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重阳
靳言的话让顾尘年觉得心痛,太多的事他一时无法面对。
之前安白受伤,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么多,他只想带安白回家治疗,然后再通知靳家姐弟,却没想,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
他看着靳言问道:“我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靳言轻声一笑:“重要吗,不过是他们想让我死,我却杀了他们而已,他们玷污姐姐,不可饶恕!就连这个老太婆,她生下一个罪大恶极的儿子,一样该死!”
靳言身上怨气冲天,仿佛已经入魔,他逼近安白,动作快如闪电。
安白护住怀中的婆婆,她朝靳言打出驱邪符纸,却被靳言狠狠撕碎,接着,靳言一掌打出,安白生生接住,瞬间口吐鲜血,飞出几米!
“安白!”
顾尘年大喊,安白顾不上自己,她从地上爬起来道:“快,阻止靳言!别让他再杀人了!”
此时靳言的眼中已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血红。
这是发狂入魔的证明,若不阻止,他还会在无名村大开杀戒。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色彩。
只要他的心中一刻充满仇恨,他就无法摆脱这种被怨念支配的痛苦。
这种痛好像蚂蚁,密密麻麻,无孔不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不杀光在场所有人,他就无法冷静!
靳言动作轻盈,一跃而起,他的手已逼到老婆婆的心脏,下一秒,一根闪着寒光的银色丝线牢牢缠住他的手腕,这丝线与一般不同,渗着浓浓的道力,触碰到他的皮肤,犹如雷电般炸开,“滋”的一声烫伤靳言,让他的手不断冒起青烟,靳言顺着那根丝线看去,只见线的另一头夹在顾尘年手中。
顾尘年稳住力量,咬牙看向靳言:“小言,快停下!”
“挡我者死。”
靳言的眸底红光更甚。
他因为没有瞳孔,一双眼睛显得空洞无神,与往日清澈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见挣不脱顾尘年的银线,他大吼一声,浓烈的尸气溢出身体,顾尘年招架不住,连续后退了两步,之后,靳言一口咬住丝线,他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嘴里长着长长的獠牙,他咬着丝线反复拉扯,那些道力在他口中形成伤口,可他毫不在意,就算满嘴鲜血,他也没有想过要停止。
当银线断裂的瞬间,沈呈若见顾尘年制不住他,他单手在空中画出符咒,那符咒闪着和靳言身上一样的红光,当符咒击中他,靳言仰头发出惨叫,随即,他滚落在地,张大嘴,濒临死亡一般地剧烈喘息。
严决让扶起安白,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不知道靳言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刚才的言语之中,他大概可以了解靳言内心的痛苦。
是那种痛苦让靳言在一夜之间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老板曾经说过,世间有因才有果,鬼魂之所以允许复仇,是因为它们要在地狱中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么靳言的果,他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么多条人命在他身上,他如何承受得起这么重的因果,他还会变成以前的那个小言吗?
因为符咒,靳言在地上痛苦翻滚,此刻的他已经完全不像个人类。
他肤色惨白,虽然眼中有瞳孔浮现,但那瞳仁却是黯淡无光的。
他张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利齿,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直接吓晕了坐在一旁的老婆婆。
这时,沈呈若走到他身边,他低头看他,沉声地道:“小子,你遇到了什么人,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靳言张着嘴大笑:“我死了……又怎么样,我就算下地狱,也不会放过这些人,我要他们和我一块儿死,我要他们还我姐姐的命来……”
闻言,沈呈若俯身,他猛地掐住靳言的脖子,将他像小猫似的拎了起来,无论靳言如何捶打也无动于衷,他上下打量着他,终于在他苍白的脖间发现了两个小洞。
瞬间,沈呈若全明白了。
他果然没有猜错,是那个家伙对靳言出了手,既然如此,她已经不在池底了,看来当时她那两个随从没有说错,她已经冲破封印,苏醒过来了。
“你想做什么?你想杀了我吗?你要杀就杀,反正,我也有那么多人陪葬,我很满足了。”
靳言流着血大笑,沈呈若却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小子,我说了,别学大人虚伪的那套,我不吃。你以为你求死我就会给你个痛快吗,你杀了那么多人,背了那么多孽,你这样的人,连地府都不配进!”
“哈哈,那他们杀人就应该吗?因为我的眼睛,我和姐姐,就该死吗!?”
靳言哑着嗓子愤怒地咆哮,沈呈若却毫不动容,一双黑瞳始终淡淡的说道:“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在你杀害的这些人当中,也有罪不至死的,我虽然支持有仇报仇,可你对我们出手,又算什么?我可不记得,顾尘年有亏欠过你,即便我们走了没打招呼,那也是不想连累你们,你杀了那么多人,怨气该平了,何况,你已不是活人之躯,你应该发现了吧,你已经拥有力量了,这就是你已死的证据,你的身体也是冰凉的,毫无温度了。”
“那我是什么?鬼魂吗?”
“鬼魂是没有实体的,可是你有,你的魂魄被封在了你的身体里,现在的你,是一具行尸走肉,再说通俗点,你不过是具僵尸罢了。”
沈呈若松手,靳言立刻摔在了地上。
“僵尸?”
严决让想起了被封在无名村池底的妖尸,他睁大眼道:“这么说……”
“没错,是她干的。”
沈呈若看着倒在地上无法接受这一切的靳言,压低声音继续道:“僵尸你应该听过吧,或者从电视里看过,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靠怨气而活,杀人,吸食他们的血液,这会让你很快乐,很满足,但你的魂魄却永远被禁锢在这具没有温度的身体里了。你被摒弃在六道众生外,永远也不会长大,永远也入不了轮回,一旦你被消灭,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了,你的姐姐或许还能转世,可你,却永远也没有再和她见面的机会了。”
“僵尸……我变成僵尸了……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我真的变成妖怪,变成魔鬼了……”
靳言看着周围的尸体凄楚地大笑,他眼底流下来的都是血泪,严决让见了,眼眸也在瞬间变得湿润,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何况靳言。
而沈呈若接着说道:“但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僵尸,你一定遇见过一些特别的人,把具体的细节告诉我,你脖子上那两个洞是怎么来的?”
“洞……”
靳言下意识伸手捂住脖间火烧火燎的地方,他仔细回想,轻声喃喃:“我不记得了……那些村民冲进来逮住我和姐姐就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伤口,当时情况混乱,来的人都是村民,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他说的那个特别的人,是我。”
忽然,一道空灵的声音从沈呈若身后传来。
沈呈若沉下眼眸,眼珠微动。
严决让一惊,而这时安白再度咳出一口鲜血。
陌生人的出现让顾尘年提高了警惕,他向前走了一步,只见出现在沈呈若身旁的竟是一名穿着古装的女子。
那女子凭空出现,一身白衣,长发飘飘,容貌清丽脱俗,周身一尘不染。
她出现在此刻的血月之下,犹如一道动人的白月光,穿越千年终于站在大家眼前。
在她出现之后,天上的血月逐渐消失了,天空,只剩一片无尽的夜色。
女子身后还站着灵槐梵羽两名随从,她望着前方,眉眼动人,嗓音温柔:“是我把他变成这样的,是我给了他力量,怎么,你觉得不好吗?”
灵槐轻咳一声道:“主人。”
女子轻启朱唇:“说。”
“方向反了,那个男人在那边。”
灵槐默默把女子转个方向。
“……哦,好的,那我们重来一遍,是我把他……”
“不用重来了。”
沈呈若眼皮跳了跳,他转身看着她说道:“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是你。”
女子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从你在我面前逃走,就该知道,我会上来找你的。”
沈呈若冰冷道:“你找我就是,为什么要对别人下手?”
听了这话,那女子似乎十分不解,她蹙眉道:“我是在救他,我给了他想要的,怎么,这样不好?你要是觉得不好,就杀了他吧,你为什么不杀呢?”
沈呈若冷笑:“轮不到你来告诉我怎么做。”
女子抬脚,一步步向他走近:“你要杀这个孩子,应该易如反掌。怎么,心软了?因为他是孩子?你曾经不是说,谁犯了错,都要付出代价的吗?你何时变成现在这样了,这孩子杀了村里这么多人,你竟然也会下不了手?”
“她……那个女人是谁,她怎么好像,跟沈老板以前很熟的样子?”
安白咳嗽着低声问严决让。
严决让答:“我们在池底见到了一口棺材,这女人大概就是被封在那棺材里的千年妖尸,她冲破封印出来了,至于她和老板以前有什么渊源,我也不知道。”
“就是她!?”
这时,顾尘年收紧瞳孔道:“上次安白受伤,就是这个邪祟在池底作妖?”
严决让点头:“是她,当时她在棺材中,力量已然不容小觑,现在她突破封印了,还不知道会强到什么地步。”
“千年妖尸……我去会会她!”
严决让一愣,喊:“顾先生,等等……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严决让扶着受伤的安白,一时抽不开身,只能眼看着顾尘年到那女子身旁,他抽出一张符纸,双手捏诀,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手中闪现,他将符纸朝那女子重重打出。
下一秒,女子伸手,那枚符纸就像受到指引,轻飘飘地飞向了她纤细的指间。
“居然偷袭美女,这可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风度哦。”
女子取下符纸,淡淡地摊开,她问一旁的梵羽,认真脸:“绅士这个词,我没用错吧?”
梵羽:“……没有,您用得很好。”
女子严重近视,把符纸拿到贴住眼球这才看清上面的纹路,灵槐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兜里拿出一副隐形眼镜来递给女子,恭敬道:“主人,戴上吧。”
女子见此,面上一喜:“哎,这个好!”
她抠住眼皮,笨手笨脚将隐形眼镜戴好之后,又重新将符纸看了一遍,然后她有些惊讶:“顾家的符纸?”
闻言,顾尘年的神经猛地绷紧:“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顾家?”
女子哈哈笑了两声,她悠悠地转过身,面对着顾尘年,上下打量:“你是顾家的人,怎么还敢对我出手,难道你不知道顾家的百年气运都掌握在我的手里,顾家与我,是早就结了契约的吗?”
“一派胡言!”
顾尘年愤怒地喊道:“顾家永远不可能与邪祟有契约!我不许你诬蔑顾家!”
女子笑道:“是不是诬蔑,事实都摆在眼前,你……”忽然,女子愣了愣,她再打量顾尘年,这次比之前更加仔细,她好像有了什么发现,发出一声感叹:“咦,居然是你,怪不得你不知道我与顾家的契约,你是那个孩子嘛,我在水池底下太久了,竟忘了时间的流转,你已经长成大人了。”
顾尘年怒喝:“你到底在说什么!”
“哈哈哈,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只不过是感叹一下,你不认识我是正常的,因为顾执那个老贼是说什么也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的,这件事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当年要不是我,你早被顾执那个老贼杀死了,你不知道吧,你是被他从你母亲的肚子里还未足月就活生生剜出来的,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
顾尘年浑身发抖,一张俊秀的脸此刻变得煞白无比。
女子笑了几声接着说:“因为啊,必须在九月初九那天剖了你,他才能得到一个重阳之体,那时整个村子只有你一个人符合条件,虽然把你从母体取出有一定风险,但在我的帮助之下,你还是成功活了下来,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样,你现在,还想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