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021章
做错了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正如宋时琛当初来到她面前的初心, 并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迁怒和利用。然而世事无常，他又怎知会走到如今这样无法回头的地步呢？他本来已经摘到了这轮明月，可现在……
一切都被他毁了。
宋时琛正呆呆的看着她, 巨大的惶恐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看起来难过极了，而这些痛苦都是他亲手造成的。她会不会再也不肯要他了？他都快记不清当初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是了, 以前宋时琛早已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做。
在那之前宋时琛会把她当成女朋友那样一心一意的对待, 绝不会有半点敷衍应付。哪怕后来会被她发现自己真正的目的，他也一定会好好道歉并且尽力补偿她。
可如今——他确实做到了前面所说的一切, 甚至早已超出了那份心思。可后面的那部分，宋时琛恐怕做不到了, 他愿意道歉和补偿但更多的念头却只有一个，他想留下她。
即便所有的不堪都已经被拆穿，可他还是不想退开, 哪怕倾尽一切都不想放手。
向以晴什么的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以内了，哪怕舅舅他也愿意为她去抗争, 可谁来告诉他——当她不要他的时候，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挽留？也许再过几年宋时琛也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宋星河, 会不择手段的把她弄到手。
然而现在的他还没有能这样做的资本, 此刻的他无能为力。
宋时琛张了张嘴想解释, 可最后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难道当初那样冲动的人不是他么？他明明就是带着如此恶毒的想法接近她的不是么？什么道歉补偿都只是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如果今天不是自己对她动了心, 恐怕……宋时琛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究竟多么天真。
“是我错了……”
他甚至没敢狡辩一句, 只能呐呐重复这么一声。
裟椤此刻正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脑袋满脸苍白又不知所措的青年。
他原本已经真正拥有了那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她会把他当成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逾越的人倾尽所有的对他好，可惜……所以现在的裟椤当然没有因这声迟来的认错而动容，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多说无益，我已经不想听了。”
“当初离开医院时我已经跟宋星河约定再无干系。”
“后来你去找我, 再后来……我说试一试的时候也曾想过与你厮守余生。”
“可现在……宋时琛，以后别再找我了。”
她推开了他，平静的转身离开。
“单书情！”
他不敢再触碰她，只敢在她离开前用尽力气开口，“我绝不会让舅舅再碰你一下的！你…我……我愿意接受惩罚，你等我向你证明！好不好？”
宋时琛嗓音沙哑的喊出最后三个字之后，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青年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他用一种痛苦至极的姿势蜷缩在地上没办法动弹，只能任由自己洁白整洁的衣衫被地面的尘土污浊逐渐吞噬，直到连同他那颗年轻而鲜活的心一同湮灭。
……
在拐角处右转的黑发女子并没有走远，她正垂眸靠在墙角处，像一尊没有呼吸的人偶一动不动。
直到过了好些时间之后，他才终于克制不住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鹤九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他鬼使神差的跟着他们来到这里，像个小偷似的在角落里听完了所有的对话。当他知道留在了时琛舅舅身边的那个女人原来就是向以晴后，其实已经猜到了好友接近书情的目的果真不是当初说的一见钟情。
他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另一层更深的因果。
原本只停留在时琛嘴里的‘最厉害的小舅舅’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过书情，所以才可以冷静的看着自己的外甥带着目的热烈追求那个无辜的女人。
往更深处想，那位宋先生是为了给晴晴未来成功站在他的身边提前开脱某些不怎么光彩的名声，比如明知对方有了未婚妻却还是成功撬走了他，连带他自己都不会背负半点污名。
然后……所有的后果都会由单书情一个人承担。
是她脚踏两条船、是她离间了甥舅之前的感情、是她做出了勾引自己后辈的脏污之事。在这个故事里不会有宋星河和向以晴的半点不是，哪怕时琛也可以借口是太过年轻所以不够成熟。
唯独单书情……她明知故犯，她的辩解不会有人相信，连她的父母也不会谅解。
她会带着满身污名、一无所有的消失。
以她敏感多思的性格会得到怎样的结局？
这样的想法来的汹涌，陆鹤九只觉不寒而栗。
在这猜到可能出现的未来时他的眼前霎时间朦上了一层血色，他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下她红裙如血乌发如妖飘飘荡荡的浮沉，女人闭着眼睛的时候仍美的夺人心魄；他看到那条长长的血痕落在苍白纤细的手腕上，可她脸上的表情又是那样的解脱，好似挣脱了命运的枷锁终于得到了永恒的宁静。
锥心之疼也不及此刻，陆鹤九猛然回过神，他打了个寒颤。
那只是幻觉，是想象……他垂眸死死的盯着眼前不言不语的黑发女子，僵硬的指尖甚至没办法舒展开来去触碰一下她来确认刚才的画面只是假象。
陆鹤九张了张嘴，咽下了那声‘书情’，只疏远而客套的唤她。
“单小姐。”
单书情这才抬头，她的眼神极为清明，那里面甚至没残留多少名为悲伤的情绪，只有冷而清的沉凝漠然。她没有停留太多的时间，大约只看了他短促的几秒便转身离开了。
陆鹤九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离她远远的才对，甚至应该马上掉头去找向以晴。但他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他的理智和身体已经完全剥离，只能像个跟踪狂一样远远跟在她身后。
他就这样看着她以缓慢的脚步继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往大门的方向走，看着她在众人越来越怪异的眼神和逐渐不再克制的议论声中径直穿越过重重阻碍消失在了转角处。
……
不知道过去多久了，陆鹤九一直坐在商场前的长椅上静静的看着坐在喷泉那的人。
他究竟在做什么啊？像个跟踪狂似的就一直跟着她，从黄昏一路跟到黑夜，这条路也逐渐从繁华如织走到了渺无人烟。清冷的月亮已经悬挂在天空中，银白色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时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寂寥。
可陆鹤九居然一点都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他甚至没有去关注时间到底走到了几点。
直到已然没什么人的路边走过来了一群发色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他们直奔喷泉而去。
当陆鹤九看到了领头人之一的黄毛盯着她的时候那猛然发光发亮的眼神……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沉着脸上前赶走了试图约单书情去‘约会’的小混混，并且毫不犹豫的在对方即将碰触到她肩膀之前便动了手。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亚麻发色青年打起人来丝毫不手软，何况那架势一看就是专业训练过的。黄毛马上就品出了危险的味道，于是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小情侣吵架回家去床上打啊！在这装什么深情守护呢！”说完又在陆鹤九冷冰冰的眼神里从心的带头走了。
陆鹤九等完全看不到人了才回头，冷不丁的撞进了她一片黝黑的眼眸中。
刚才一打十的气势猛然跌落，青年推了推镜框试图掩饰自己的存在，“太晚了，学姐还是回家吧。”
她笑了笑，不带半点情绪的回复他，“我没有家了，即便回去也只会被他们逼着尽快平息那件事。”
“他们回来了？”
仿佛心照不宣似的，他知道她指的人是谁。
“嗯。”
“怎么会……这样逼迫你。”
“可你不也是这样逼我么？逼我回到宋星河的身边，逼我承认我的小太阳从来都不存在。”
他逐渐看不清她的表情了，当钟声敲响了三次午夜十二点到来，喷泉自动开启。
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从天穹之上洒落，陆鹤九脚底踩着湿润的雨花石透过那层阻碍试图看清她的表情，却终归徒劳无功。这原本浪漫至极的一刻，因为她所说的那些残忍不堪的真相而变得尤为讽刺，耳畔只有她冷漠的嗓音诉说着曾发生过的那些事。
“我去找过宋星河了。”
“他愿意帮我澄清……”
视线被阻碍的时候其他感官总是显得尤为清晰。
陆鹤九的心被她的话音高高吊起，又因为接下去的话而又被毫不留情摔得粉碎，“但他要我嫁给他……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答应他？甚至觉得这也算是阴差阳错成全了我？”
“可是……我做不到。”
“他吻我的时候，我只觉得恶心。”
“我已经拒绝了宋时琛，我也不想要宋星河。你别再逼我了好不好？别再把我推出去了好不好？能不能让我的小太阳回来？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可以。”
于是，在陆鹤九的理智苏醒前他便已经迈开了脚步，道路两旁婆娑的灯影中他冲过那道绵绵雨幕把黑发早已濡湿的女人拥抱在怀里，青年的嗓音低哑而动情。
他说——好。
终于有一个人，于无数人群中走过之后没有看向任何人——她唯独看见了他。
只这一刹那，单书情成了陆鹤九的无可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