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养尸
安白摆出一张看似云淡风轻的脸,她也用了颇为淡然的语气,实则一转身,气得咬牙切齿。
故作冷静大方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只是她太了解顾尘年的心情,他怕她出事,所以希望她走,哪怕用从来不曾对她的冷漠态度,顾尘年越是如此,越证明他内心的恐惧,他刚刚失了亲人,她没法在这个时候安慰他,那么能做的,就是尽量不与他吵架。
尤其在知晓顾尘年的心意后,她即便任性,也不想令他为难。
当然走是不可能走,他要冷言冷语驱赶她,她只当听不见,反正从小到大,顾尘年都拿她没有办法。
不过理智可以理解,情感上安白可过不去,她气鼓鼓地拎着水桶走了一段,见顾尘年没有追上来就更气,偏巧这时严决让撞上了枪口,被安白揪着去找水的同时,还要听她一路抱怨,严决让无法插话,只能微笑聆听。
“……什么让司机送我回去,我打个电话司机就来,谁稀罕啊!”
“……”
“就那么看不起我的实力吗?我们安家也是驱鬼家族,我们的扎纸术也是独一无二的,我就不信这里的邪祟能拿我怎么样!”
说到这个,严决让就有点担心了:“安白,我觉得,顾先生是真的很怕你出事,这次到无名村,我们根本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
安白低下头:“我知道他担心我,以前我们也经历过许多事,哪次不是化险为夷,世间的邪物皆由心生,只要咱们坚守正道,不怕那些个妖魔鬼怪。”
音落,一股清凉的山风吹了过来。
彼时天快黑了,严决让看向远方说:“这附近好像都没有水。”
安白竖起耳朵说道:“我好像听到这附近有水声。”
“哪有?”
“你再仔细听听,真的有。”
严决让认真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
“你们在这干嘛呢?”
不知何时,沈呈若站在了二人身后。
安白吓了一跳,瞬间跳出几米远,转头见着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沈老板……大晚上的,你别吓人啊!”
沈呈若抱住臂膀,斜睨他们:“你也知道晚上吓人,这里可是深山,你们孤男寡女的想在外面干嘛?”
他瞪向安白:“你不要你的未婚夫了?”
严决让僵硬着一张脸:“老板,我们是出来找水的……”
“就是啊。”安白提提她的水桶,有些不满又八卦地望着沈呈若:“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沈老板你这么小心眼,让让不过跟我出来一会儿,你就坐不住了?哎哟放心啦,他比我小那么多,我不会姐弟恋的。”
“大晚上出来找水?”沈呈若半信半疑:“水在哪儿?”
安白解释说:“靳悦不是病了吗,我想给她擦擦身子,好得快,可是他家水龙头坏了,这附近连口井也没有,不过刚刚我听到周围有水声传来,咱们一起看看去?”
“废话,当然是一起看看去,你没听那小男孩说,你俩现在厄运缠身,放你俩单独离开,我还真不放心,走吧。”
“哦?”安白双眼冒光地跑到沈呈若身边:“所以沈老板是看我和让让不见了,特地出来找我们的?”
沈呈若面无表情朝前走去:“不是要打水吗,赶紧走吧。”
安白笑嘻嘻,一蹦一跳跟在沈呈若后面,开心地道:“原来沈老板是担心我们,以前一直凶巴巴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闭嘴,再嚷嚷你就一个人去,我带严决让回家。”
“哎?不要啊沈老板!!”
严决让看着走在前方的两人,心想安白可真是个开心果,她的心大或许是她的优点,让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着与他人相处的快乐。
严决让抬头看看夜空,夜色浓郁,天上没有星星,弦月被乌云遮盖。
或许是因为错觉,他隐隐看到月的边缘有些泛红,而当风吹来,那抹浅红又迅速消散,一点残影也不留。
四处传来虫鸣声,无名村的夜就是这样,各种各样的昆虫都会跑出来,地上爬满藤蔓,蜿蜒扭曲,像蛇一样,明明这些植物白天都是看不到的,严决让好奇,又不知从何问起,尤其现在顾家出了事,植物的异样反倒变得微不足道,他只能这样以为,无名村或许是因为土质不同,所以植物也和别处不同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么想想,严决让倒也能接受这无名村里的设定了。
只是安白听见的水声他是真没听到,也许是这的地下河流。
三个人走了一会儿,严决让和沈呈若跟着安白的步伐,果真看见了一处圆形的小水池。
这水池藏得极深,被掩在层层伸出来的植物当中,是安白拨开了那些长长的叶子,小水池才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时严决让就比较佩服安白的听力了,她果然没有听错,在这附近确实是有水的。
大概这水池内都是死水,水声极轻,所以他才一点没有听到,不过安白听力敏锐,这下带来的水桶也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安白兴冲冲地求了一阵表扬,最终在沈呈若凶凶的言语中嘟嘴,拿着水桶快速地靠近水池。
安白边走边不开心地道:“我就说这里有水嘛,真是的,夸我一下会怎样?”
沈呈若冷冷嘲讽:“打个水而已,看把你能的,要是这的水吃了以后回去拉肚子,你是不是也要负责啊?”
安白不说话了,挽起袖子走到水边。
昏黄的月光下,那一小汪水池倒是波光粼粼,分外喜人,严决让一开始听不见水声,可这会儿见着以后,耳畔尽是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响,仿佛那水在引诱着他们,有种无法言说的召唤。
虽说这是一潭死水,可看着却格外清亮,安白正是被那水质吸引,美滋滋地把水桶丢了下去。
可是这水没有源头,如何又能这么清澈?
“安白!”
严决让到底觉得不妥,如此隐蔽的环境,平白冒出一汪清澈喜人的水池,而且还是一汪死水,这怎么想想都不可能,他心中潜藏的浓浓不安在这个时候彻底爆发了出来,他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他要在这之前阻止安白,他朝她大声喊道:“这的水可能不干净,我们去别处吧!”
“啊?”
安白抬起头看向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去别处干嘛呀?”
“小兔崽子说得对,这的水这么漂亮,简直像勾引人来喝一样,我来确定一下。”
说完,沈呈若大步朝水池走去。
其实,沈呈若同严决让一样,他不是没有发现这汪水的蹊跷,只是,他在水面上没有发现丝毫邪气,对,就和顾婷的死一样,明知道她的死是不正常的,可就是找不到她背后的原因,就如眼前的这潭死水一般,如果它是邪祟化成,至少,该有浓浓的邪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里里外外都这么澄澈透明。
除非,躲避在这无名村里的邪祟,已经强大到,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并且,滴水不漏。
那么,它就不是外面那些寻常邪祟所能比的。
对付它,也会更加不容易。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次事情就麻烦了。
沈呈若蹲下腰,修长的指尖轻轻探入水面。
那瞬间,严决让全身如遭雷击,险些站立不稳。
四周蓦地狂风大作,天空的乌云被狠狠地拨开,露出了血红一般的月亮。
一股莫名恐惧的感觉深深地笼罩了严决让,他的双眸有片刻失神,苍白的心底只不断回响着一个声音。
不……不要……
下意识间,严决让朝沈呈若伸出了手,他满脸恐惧,大声喊着:“不,老板,别碰那水……”
可惜,他喊晚了。
当沈呈若的手指触碰水池的那一刻,无名村风云变色,地面不稳,犹如地震一般,轰隆隆的,“啊!”安白尖叫一声,猝不及防摔倒在地,黑暗中,她摸到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她借着月光垂眸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她瞬间便发出了更为凄厉的叫喊!
“啊——!”
虫!白色的类似蛆虫一般!此刻,正蠕动着,翻滚着,密密麻麻爬满了整个地面!它们像受到某种指引,全部朝那一小汪水池爬去,不对,不是爬,而是上下翻滚,如同煮沸的开水,一点一点,游向水面。
这些蛆虫大的,如人类的手臂一样粗,最小的,也有孩子的手腕一般大,它们白白胖胖,正疯狂游移在安白身旁,安白已经吓到发不出声音,她目光呆滞,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该做什么,如果这会儿出现的是某个邪祟,她一定二话不说掏出符纸贴上去,可现在出现的是虫!女孩子都怕虫,她已吓傻,完全如木偶般无法动弹!
此刻严决让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虫已快速爬满他的脚下,这些虫他在还未进入无名村时就已见过,这些虫和那些植物一样,白天看不到,只有晚上才出来,严决让正警惕地向前,他想靠近沈呈若,却听这时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说为什么这村里发生的事那么诡异,原来这无名村,竟是一处天然的养尸地。”
严决让惊愕:“养尸地?”
沈呈若冷冷一笑:“这么多的尸虫,看来这里的邪祟不可小觑,而这个小小的水潭,大概就是这片养尸地的中心。”
“哈哈哈哈……”
沈呈若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笑声仿佛从水池底下传来,这声音空灵动人,却又愤怒狂妄,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当她笑声炸响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隐藏了很久的噩梦苏醒了,空气中气流爆破,狂风不止。
沈呈若从水池边上站起来,那风狠狠撕扯着他修长的身躯,天上的月亮也越来越红,红得嗜血,格外骇人。
“你终于出现了。”
沈呈若双眸冰冷,下一秒,整片土地爆裂开来,浓浓的邪气,这下铺天盖地以锐不可当之势将三人彻底掩埋!
每一处土地爆裂的缝隙都流泻出血红的雾气,这雾气像水一样,进入口鼻,会刺得人剧痛无比,严决让在一片血色之中立刻想去拉安白的手,可是安白呆坐地上起不来,他找了好久才将她的手腕扣住,他大喊:“安白,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啊——!”
回应他的是安白又一声的尖叫!
水池里的水变红了,它受月光照耀,也变成了鲜血一样的颜色。
或者,它本来就是一滩鲜血,之前的清水才是蒙骗他们的手段,而安白尖叫当然不是因为她看到了一潭血,她看到的,是脸,是一张张,苍白无神,漂浮在鲜红血液之上的人脸!那些脸似乎只剩下了一张皮,他们眼眶处黑洞洞的,因为浸泡在血里,就像眼中充斥着血泪,那死得屈辱又不甘的生动表情,加以见者的想象,足以令人吓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
缝隙里流出的血雾更浓了,这片深山之中的隐蔽之处顷刻间就如同被滔滔血海包围,严决让好不容易将已经吓呆的安白扶了起来,下一秒,一股澎湃的血气从水池之内溅起,直奔安白与严决让!
安白是首先被血气卷入的那个,严决让狠狠咬牙,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结果就是,两人一同被拉入池底。
那一刻,严决让大脑一片空白,当血水从他的耳鼻口中渗入的时候,他在血水中的右眼,毫无征兆地剧烈疼痛起来!
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个梦境中,他一直听见的声音。
我在这……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