前行,却时不时看赵夜阑一眼,担忧他又对雨天产生抵触情绪,还有感染风寒。

    好在赵夜阑今晚似乎对雨水的到来十分开心,一直伸着一只手,雨水从他的掌心流淌到指间,再滚落到土地里,滋润着大地。

    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了丕县。丕县所剩人口已经不多了,留下来的部分居民正跪在地上感谢上苍。看见有人来了,连忙让开路,也不知是谁认出了他们,喊道:“是赵大人和燕将军来了!”

    “活菩萨来了!”

    “是赵大人和燕将军带来了雨!”

    “叩谢两位大人!”

    燕明庭赶紧跟他们解释:“我们不是什么活菩萨,这雨也不是我们带来的,这是老天爷下的雨。”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一旁的百姓喜极而泣道,“我的孩子们已经安全送到渠州了,过几日就接他们回来。如果不是你们,我的孩子们可能早就没了。”

    “吉人自有天相。”燕明庭说着,忽然间发现赵夜阑一直没有吭声,低头一看,才发现对方靠在自己的怀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心里一慌,“夜阑?梦亭,赵梦亭你醒醒!”

    忽然间,马儿嘶鸣一声,燕明庭一手环抱着他,飞快地骑着马朝衙门而去。

    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立即跟上去。

    刚到衙门外,就看见王桂生举着一把伞走出来,欣喜地跟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快叫大家赶紧去储水。”

    “王桂生。”燕明庭勒住缰绳,“快去叫个大夫来。”

    “燕将军?你们这是大人怎么了?”王桂生赶紧上前扶住人。

    燕明庭下马后,将人抱下来,匆匆往里面走去:“去叫个大夫,再备点热水。”

    王桂生马上吩咐人去烧热水,然后心焦地跟上去:“可是城里已经没有大夫了,全部撤离了。”

    王桂生将他们带到后院的厢房去,燕明庭将人放在床上,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很,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感染其他的症状。

    “将军,让我试试吧。”尹平绿听到消息,就跑了进来。

    左冉附和道:“以前我生病,都是平绿给我治好的,她看过好多医书。”

    “那交给你了。”燕明庭道。

    尹平绿走到一旁,把了一会脉,在他胸口处按了按,又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道:“应该只是过度劳累和淋雨所致,要好生休养一下,不能再折腾了。”

    上次中暑刚恢复,就日夜兼程地赶路,今晚又淋了这么久的雨,真是雪上加霜。

    “大夫走了,药房还在吗?”尹平绿问王桂生,“我可以去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药吗?”

    “有的,我叫人带你过去。”王桂生找了个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带着她们去药房抓药。

    王桂生一边叮嘱着下人办事,一边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一回头,就看见燕明庭蹲在床边,握着赵夜阑的一只手,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安静得有些过分。

    王桂生疑窦丛生,暂时没敢上去打扰。

    过了一阵,水烧好了,燕明庭将门关上,亲自给赵夜阑沐浴,将衣服都剥完后,抱着人放入水中,拿着帕子给他一点点擦拭身体。

    赵夜阑白得过分,即使是伏旱天,所有男人都赤膊上阵了,他也会穿着一身薄衣,维持一点体面,所以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

    不过此时的燕明庭,并没有多余的旖旎心思,只是很认真的为他沐浴,当擦到后背时,他动作猛地一顿,低头看着他后背,腰窝上方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印记,怔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地抬眼看着昏迷的人。

    这就是始终不让他看后背的原因吗?

    他颤抖着手,刚要触碰到那块印记时,忽然停了下来,一想到这才是他乖张放肆的原因,堂堂大将军就莫名红了眼眶。

    这时,赵夜阑动了一下,头痛欲裂地睁开眼,发觉自己泡在木桶里,下意识靠到木桶上,惊讶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先洗个澡好休息。”燕明庭眨了眨眼,雾气消散在眼中,只是还有些泛红的痕迹。

    “你怎么了?”赵夜阑沙哑地问。

    “没什么,就是担心你身体。”燕明庭道。

    赵夜阑刚想笑,突然意识到自己□□地泡在桶里,又往后靠紧了些,恨不得贴在上面,警觉地看着他:“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你是说那个?”燕明庭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下瞥了一眼,“那我确实看到了。”

    “”赵夜阑不确定地问,“没有其他的了?”

    “我才刚把你放进来,你就醒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呢。”燕明庭说着,还委屈上了。

    赵夜阑暗自松了口气,又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如果对方看见了,肯定会好奇地追问他,可是燕明庭没有,所以他渐渐放下心来,揉了揉太阳穴:“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你这脑袋晕乎乎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那你把小高叫进来。”

    赵夜阑与他对峙良久,本以为对方会耍赖要继续留下来看着他洗,谁知燕明庭却真的同意了,起身去外面叫小高进来伺候。

    燕明庭守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水声,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眸色深沉,有些鼻酸。

    “将军,你怎么在这?大人睡着了吗?”王桂生走过来问道。

    “还在沐浴。”燕明庭见他手里端着碗,“药煎好了?”

    “嗯,这个是给赵大人的。”王桂生将碗递给他,“尹姑娘还煎了不少,给大家都分了一碗,将军你要不要?”

    “不用了。”

    王桂生见他接过药碗后,还杵在原地,有些摸不准他对赵夜阑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

    “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这里不用管了。”燕明庭道。

    王桂生不放心地离开。

    房门再次打开,小高出来说大人已经躺下了,他才端着碗进去,把药喂完后,就脱下衣服上床,将人抱进了怀里,脑袋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像是讨好,又像是示爱。

    赵夜阑本来困得不行,被他这么一弄,浅笑道:“你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让。”燕明庭将他抱得紧紧的,“这样才好得快。”

    外面还在下雨,大家都在忙着接水和欢呼,燕明庭在他耳边问道:“你还怕不怕?”

    赵夜阑知道他是在问怕不怕雨天。

    他认真想了想,只能想到这些时日的经历,还有对方的陪伴,摇了摇头。

    “那就好,睡吧。”

    燕明庭低声细语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赵夜阑转瞬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燕明庭凝望着他的脸庞,郑重虔诚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翌日下午,赵夜阑的病情有所好转,脑袋不再混沌,能下床了。

    其他人都被燕明庭派去外面查看雨后的情况了,燕明庭给他端着饭菜进来,监督他吃完后,才又跑去厨房亲自煎药。

    片刻后,王桂生鬼鬼祟祟地进了屋子,道:“赵大人。”

    “什么事?”赵夜阑撑着脑袋问道。

    王桂生瞧他病恹恹却又不失风华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脑海里蓦地浮现起一句话——病如西子胜三分。

    王桂生往外面瞧了一眼,见没有人来,才低声问:“我实在是想冒昧打探一下,你与将军如今是什么关系?”

    赵夜阑撩起眼皮:“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实在是看不出来。”王桂生皱眉道,“就说今天早上吧,他一直守在你的床边,照顾得无微不至,你动一下,他就要观察半天看你是不是醒了,一会给你擦汗,一会给盖被的。”

    赵夜阑挑眉:“还有呢?”

    “他还总是握着你的手,好久都不能回神。”

    赵夜阑唇角泛起一抹笑:“嗯,还有呢?”

    “他还”王桂生忙打住,“等等,我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我担心我们被他的假象蒙骗了。”

    “假象?”赵夜阑轻微蹙眉,“此话怎讲?”

    “我离开京城时,曾听到一个传闻,燕将军在江南和付谦有私情!”王桂生讳莫如深道。

    赵夜阑:“”

    王桂生:“这事传得还挺广,你在江南一点不知情吗?”

    “不是,难道付谦本人就不出来说明一下吗?他一个在京城的人,怎么能和在江南的燕明庭扯上关系,这么荒诞的谣言竟然有人信?”赵夜阑没料到这中间居然还能出岔子?

    “坏就坏在付谦不在京中,他出去游玩了,就是来的南方。大家都在议论这事,传得绘声绘色的,付家人都快真的信了,还在激烈地商讨到底要不要将付谦送进将军府做二房呢。”

    “”赵夜阑缓缓攥起拳头。

    燕明庭端着药进来,就看见这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问道:“你们这是在商量什么呢。”

    “别吵,商量你二房呢。”赵夜阑转头去和王桂生继续打听细节。

    “二、二房?!”燕明庭大惊失色,随后又茫然地挠了下脑袋,“二房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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