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鬼宅（一）
十点半, 彭海市下设县区南部近山的不繁华街道，只有一家营业中的快捷酒店。
四周路灯又矮又昏，人行道横七竖八随便停着几辆车，路过的未拴绳子的狗当着众人的面, 抬起后腿, 在轮胎上做了标记。
快捷酒店的灯牌闪了几下，快字没了竖心旁。
世祖深吸口气：“程苏, 你怎么订了个这破地方？”
小富婆经常蹲声优活动, 有些小城市展区位置偏僻，住宿条件不大好，小富婆也不挑。她比世祖见过的世面多了, 见王淇风叽叽歪歪，小富婆直接怼道：
“这有什么？又不是经济百强县区, 有个快捷酒店就不错了！出了机场直接到县区比市区更方便……你住不住？不住自己找地方。也不看看周围什么条件，这就嫌弃上了？矫情！”
“我宁可去住你买的那破别墅。”来的路上, 王淇风已经和程苏吵过三架了, 互怼时，王淇风知道了程苏一百万买破别墅的事, 阴阳怪气了好久。
小富婆甩出三个字：“你不配！”
王淇风和程苏八字不合，三句话必火大。
于是，世祖咬牙切齿道：“老子今天睡车上也不睡你订的破房。”
程苏订了个车, 是租的手小房车, 破且味道不大好闻, 到酒店门口后，王淇风是第一个跑下车的。
眼见着又要打起来，唐之皎揉了揉太阳穴，道：“宝贝们, 先安静三分钟，这酒店风水不大对。”
这话起效非常快，世祖跟小富婆全都噤声了。
一方面是唐之皎发话，另一方面……唐之皎进酒店打探情况后，小富婆总觉得站在一旁半句话不说的代珣很可怕，她不敢开口说话，也不敢看他，所以被迫安静。
登机前，她在机场第一次见代珣，也是一下子就安静了。她不太喜欢朋友带陌生人来跟她认识，尤其是男人。
好在这个男人也是个“社恐”，几乎没开口说过话，程苏只要忽略他的存在，就没那么反感了。
不过，当时也有个小插曲，唐之皎偷偷问她：“就你喜欢的那种纸片人……你看他符合吗？”
程苏当场翻脸，呸道：“一点都不是好吗！真人休想碰瓷我的纸片人！纸片人永远的神！”
唐之皎一字不差背诵：“白的，吸血鬼那种，又古老又神秘。你当时说出来这个标准，我立刻想到他。”
程苏一针见血：“你喜欢别赖我头上！我只喜欢次元，再敢拿真人代我的纸片人，咱俩分手！”
唐之皎冷哼一声：“我哪句话说我喜欢了？”
程苏哼声反驳：“不喜欢会惦记着把我形容纸片老公的词全代他身上？！我太懂你们这些三次元人类心里的小九九了，哼！”
唐之皎沉默不语。
而程苏再看代珣，好感度极低，越看越烦。
程苏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唐之皎已经实地勘察过酒店内部环境了，她出来后，摇了摇头：“鬼煞没有，很干净。但风水太怪异，这是这个地方原本的旧城风水造成的，地邪，会影响情绪，消耗精气神。”
见小富婆和世祖两脸迷茫，唐之皎简单概括道：“就是睡一晚过后会更疲惫，心烦意乱胸闷气短，你俩会吵得更厉害。”
王淇风果断转身：“我睡车！我就知道让程苏订酒店不靠谱！”
唐之皎忽而一笑，提议：“要不直接去看宅子？”
王淇风：“行啊！”
程苏：“反正有你陪着，住桥墩我都可以。”
王淇风连忙补上：“我也是！”并狠狠白了程苏一眼。
无他，程苏抢了他的台词，他不爽。
路上，唐之皎开车，程苏和王淇风吵架，代珣闭目养神。
程苏和王淇风不对付，是各方面都卡不到一起的不对付。
而王淇风看她，更是复杂。他堂兄王滨垚的相亲对象，两家家长都默认，如果孩子们点头，就可以举办婚礼的那种。
所以王淇风气急口不择言：“就你这样，你少来祸害我王家！”
“你们王家人不咋地，想得真美啊！”程苏道，“你们可要不起你姑奶奶！”
王淇风：“是要不起，那就别让你爸天天贴着我大伯跟王滨垚！”
这戳到了程苏的痛处。她不愿谈恋爱也不愿结婚，但这是迟早的事，爸妈在这种事上，不会让她任性太久。而真的要谈婚论嫁，王家是为数不多还算合适的……
程苏尖叫：“糖饺停车！让他滚下去！”
代珣默默睁开眼，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糖，一人一块分了，轻轻嘘了一声：“夜路崎岖，不要打扰她，你们养好魂气，休息吧。”
“哥，什么是魂气？”王淇风好奇。
“就是中气。”一直没说话的唐之皎回答了他。
“什么是中气？”这次轮到程苏发问了。
“简单来说，就是脾胃之气。”唐之皎道，“说话说太多，会损中气，中气不足，脾胃不调，精神就不会太好，气色也自然不会好。”
代珣在一旁轻轻发笑。
王淇风狗腿道：“哥，你说的魂气是这个吗？”
代珣点头：“可以这么说。”
又停了片刻，代珣补充：“魂气足，逃生跑得快。魂气不足……若是遇到可怕的事，很容易吓破胆。”
王淇风和程苏不约而同捂住了嘴。
夜路难走，导航也奇怪，常常系统出错，提示她走错了路，需要掉头。
夜里十点，王淇风都睡着了，唐之皎也还没找到准确的路。
唐之皎无奈，路边停车画了张符贴在仪表盘上方，再次校准了方向，总算是定位到了一条清晰的路线规划。
程苏小心翼翼问：“你刚刚画的是什么符？这地方有鬼吗？”
“别想那么多，只是古方法找方向。”唐之皎道，“有时候地面磁场和天上的不一样，地面干扰的东西太多，也有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这种路障大多晚上出现。所以需要清除杂质，才能对准现实中的方向。”
这也不比鬼好到哪去，程苏讷讷缩了回去。
半夜两点，唐之皎的车开进山区别墅的小院子，熄了火，她说：“你俩先别下车。”
她拿出测量仪，刚摆出来，那测量仪犹犹豫豫，又想指前方的小别墅，又想指旁边的代珣。
唐之皎用力拍了它一下，测量仪颤巍巍指向了小别墅。
代珣轻声问道：“好简易的测量仪，连年份数量都无法判断。”
唐之皎白了他一眼：“托您的福。”
灵性高的都被他一眼碎干净了，她能掏出来安全使用的，也只剩下这种低级笨拙的测量仪了。
代珣懂了，低头羞涩一笑，蒙混过关。
程苏睡眼惺忪，跑来问她：“大体上看，风水如何？”
唐之皎笑了起来，嘿嘿两声。
“这别墅少说八百平吧，一百万八百平……想也知道，这地方不会正常。不是危房违建就是有鬼。”
程苏摇头：“违建肯定不是……危房应该也不是，合同里写的都有，很正规，不然我也走不了合同。”
唐之皎搓了个响指：“你看，你自己说出了答案。”
程苏咬住了大拇指，期期艾艾道：“那你是说它……鬼宅！”
唐之皎打开车门舒展身体，帅气地回头，冲着程苏眨眼：“在车上等着，我去帮你清理。”
这甜飒的模样，程苏先是激动挥手，之后看到代珣，仓皇叫道：“糖饺！把他也带上……”
“他在车上你们俩会很安全。”唐之皎说道。
“不不不！”
程苏都要吓哭了，唐之皎离车越远，她这种“身边有鬼”的感觉就越清晰，尤其这夜半天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代珣说了句：“没关系。”
他也下了车。
这三个字，让程苏突然心安，后知后觉，他的声音很好听，声音不亮，但吐字清楚又绵延，温温柔柔，有安抚人心的效用。
“也是。”唐之皎想到，她如果走远，代珣身上的那种异样的鬼煞气就要溢出来了，王淇风天生八字奇，对这种很迟钝，但程苏算敏感挂的，她很有可能会担惊受怕到焦虑。
“你俩锁好门，有事打电话。”唐之皎嘱咐之后，招手领着代珣进了别墅。
程苏本来瞪着眼睛等唐之皎回，等了四十分钟，亲眼看见别墅的暗红色正门慢悠悠打开，但无人出来。
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蹦上头顶，程苏怕得要死，捶醒了还在睡觉的王淇风。
“糖饺他们进去了，都快一个小时了……”
王淇风擦了嘴角的口水，睡意还没完全消散，说道：“那就去喊她回来啊？”
“别墅门开了，但是她没出来，会不会有鬼冒出来啊！”程苏语无伦次道。
王淇风说：“怎么会呢？糖饺干的就是这个啊，你怕什么，胆小如鼠……珣哥呢？诶，不是吧，车上就剩咱俩了？”
这个时候，王淇风才感到怕。
一丝凉风吹来，王淇风幽幽问道：“这车……安全吗？我怎么觉得，这破车漏风呢？咱们俩不应该是跟着糖饺更安全吗？”
程苏也后悔了，她当时就该跟着糖饺一起进去。
“别说了，别吓我！”程苏堵住了耳朵。
车忽然响了一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住了。
车又晃了一下。
程苏和王淇风对叫一声，缩在了一起，手抱着手。
程苏嘴上念叨：“不要吓自己，不要吓自己……糖饺，糖饺回来吧！”
她发了语音，又疯狂打电话，等待接听时，她还重复了三遍：“放国歌！快！”
王淇风抖着手搜国歌，他的输入法是手写盘，好一会儿过去，国字都还没写完。
程苏：“你唱出来！先唱出来！”
王淇风在唱国歌前，说了一句：“糖饺说我现在魂魄特别吸引鬼……”
程苏啊的一声惨叫，甩开王淇风的手。
“王淇风你真是个倒霉催的，遇上你我就没碰到过好事！”
电话始终通畅，但始终没人接听。
程苏打了三遍，在国歌的单曲循环中，她放声大哭。
“糖饺，救命啊！我好怕啊……”
之前还可以说是自己吓自己，可从她哭出声后，车顶上，清晰飘来孩童的笑声。
王淇风大叫一声给自己壮胆，冲到前面，抱住了方向盘。
程苏边哭边从包里翻出她“前夫”，一个道士人设的人物立牌，抱在胸前。
“老公救我！”
王淇风喊：“程苏你坐稳了，拉住旁边的扶手！”
之后，他挂上安全带，一脚油门朝着别墅门怼了过去。
世祖想法简单直接。
电话打不通，那就直接开车冲到门口狂按喇叭，唐之皎总会听到来救的。
“一群小鬼，还敢在我老婆面前放肆！”王淇风怒吼。
前方的挡风玻璃碎了。
程苏从后面一下子滑到前面，她举着立牌喊：“叫老公！”
“我说唐之皎！谁说你那卡通人了！”
这种时候，这俩也控制不住吵架的冲动。
程苏愣了一下，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道：“你们王家一个个的都在想屁吃，糖饺是我老婆也不会是你老婆！你们这些喘气的男的好敢想，真不要脸！鬼来了也啃不透你的脸皮！”
王淇风却忽然没声了，喇叭声突然响起，没停下。
一只手印，出现在了碎裂的玻璃上，又是一阵笑，似阴间飘出来的，凉丝丝钻进她的耳朵。
“王淇风，你怎么了王淇风……”程苏捂着磕疼的胳膊，小心挪过去。
她怕王淇风刚刚的莽撞撞门行为会受伤。
趴在方向盘上的王淇风，忽然直起了身子，转头看向程苏。
他离开方向盘，喇叭声消失了，周围寂静的就像死水。
他慢慢咧开嘴，阴森森笑了。
“我们来玩，捉、捉迷藏……”他声音也变得细声细气，双手慢慢捂住了眼睛，“数到十……抓到谁，谁做鬼……”
“一，——”
程苏抱着道士老公的立牌，打开车门磕磕绊绊跑进别墅，喉咙都吓哑了，声嘶力竭道：“唐之皎——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