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如烟
云雨将歇,尹含沙浑身发软,就跟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仰着头,眼神有些空洞和茫然。
钟北临吩咐店家送一桶热水上来,回头见尹含沙的眼神,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怎么,傻了?”
尹含沙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眼尾和颧骨还带着些未消的红,她的的声音沙哑,听上去有几分可怜,“都怪你。”
钟北临笑了笑,安慰道:“头一次在所难免,多来两次就好了。”
“……滚。”
尹含沙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
后面钟北临帮她洗了澡,她本来是拒绝的,转念一想,都这样了还怕什么,矫情。
她吃了点东西,在夜色来临时入睡了。
钟北临就躺在她身边,半敞着肌肉结实胸膛,肌肉不夸张,但也不像是一个文弱之人会有的。尹含沙想问来着,奈何一沾枕头她就睡着了。
实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躺他怀里醒过来的,腰间搭着一只修长的手臂。
她抬起半个上身,手托着下巴,看着身旁的男人。
钟北临生得俊俏,脸部线条锋利精致,仿佛被造物主精心打造过。眉毛浓黑,但不似剑眉那般有棱角。
漆黑的睫毛整齐地覆着眼睑,盖着底下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眸。
尹含沙伸手轻轻拨了拨他的睫毛,下一瞬便被捉住了手,浅淡的笑意僵在嘴角,“……醒了?”
“嗯,”钟北临的声音带着鼻音,好似还没睡醒,眸光已经聚拢了,正盯着她瞧。
“醒了就起吧。”尹含沙抽回手,故作镇定道。
钟北临很好说话地起了,还顺带把她的衣裳递了过来。
居然是她在王府的衣裳,纯白对襟广绣飘飘。
她的衣裳要不是钟馨送来的,要不就还是钟北临让人去裁,她房里的衣柜不大,塞的满满当当,别的什么东西也放不下。
这件衣服总会让她联想到一些不好的记忆,钟北临着人送来过后,她一直没有穿过。
“为什么是这件?”尹含沙没有立刻接过来。
他既回了王府,有那么多衣服可以拿,为何独独选这个颜色这个样式。
钟北临一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诗槐,那件事早已过去,它不会、也不能一直困扰着你。”
“……”尹含沙抿了抿唇。
“对不起,我不该封你的内力,”钟北临突然捧起她的脸,轻轻叹息一声:“可你那个时候肯定恨极了我,你要是跑了可怎么办?”
尹含沙微微蹙眉,“我要是想跑,你封我内力是无用的。”
钟北临面露一丝愧疚和心虚,低声道:“对不起。”
“别这样跟我说话,”尹含沙拂开他的手,“背过去。”
“哦。”
钟北临背过身,留给她一个肩宽腰窄的背。
尹含沙瞥了眼他的腰线,略微有些不自在。她捡起塌上的白衣,利落地穿了起来。
“诗槐,待会我们要去皇姐那用膳。”
尹含沙系带子的手一顿,“好。”
“诗槐,明日我们回铖都。”
“嗯。”
“诗槐。”
半晌没有下文,尹含沙语气略有些不耐,“怎么?”
钟北临摸了摸鼻子,“我能转过来了吗?”
尹含沙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有些别扭,“能。”
钟北临转身,还没待看清,白衣身影就朝他扑了过来,他下意识一搂,馨香满怀。
“嘶。”尹含沙一手按在自己的后腰上。
“怎么了”
“腰痛。”
钟北临隔着她的手,轻轻按住她的腰,“受伤了?”
尹含沙不语。
这次她的伤主要就两处,手臂上和锁骨下。
静了片刻,钟北临突然道:“是在姚关的时候。”
“……”
那时尹含沙已经精疲力竭,没有任何防备,腰背处挨了那一下后直接跪倒在地。
定然伤得不轻。
后来处理伤口的时候,又被外伤吸引了注意,根本没有管背后没有流血的地方。
“给我看看,”钟北临急道,说着就要去脱她刚穿上的衣裳。
尹含沙忙制止他,“别,不是要去你皇姐那吗?”
“可你——”
“不差这一会。”
钟北临沉默半晌,终是同意了。
————
第二次踏进这个院子,尹含沙却又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来啦,快去里面坐。”迎面走来一个妇女,模样不算太出众,尹含沙能从中看出一点肖九的影子。
尹含沙微微颔首,“多谢。”
穿过小院,内堂的圆桌上位已经做了一个人,香味里面飘出来。
钟北临拉住尹含沙的手走上前去,“皇姐。”
尹含沙有些不自在,但是也没挣开他的手。
钟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莞尔,“坐吧。”
饭菜都是中原的样式,唯有两人面前的乳白色的饮子有些特别。
“这是酥油茶,”钟悦介绍道,“试试?”
尹含沙端起杯盏,抿了抿。入口软绵,带着咸香和茶香的奶味。她又连续喝了两口才放下。
“皇姐,若缺点就什么立即告诉我,想回大铖看看的话我也会快安排。”钟北临一只手搁在桌上,看着钟悦。
钟悦只夹菜给尹含沙,语气淡然,“食不言寝不语。”
钟北临无奈,只好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很少看钟北临吃瘪,尹含沙莫名有些快活。她瞟过他眼底的郁色,嘴角浮现了压抑的弧度。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还没等钟北临开口,钟悦就挥手制止了他。
“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跟含沙说。”
“……”
尹含沙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他。
“好好。”钟北临乖乖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带上。
屋内,钟悦抚过尹含沙的肩,“是个好姑娘,便宜了那小子。”
尹含沙抿了抿唇,“王爷他人很好。”
“你不用给他说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钟悦叹道:“要不是为了他皇兄、为了我、为了大铖,临儿也是一个逍遥自在王。”
尹含沙没有说话。
钟悦道笑了笑:“我毕竟是他皇姐,也能看出来他真的喜欢你,我希望你们好好地过。”
“我知道。”尹含沙顿了顿,“会一直陪着他。”也只能陪着他。
钟悦何尝看不出来,“你果然还放不下,人生在世,若为世俗顾虑太多,便枉来一遭了。”
“我不能不顾世俗,只能尽量不辜自己。”
“我的夫君在我嫁与他的第五年死了,我的儿子继承了我。”钟悦言语淡漠,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她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我爱上了我的儿子。”
尹含沙不知如何接话,“……”
“起初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虽然他不是我亲生儿子,可这也是世俗无法容忍的,我就是一个荡|妇。”
“公主!”
“时间久了,我常常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午夜梦回我想改变什么,却不知是该杀死夫君还是该杀死自己。我为他生儿育女,却没有对他说过一句爱你。现如今,想说他也不会听了。”
尹含沙心头一颤,一股巨大的悲伤弥漫上来,压得她几近窒息。
钟悦的表情很淡,是看透生死无喜无悲的淡。
尹含沙出去的时候脚步有些沉重,门外钟北临抱着手臂靠着廊柱,日光浸透他半个身子,温暖极了。
“这么久,皇姐同你说什么了?”
她一出来,钟北临的目光就急切地看了过来。
尹含沙的心脏像是被人揪紧又松开,她突然抱住了他,脸埋进他的肩窝。
钟北临一愣,调笑道:“想我了?”
“嗯。”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钟北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怎么——”
“你进去吧,”尹含沙放开他,“皇姐在等你。”
钟北临狐疑地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尹含沙不知道那天钟悦对他说了什么,反正之后钟北临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追问她任何问题。
第二日,钟北临等人班师回朝,举国相迎。
途径原凛关白鸢州,所到之处,人声鼎沸。
肖九也在队伍里,少年人机灵讨喜,很快和将士们打成了一片。
“姐姐,你回来啦!”小缘被城主抱在怀里,小手急切地扑腾着。
尹含沙含着笑意,“嗯。”
钟北临见到这一幕,歪头道:“你这么讨小孩子喜欢,哪天我们……”
尹含沙脸颊浮红,僵硬地不去看她。
小缘大声道:“姐姐我学会放风筝啦!以后可以教你!”
尹含沙:“……”
钟北临饶有兴致,“你怎知她不会放风筝。”
小缘咯咯地笑,“上次姐姐在院子里面,风筝一点也没有飞起来,比狗蛋还要笨。”
尹含沙:“……”
钟北临:“狗蛋是谁?”
小缘:“是我的大狗狗啦。”
“……”
“……”
知府连忙赔笑,“小缘还小,不懂事,望两位大人莫怪。”
钟北临憋着笑,“无事。”
尹含沙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直接策马走远了。
“姐姐不学放风筝了吗?”
知府头痛,“小祖宗,你快闭嘴吧。”
在原凛关整顿了半天,庞大的军队直接进入了白鸢州,没有停留,直入铖都。
和上次不同,尹含沙没有藏在马车里,而是在骏马之上,与钟北临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