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支教。
她清楚的知道,这次回云川镇,就算再回来,她和沈应觉也回不到从前。
佟炽不想自欺欺人,他会有自己的生活,会和一个女人成家,可能是温舒,也可能是其他人。
总之,不会是她。两人轨迹会越来越远,逐渐毫不相干。
想到这,佟炽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缓声说:“哥哥,我从十三岁的时候就和你一起生活,你一直包容我,把我当个小孩子宠,每次我不高兴你说我小,你就不提,可我知道,你心底还是觉得我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你说小女孩心性定不住,可我不会的,我从十三岁的时候就喜欢吃你做的鲜花饼,从来没有变过,你给我的每个礼物,我都有好好保存……你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然后拿它拒绝我啊,你说我这个年龄不懂什么是喜欢,可我明明已经很懂了。”
“……等我长大,你是不是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她说到最后,情绪彻底决堤。
两个人的房间,她憋着哽咽的声音,静的让人心慌。
一个不清醒的吻。
她当作最后的珍宝。
—
佟炽出发的前一天,为了避免沈应觉亲自送她,骗了他说延期一天。
此时,佟炽和大学里组织的一小批志愿者一起踏上了去支教的旅途。
路上大家都在聊天说笑,其中一个大佟炽两届的学姐挑起话题:“佟炽,你怎么刚上大学就来支教呀?”
其他人活络起来:“我们都大三了,才第一次来。”
“是不是陪男朋友来的啊?”
众人皆是一顿,视线瞥向程澍。
起哄道:“我看不像吧,这明显是妇唱夫随的模样啊!”
程澍也是前几天从方年年那里得知佟炽要支教,急忙也报了名。
反正两人都是一个学校,就连专业都是一样的。
他没反驳众人调侃,嘴角扬起的弧度阳光俊俏。
惹得另外两个学姐直脸红。
佟炽看他不想解释,于是自己解释道:“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众人:“……”
佟炽:“我家乡就在云川镇,所以想回去做点什么。”
这是她来云川镇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她没说。
她想逃避,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能够在沈应觉身边,每天装作若无其事的生活。
一行人一共五个,另外一个男生眼睛瞬间灼亮。
抓住机会,见缝插针道:“真没想到,你长得的这么漂亮,还这么善良。”
程澍警惕看了那男生一眼,视线又回到佟炽身上:“你家里不是帝都的吗?”
他头一次听说,佟炽的家乡是这么偏僻的地方。她身上的气质和这里完全不符。
佟炽抬眼,摇头。
“那你……?”
“我十三岁的时候被我哥哥接到帝都的。”
“是叫沈应觉的那个人?”程澍问。
佟炽心口忽然一绞,不再说话,潦草点了下头。
她之所以能和程澍平心静气回上几句,全是因为前一天——
他再三保证,来这里支教是他深思熟虑的事情,只是想做好事,和她没关系。
当时,佟炽点头表示知道,她没自恋到认为,一个男生再三失败后,还会对自己穷追不舍。
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魅力。
众人视线来回看着两人,男孩对女孩的熟悉程度,似是认识很久。
只不过,女孩看起来不热络,性子本身也冷,与长相不太符合,反差有点大。
倒是更吸引人。
五人到了目的地,被分配到三所不同学校,人为原因,程澍和佟炽一组。
眼镜男生有异议也没抢过程澍,只能自己一人去另一所学校。
—
方年年脚步急匆,脸上表情着急跑向b大,李牧为撂了电话,出来接人。
他见到人,挑眉逗笑:“见我这么着急啊?”
“才不是!”方年年捂着胸口喘气,边说:“佟炽去支教了,人都走了,她骗我,我来问问应觉哥哥,有没有人送她。”
“你别着急,慢慢说。”李牧为给他顺着背,一边听,一边眉毛皱的越深。
方年年把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李牧为想起前天家宴,他说沈应觉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呢!
李牧为:“原来是因为这喝酒啊。”
方年年:“别站着感慨了!带我去找沈应觉。”
李牧为带着方年年推开研究室的门,此时正午休,只有沈应觉一个人。
他穿着白大褂正在检查实验仪器,屋子里静的都能听到钟表转动。
开门声挺大,带进来一阵风,沈应觉像是没注意到,头也没抬。
方年年看着他这么淡定,一时哑言,到不知道要问什么了。
还是李牧为开的口,“呦,您这是干嘛呢?”
沈应觉:“有几个实验数据不对。”
李牧为盯着他:“……”
看着挺淡定啊!
那几个数据他看着做的,屁的不对。还装。
方年年看这情况,想来沈应觉也不知道佟炽今天就走的事情,着急的说:“应觉哥哥你还实验什么数据啊?佟炽不是明天走,她今天就走了!”
李牧为又重述一遍事实:“你的小姑娘回云川镇了。”
沈应觉握着试管的手顿了下,两秒后,放进试管架里,慢条斯理的摘下手套,抬眸看两人:“我知道。”
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燥热的风烘过的哑。
“你知道?!”方年年惊讶:“你知道为什么不送送她?”
沈应觉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风衣,眼睫低垂,“她告诉你是明天走,我也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你一定是知道的!事实上是你知道了,也没有去!”
方年年突然觉得佟炽压根不是他对手。
五年的朝夕相处抵不消他二十几年的情感惯性。
他理性,成熟,压抑,温和却可怕。
沈应觉没说话,直至出了实验室,他都没解释。
为了不让他去送,小姑娘不惜骗他。
要是他执意,小姑娘指不定又偷偷躲哪里伤心去了。
他想,还是算了吧。
这事儿在方年年那可不算完,本来沈应觉在她那里风评一直是这三个人里最高的。
因为这个,原先有多好,此刻就变得有多糟糕。
佟炽回云川镇支教第二天,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了,佟玲抱着小宝宝来看她。
她刚上完课,回住处时,天边霞光万照。
景象颇有点像沈应觉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佟炽和程澍一同被安排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平房里。
内有院子,种的花草,环境干净整洁。
程澍偏头正和佟炽说着什么,一声奶乎乎的“小姑姑”打断两人交谈。
佟炽看见向她跑过来的小家伙,唇边漾开笑意,往上迎了两步。
伸出手臂将小朋友提起来,抱在怀里:“小姑姑看看长没长肉。”
小家伙吧唧亲了一口佟炽左边脸颊,手揪着佟炽发尾:“大宝可想小姑姑啦!”
佟炽听着心里暖暖的,勾他小鼻头:“你是想姑姑还是想礼物呀?”
程澍站在佟炽身侧,看着她笑颜,一时征愣。
佟玲笑得眼尾出了一条细纹:“大宝快下来,小姑姑那么瘦,抱你都抱累了。”
大宝听话的从佟炽怀里挣扎着要下去,小嘴里念念有词:“大宝不能让漂亮姑姑累着!”
“姑姑不累。”佟炽笑着摸了摸大宝的圆圆脑袋。
佟玲眼神环顾半天,尤其多看了几眼程澍。
佟炽反应过来,给两人介绍了下,佟玲点着头。
随后问佟炽:“沈先生呢?怎么没见和你一起回来?”
佟炽神情僵住一瞬,努力笑了笑:“他研究所要忙呀。”
佟玲不太习惯,算起来快五年了,每次佟炽回来,沈先生一定随着。
以前沈先生就算再忙也不会让佟炽单独回来的。
但是听佟炽这么说,想到过去沈先生陪佟炽回来,都是边陪边工作,没多少享受时间。
不由得劝嘱佟炽:“你长大了,多照顾人家一点,别让他太累,身体更重要!”
佟炽点头,轻呼一口气:“我知道了姐。”
佟玲这才放心,沈应觉不仅给佟炽养大成人,镇上的学校和研究所都有捐赠。
云川镇的每个人都很感激他。
每次听佟炽回来,就以为沈先生也一同回来了。
回回轰动都不小。
佟玲问:“姐听说你来这边支教?”
“嗯。”
“你阿爸当初说得话你倒是听进去了,”佟玲拍了拍她的手,“在这里睡得惯吗?”
“……睡得惯。”
“要不去姐姐家住吧,这么多年你还没住过呢,每次都是沈先生带着你去住酒店。”
“这次沈先生也没跟着来,你和姐回去住?”佟玲说:“以前啊,看他都不太想让你离开他,我一想也是,人家因为你才每年来到这,再把你带回家,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的姐……”佟炽小声说。
想起以前,她心口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穿过,难熬的疼。
佟玲的丈夫当初对佟炽就不太好,后来态度有所改变,但有很大隔阂。
沈应觉不愿意她受一点委屈。
佯装出一副他不想放她走的模样,干脆恶人他来当。
“姐没说什么呀,你看你,我可没说沈先生一点不好,”佟玲抿唇笑:“知道沈先生疼你,怕你住的不好!”
佟炽侧头看着,蹲在院子里玩花草玩的不亦乐乎的大宝。
愣了好一会儿,半响,朝着大宝走过去,声音低低软软的,蹲下身。
“大宝,跟姑姑去屋里看挑礼物好不好?”
—
时间过的缓慢,云川镇消息本来就闭塞,佟炽也基本不用电子产品。
起初,沈应觉会在手机里问她很多,和帝都时没多大差别,就是只字不提她骗他提早走的事情。
他越不提这事,佟炽就越难受。
和一个随时能影响你情绪的人聊天,无非两个极端。
佟炽不想再消沉下去,因此和外界失了基本失联。
在这里教一些小朋友,日子简单朴素,她的一颗心终于有平息的趋势。
不过,很快又被程澍打破,最近她发现,程澍对她的苗头从来没有灭过。
她没心思想这些,所以不想自己的行为让他误会,尽量疏远,不给机会。
这一点上,她和沈应觉拒绝人的功夫倒是如出一辙,佟炽自嘲的想。
直到方年年来到这儿时,这种奇怪的气场才被打破。
佟炽带方年年来到糕点店,方年年吃了一半鲜花饼,抬头瞅两个人,看气氛不对劲,问:“你俩怎么了?”
沉默良久后,佟炽答非所问:“你应该快开学了吧,还来这么远?”
“还有几天才开呢,我这不来看看你嘛!”方年年哼了声:“当初还骗我,说什么第二天才走。”
佟炽:“……”
方年年眼神移向程澍,看见他挫败的样子,暗自叹气。
她这次来就是带着撮合两人的目的,忙问佟炽:“你为什么不理人家呀?他都跟你跟到云川镇来了,好歹给人一个机会嘛?”
佟炽失语,她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支招人和被支招人一起来轰炸她。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佟炽好不容易找到托词。
程澍只字咬的特别重:“我就只比你晚一天。”
方年年找准时机:“哇靠!这么有缘的,连生日都只差一天!”
“……”
一顿饭吃完,方年年跟着佟炽回她的住处。
门关上,佟炽终于忍不住:“方年年,你是不是有病啊?”
“没病。”方年年道:“我倒觉得有个人有病了!非要一棵树吊死。”
“……”佟炽深吸一口气:“我没有。”
方年年瘫在床上,长叹一声:“我不管你有没有,没有最好,有就赶紧掐断,要彻底!”
“你的好应觉哥哥不仅知道你走不来送你,他最近还要忙着和温舒相处呢!”
“李牧为说,陆老教授天天要沈应觉去,就算没有感情也培养出感情了!”
方年年的每句话都像是重锤往下猛敲,佟炽水壶没拿稳,滚烫的热水洒在左手虎口处,霎时红了一片。
火烧火燎的感觉从细腻的肌肤传四肢百骸,后知后觉的泛起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
佟炽忍住痛感,又重新给方年年倒了一杯热水,水雾升上来,她的声音也不真切。
“哦,我知道了。”
—
高三开学的早,方年年在云川镇待了两天就走了。
她虽是走了,话里留下的影响不小,佟炽状态一直恹恹的。
不知出于哪种情绪,手腕上的佛串被她摘下来,收进盒子里,再也不戴了。
云川镇近日多雨,前些天还发洪,去镇上学校的路更难走。
要不是程澍在旁边,佟炽多次险些摔倒,她拉开两人距离:“谢谢你啊,我可以自己走。”
程澍无奈一笑:“路上都是泥,摔一身就不好了。”
他顿了片刻,决定说:“佟炽,你真的不用这样刻意疏远我,我喜欢一个人,怎么样都会喜欢。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就改变。”
佟炽小心避开泥里的石头:“我——”
程澍打断她的话:“我喜欢你,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但是你不用着急拒绝我,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
程澍真诚的样子让人不忍再伤害,佟炽神思缓了片刻,没再继续说什么。
少年多天阴郁的心情,得以放晴。
两人无形的隔阂消减几分,程澍搀着她手臂:“好朋友,可不能看着我白白挨摔啊,快扶着我!”
他一直走的挺稳,佟炽知道他是怕她摔着,笑了一声,没再躲。
两人在远处说说笑笑的声音扩散,院子里年迈的阿妈弯腰抬头看,用白语朝着佟炽笑喊。
“沈先生来了!”
佟炽的心猛地颤动了下。
抬头看过去,沈应觉长身而立在檐下,穿着浅灰色风衣,寂暗的光线下眉眼深邃。
程澍明显感觉到,握在手里的佟炽手臂瞬间僵硬,他掩住低落的情绪。
“佟佟,过来。”
她熟悉的低沉声线像是浸润过雨水,带着雨后的潮湿。
佟炽看了他好一会儿,稳住没动,开口时声音有点抖:“你怎么来了?”
沈应觉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径直走过来,把身上的风衣披到佟炽身上,拉回自己身边。
“来这边工作,还没吃上饭,我们去吃鲜花饼好不好?”
原来是工作。
佟炽掩饰好情绪,转头和程澍说:“我先带我哥哥去吃饭,你回去吧。”
程澍的手半天才松开,抿唇看着她:“好,晚上路不好走,早点回来。”
佟炽点头:“嗯。”
沈应觉不动声色,眼神却深深看着两个人。
佟炽脑袋木着,机械的朝沈应觉停车的方向走。
两人都没说话,这气氛让佟炽恐慌,找着话题打破:“我不会做鲜花饼,我知道镇上——”
她脚下一滑,没等反应过来,腰间就被一只大手掌控,紧密相贴,传来丝丝热意,连着尾椎骨都开始发麻。
佟炽低着头,轻喘着气,头发搔着沈应觉的脖颈,他清晰的喉结弧度快速滑动,尖锐像是能刺破薄薄皮肤。
沈应觉垂头侧眸看她,佟炽挂在他臂弯里,陷入他的浅棕色瞳孔中,她猛地回神。
离开两人刚才紧紧相贴的怀抱,沈应觉胳膊僵在原处,半响,空落的缓缓收回。
佟炽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走吧,去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