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危机
“可汗，尹含沙带着人马到阿布日达城下了！”
波黑尔坐在条纹兽皮座椅上，双手搭上扶手，看向底下的老者，“图日根，你果然料事如神，尹含沙没有相信魏安永。”
他月前到访大铖，除了想试探试探大铖的国力，就是要拉拢魏安永。
大铖趁着那日内乱之际吞并大魏，此等野心他们必须要早做防备。那日的兵力充沛，勇士们个个骁勇善战，但是耐不住他们物质匮乏，上限已经固定。
要是再任凭大铖发展，对他们无疑是十分不利的。
不出所料，魏安永很容易说动。在当天的宴会之后，他就答应了他们。
事成之后他承诺帮魏安永复国。
图日根是那日的老将，年过六旬身体硬朗，却也无法再上战场。但是在战场磨练多年的眼光与谋略，仍能发挥出很大作用。
“非我料事如神，而是因为尹含沙是尹征的女儿。”图日根的嗓音略微苍老。
波黑尔微微皱眉，“尹征？”
这个名字他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那时候你年纪小，记不得很正常，”图日根缓缓道：“尹征是二十年前那一战，大魏的主帅。”
二十年前，他的父汗正值壮年，野心勃勃，曾发动大规模的扩张战争。
胡人天生比汉人气力大，在战场上吃尽了便宜。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尽管汉人一直处于下风，却从来没有过退缩，一对一打不过，便用数量来凑，拉扯到后头，汉人的士气反而越来越高涨，百姓越来越团结。
但是这只是针对大铖来说，弱小的大魏没有多强的反抗之心。
他们在大铖的战场上消耗那么多，大魏居然不敢反击，还让主帅亲自过来求和。
当时他们被大铖搞得很憋屈，有送上门来的汉人，便将怒火都冲着那几个人发泄。
“你说求和就求和？”
“这里有那日勇士五十人，你赤手从这里过去，我们就同意跟你谈话。”
那个挺拔的主帅便只身前往。
血腥味越来越重，图日根震撼地看着浴血而来的尹征，默然想到：汉人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坚韧。
最后的谈判尹征没有参加，是他的亲信完成的。返程的时候，一出那日营地，尹征便陷入了昏迷。
图日根缓缓道：“这样的人，他的女儿又怎会轻易反叛？”
波黑尔没有接话，只是道：“二十年前我们没有赢，二十年后我们一定会胜利。”
————
日头正盛，尹含沙指挥着将士攻城，阿布日达城的城防不算太坚固，他们很快就轰开了城门。
城内除了胡人士兵，所有的住户好像都提前得到消息离开了，尹含沙略微皱起眉头。
罗素道：“统领，胡人弃城了，我们要不要追？”
尹含沙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城池，摆手道：“原地休息。”
“统领，怎么不乘胜追击？胡人在留守兵马不多，我们何不直取都城？”
接连打了胜战，罗素包括其他将士都很兴奋，此时对于尹含沙的指令很不能理解。
胡人明明已经毫无抵抗之力了。
尹含沙的表情凝重，看不出丝毫取胜该有的喜悦，只是又重复了一边命令，“原地休整。”
日头还很大，将士纷纷找到背阳的地方小憩，背靠着土壁或者和别人背靠背。
尹含沙走上城关的瞭望台，俯瞰西北方向。
入目皆是一片黄褐色，似乎被是被太阳烤熟了一般。
她眉头仍是皱起的，似乎心事很重。
短暂的休整过后，她命令将士们仔细地搜索阿布日达城，无论搜到什么都要立即禀报。
结果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有，看积灰程度，起码三日前这里的人就都搬走了。
“他们知道我们会进攻这里？”
“不应该。”有人冷静道：“三日前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十万大军是假的。”
气氛几近冷凝。
尹含沙启嘴，“撤。”
“有埋伏——！”几乎和尹含沙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知是谁喊的那一声，四面八方涌出了无数胡人的身影，他们手持弯刀，满面黄沙，身上的服饰几乎和戈壁融为一体。
一瞬之间，耳边充斥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尹含沙大喊：“快出城！”
她距离城门很近，身边听到声音的将士一瞬间都涌了出去。
“统领你先走！”罗素吼道。
尹含沙直接一脚将他踢了出去，“被废话！”
无数的将士都在往门口去，罗素的身影很快被淹没了。
忽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穿过尖锐的厮杀，透进她的耳膜。尹含沙目光一凛，嘶声道：“离开城门！有机关！”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厚厚的城墙里落下一道斑驳沉重的钢门，尾部镶嵌着无数三尺长的可怖刀刃，猛地扎下，将数十名将士的腰背钉在黄土之上！
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乎要穿透云霄。
尹含沙红了眼眶，有一个被扎中大腿的士兵沙哑地哀嚎着，她记得这个人，在两个时辰之前还在说自己的刀钝了。
她走过去，抽出腰间的锁秋，剑刃穿过缝隙斜着砍下，将那人的大腿生生斩断。
又是一声惨叫，他转过一张被汗水浸湿的脸庞，发出了几乎不是人类的声音：“多谢。”
很快他就被同伴抬走了。
被钢刃穿透的躯体渐渐停止了挣扎，黄沙透红。
逃出去的几千将士跟着另一位统领回撤，只剩一个倔强的身影留在原地，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尹含沙。
“回去守好原凛关！”尹含沙看着不愿离去的罗素，再次说道：“这是军令。”
似乎回到了之前的某一个场景，几经沉默，罗素咬牙道：“是！”
胡人的十万大军是真的，他们只是掩藏得很好。被困城中的一万多名将士，根本不是对手。
“五人成组，互相掩护！”尹含沙喊道。
面对如此绝望的境地，将士们仍旧选择服从。五人围一个圈，各自作战。
尽管胡人的数量呈现压倒性的优势，也无法将他们打散。
一看这个方法有用，所有的铖军都开始效仿。
尹含沙带着她的小组渐渐移动，与其他组合并，要是有人体力不支便可到中间的安全区休息。
铖军逐渐组成或大或小的十多个圈组。弯刀被拦截在外，一时间胡人占不到什么便宜。
忽然间，胡人像是得到了这么命令，全部停手，退到距他们一丈远的地方。
“怎么回事？”有人疑惑道。
还没待他想明白，远处一道箭矢破空而来，没入他的胸膛。
尹含沙目光一凛，抬头看去，只见高处蛰伏了数百名弓箭手。她看见了射|出第一箭的那个人，是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波黑尔。
下一瞬，无数道破空声响起，密密麻麻的箭雨朝他们侵袭而来。
尹含沙划动银钧拦下周身箭矢，只是她身边的人，没那么好运，皮肉被穿透，伤不致命却很大程度限制了行动。
这样下去不行。
尹含沙再次瞟了一眼波黑尔的位置，她翻身而起长|枪点地，脚尖直落在胡人的头顶。
“啊！”他惨叫一声，在脚尖离开的那一霎软到在地。
尹含沙一路踩过他们的头颅，直冲波黑尔而来。
所有的弓箭手几乎都对准了她，尹含沙漆黑的眸子像是淬了万年寒冰，迸射出刺骨的寒意和杀气。
她身形诡谲从漫天箭雨中穿过，只有手臂中了一箭，速度仍旧不减。
“快！快！保护可汗撤退！”
尹含沙直接将银钧掷出，长|枪擦过波黑尔的脸颊钉在屋顶上，枪柄震颤。
就在这一瞬间，锁秋出鞘，她反手斩断手臂之外的大半截箭身，欺身凌进。
波黑尔俯身躲过一击，干脆不走了，在屋顶上和尹含沙过起招来。
“早想领教尹统领高招，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尹含沙冷哼一声，招式更加凌厉。身体的任何关节都能作为利器，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波黑尔自诩那日第一武士，面对尹含沙却丝毫讨不得好。
他深邃的眉目一沉，露出野狼般的恨劲与野性，和尹含沙缠斗在一起，即便被打中，也要反击。
尹含沙左臂受伤，波黑尔便逮着她的左侧攻击，招招狠厉致命。
硬接下几招，尹含沙的左臂几乎丧失了知觉，鲜血淌过纤薄的手背，滴落而下。
尹含沙毫不在意，掀起长睫，唇角绽出一抹冷笑。
波黑尔心中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银白的身影再度袭来。他下意识躲开，却见尹含沙以极其可怕的身体自控力扭转反向，出现另一边。
剑刃划过，波黑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底恐惧丛生。
“铮——！”
尹含沙手中的剑瞬间脱手，同时落下的还有一枚柳叶镖。
波黑尔回过神来，急退数米，大喊：“快拿下她！”
两人分开，弓箭手重新搭箭，封住她的退路，另一边甩过来好几个绳套。
她没有任何武器，要躲剑雨只能凭借反应能力。
暗处的柳叶刀再次袭来，以非常刁钻的角度直入她的脖颈，她不得不右撤一步，脚下的绳索套住她的脚踝，狠狠一拉！
尹含沙失了平衡，直接摔下屋顶。两道长｜枪一左一右禁锢她的脖颈，双手也立即被反缚。
没有了尹含沙，剩下的铖军便很快被控制住了。
波黑尔走到尹含沙的面前，一把攥住她散落的长发，“尹含沙，明日一早随本汗去攻城吧。”
“原凛关你们守不住。”
尹含沙脸庞沾灰，眸子却极亮，她被迫仰着头，脖颈修长，冷声道：“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