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眼偶得
也许是我得来不易吧,在我三岁半之前,我很少走出我家门口。三岁半的那个夏天,随着我弟弟的出生,奶奶和我娘已经允许我走的离家更远一些了。其实,我生性活泼,天天和几个邻家小伙伴打打闹闹。黑虎当然是不离我左右。外面的狗很多,一般不咬人。只是每次我带着黑虎过去,那些狗马上便逃之夭夭。包括孬蛋家的大黄。大黄比黑虎还大一些,还比较凶,看见黑虎,夹着尾巴就跑。黑虎不咬人,大家也不怕他。只有一次傍晚,它突然跑到我身边对着空气低吼,然后咬着我的衣服就回家了。那次,把旁边两个大人都吓住了。有时候,下雨天,我不出去,黑虎会出院门。我奶奶说黑虎去找冯先生了。
冯先生隔三差五的来我家,每次都会给我捏捏胳膊捏捏腿。有时带着我和黑虎一起跳进海河洗澡。我很小就会游泳,是冯先生教的。奶奶依然看我很严,因为冯先生告诉过她,我一生有劫难,几次,什么劫,他也说不了。出生就是一劫。
从五岁开始,我便可以和黑虎一起去冯先生窝棚了。我也是从那时候懵懵懂懂的知道我有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师傅,冯先生准备代师傅教我一些东西了。他让我叫他冯师哥,我却叫他冯胡子,我还经常拽他的白胡子。为此,奶奶还骂过我,冯胡子却呵呵笑个不停。
经常去窝棚,奶奶都准备一些馍,菜带过去。那个时候,大队已经给他记工分了,然后按工分分些粮食。冯胡子的工分是按医生记的。头疼发烧,续接断骨,妇女难产,鬼魅缠身等等。他治病救人,活神仙一般。
我也开始了学艺,枯燥的很,只是强身健体。跑步,弹跳,马步,弓步,经常累的我要虚脱一般。好在还有黑虎陪我。每次累了,都让它驮我跑一圈。
我快六岁时候,冯胡子开始教我武术。当我把比我高一头的铁头干趴下的时候,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豫东土地广袤,民间也流传着很多传说。孤魂野鬼,山魈野怪不一而足。其实真正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湘黔有一种灵体怪物叫矮骡子,我们这里也有他的传说,我们叫老氓。还有一种灵体叫草狐子。他们都可以来往于阴阳两界。老氓长的像小孩子,经常戴着圆毡帽,有人叫他们小鬼,并不是鬼魂,喜欢捉弄人。草狐子长的像小兔子,浑身雪白,喜欢月光下聚集在生产队打粮的场子里,吸收月之精华,与人无争。一旦碰见人,瞬间消失。据说,就算抓住了,只要草狐子碰到土地或者青草,马上就消失了。有一些人远远见过,却没有人看清过真面目。
又一个春天。和风习习,杨柳依依。今天是清明节,村里有门口插柳枝的风俗,昨天和六孩约好今天来海河边的柳树上折柳枝的。清明柳枝要在太阳升起前插上。天蒙蒙亮,我们就爬上了河边最大的一颗柳树,一边吹柳笛,一边折柳枝,不少大人在下面捡。我们很是得意。突然奶奶在下面叫:“小昊,冯先生来了!”
我低头,正看见冯胡子笑吟吟地抬头望着我。我忙溜下了树。我不怕冯胡子,他对我真的好。这几年,他就这么陪着我,教我练功,给我讲打仗的故事。有时我偷懒,他才会训我几句。我最怕他训我。
冯胡子80多岁了,有时从两三丈深的沟里,几下就能窜上来。村民都很佩服他,几个人带着孩子想找他学艺,被他拒绝了,他说不收徒弟,覃昊是他师傅的关门弟子。当时,我看到这个乐呵呵的老头,带着一些情绪,眼睛有点红。后来知道他曾经也有一个徒弟,只是后来有了一些变故。
我下了树,冯胡子带着我和黑虎回了窝棚。我家在村南头,他的窝棚在寨外南边的一处丘陵边,离的并不算远。他教我了几式拳法和吐纳之法,然后说:“这两天月明,我看到五队麦场西南角麦垛旁有一群草狐子,想办法抓住一只。”然后他告诉我方法。
我找到六孩,给他说晚上逮兔子,逮住了,把我的一把玩具枪给他玩两天。六孩听了两眼放光,忙答应下来。六孩比我大几个月,排行老六,家里孩子多,基本没人管他。
冯胡子找到我爹,两人找了一个旧床单,很长的一根绳子,一根前端带叉的四五米胳膊粗的木棍,一起到麦场中布置起来。床单用绳系了四角,平铺地下,上面撒了麦苗和草。木棍插入麦垛,木叉搭上绳子,绳头放在远远的麦垛边。我爹在绳头的麦垛边挖了一个洞,夜里就让我和六孩钻进去拉绳。
有点兴奋。天刚黑,月亮升起,我和六孩就钻进了麦草窝,紧紧盯住床单。月朗星稀,大地渐成白昼。我们大气都不敢出,有点寒冷的夜里,抓绳子的手心里却流出了汗。然而,直到鸡叫三更,天渐白,也没有见到草狐子的影子。
冯胡子说草狐子不是凡物,机警的很。他给我爹说草狐子对我很重要,我爹很上心。把我们两个叫回家吃饭,睡觉。天不黑,又把我两个送到了麦草窝。他和黑虎,冯胡子远远地坐着。
皎洁月光撒向大地,一草一木都看得格外清晰。我感觉出六孩拉绳子的手一直再颤抖。他下午说他爷爷给他讲了许多草狐子的事。六孩坚信草狐子是兔子精。
庄稼人没有娱乐项目,村里没有电,没有电视。最后一声狗叫停息,已是万籁俱寂。没有风,微微能听到麦苗拔节的沙沙声。月亮已经偏西。突然六孩碰了我一下,我往外望去,只见七八个白色的东西蹦蹦跳跳过来了。真是像小白兔。它们离床单还有距离。我捏了一把汗,祈祷快到床单来。白兔们却不急,一起抬头望着月亮,好像在拜月的样子,然后半天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焦急地等待着。我感觉身上湿漉漉的了。
突然,我看见它们同时动了,蹦蹦跳跳的散开,互相打打闹闹的样子。我顿时又紧张起来。
终于有一只跳到了床单上,接着又有两只跳了上去。我和六孩同时叫一声拉“拉”,瞬间,床单形成一个桶升了起来。其余几只听到动静瞬间消失了。我跑出去,刚抱住床单,两个白影一闪,从里面蹦了出来,落地就不见了。我摸到里面还有一只,兴奋大叫“逮到了!逮到了!”
冯胡子跑了过来,接过床单,一把抓住草狐子,招呼我们回窝棚。
灯光下,我仔细看草狐子。这东西浑身雪白,毛茸茸的,也是短尾巴,和兔子一样。看它的头却和兔子有区别,有点像老鼠,但嘴短,眼睛大,黑色眼珠。一般白兔都是红眼珠。
六孩一直说他爷爷骗人,草狐子不是兔子精。惹的冯胡子哈哈大笑。他说,草狐子这东西,《山海经》,《阴阳异兽录》,《茅山法门经》都有记载。它们往来于阴阳两界,生性胆小,与人无争,吸收月华,练内丹。内丹练成12颗,会有变化之术。人得其内丹一颗,便可夜视。
冯胡子让我抱着草狐子。这东西毛茸茸的,不咬人,只是身上没有温度。两只眼睛看着我,我竟看到两颗大眼珠里有泪水滴下。冯胡子倒出一碗清水,拿笔在水里胡乱画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把草狐子嘴按在了水里。
“不要伤害它!”我叫起来。
冯胡子笑了“我只要它一颗丹”。话音未落,一颗鲜红的珠子一般的东西从草狐子嘴里掉到了碗里。
我惊奇不已。
冯胡子一句“好了”,要把草狐子放到地下。我感觉它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扭身便消失不见了。
冯胡子取出碗里的红珠子,一把塞进我嘴了。入嘴软软的,滑滑的,有些冰凉,惊愕间,竟哧溜一下进了肚子。瞬间,我的肚子如火烧一般,两眼一黑,竟然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