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见代珣
晚上，唐之皎收到了一条短信。
——鄙人姓陈，久闻唐小姐大名，不知可否赏光一聚，陈某愿请唐小姐用餐，探讨切磋我中华传统之学。
元山道祖第二十七代传人陈元贞。
短信后，还写了地点。
唐之皎先是把这段狗屁不通的话皱着眉头看了一遍，而后一歪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鬼。”
元山道祖是什么？鬼都没听过。
第二十七代传人又是什么？自封的吗？
“这陈元贞，还真是个骗子？”
她下午从吴叔那里拿到了陈元贞的个人资料，陈元贞没正经上过学，从小就对周易风水这些感兴趣，参加过道门考核，但没有合格。
八十年代末，社会上兴起玄学热，坑蒙拐骗的人不在少数，他就趁这个风潮攒了些信徒，凭借录像带表演，打出了名声，被一些“上流人士”追捧，混了个北陈的名号。
要说他骗吧，其实挺明显的，但九转阴阳阵是真的，也说明他确实有点本事。
唐之皎把陈元贞发来的这条短信转给了吴叔。
一分钟后，吴叔回复：明白，我会提前做好安全部署。
唐之皎回家换了身纯白运动服，绑上高马尾，扣了顶白色棒球帽，开着她的黑色牧马人赴约。
晚上九点多，到了陈元贞约定的地方，兰景区渺无人烟的废弃景区内，一处仿民国风的老旧照相馆中。
唐之皎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吴叔发来的：——安保人员部署已到位，放心去吧。
唐之皎把帽檐反扣到脑后，双手插兜上楼。
昏黄色灯箱闪烁着，暗红色的照相馆三个字看起来很有恐怖游戏的氛围。
照相馆的入口在二楼，铜制的铁门敞开着，照相馆内没有灯光，仅有一个小箱子状的鱼缸亮着，水草缠着安静的氧气泵，红色的观赏鱼浮在死水面上。
映着鱼缸的微弱灯光，影影幢幢中，能看到破旧的黑色皮革沙发上，背对着大门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活人，应该是陈元贞本人。
唐之皎笑出了声。
她站在门口，鼓掌道：“好啊，真长见识了，竟然让我有生之年看到了浮屠阵。”
她的脚再往前半寸，就要进入浮屠阵中，沉入幻象，在幻象中答应摆阵人的要求并照做了。
浮屠阵是唐家的叫法，是一种启动机制相当复杂的大阵，以唐之皎的水平，要摆个完整有效的浮屠阵制造幻象，起码得用三天时间，还要耗费精神，念一些复杂奇怪的口令。
也就是说，如果这阵是陈元贞摆的，那他绝对深不可测，因为眼前的浮屠阵是相当完整的浮屠阵，不仅完整，唐之皎还能从它散发的气息上看出来，这阵考究古朴，甚至有些上古遗风。
唐之皎对陈元贞更好奇了，好奇中还有了些奇妙的好感。
毕竟，她相当喜欢这个阵法散发出的气息。
神秘优雅，古典细致又有巧思。
坐在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头，依然背对着她，开口道：“唐小姐，鄙人陈元贞，想与唐小姐切磋一二，若是唐小姐输了，可否不再插手陈某的生意？”
“我能先问你几个问题吗？因为我实在好奇。”唐之皎笑。
“可以。”陈元贞的语气起范儿了，端出沉稳的大佬腔调，“提携后辈也是鄙人的一大爱好，对唐小姐，陈某会知无不言。”
唐之皎内心疯狂吐槽陈元贞的用词，他特地凹出自以为有文化有内涵的词汇来，无比别扭。
唐之皎疯狂的摇摆，上学时做拿不准答案的选择题都没这么犹豫过。她一方面认为陈元贞是个没文化又想显摆的江湖骗子，一方面又佩服他阵法精绝漂亮。
看阵法，这人应该很有文化底蕴。
可他一开口，唐之皎就想堵耳朵。
“我不知道陈先生是哪家哪派的，但做我们这行的，有个最要紧的规矩，是人神共治时期，由巫神所定。”唐之皎道，“那就是，要为人，救人。”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以人为本，救人为上。”
唐之皎明知故问道：“陈先生怎么偏要和老祖宗的规矩反着来，为了死去的人伤害活着的人，这可是破坏天地规矩，要背债呢。”
陈元贞道：“陈某不信这些封建冗余。”
唐之皎五官都要皱成一团了，封建冗余又是什么词？他能不能不要乱用自己拿不准的词来充文化啊？
唐之皎：“……陈元贞，我的意思是，你丫犯法了。”
“呵呵，唐小姐，陈某犯了哪条法？”
哪条法？诈骗！
唐之皎感受到了渐渐泛起的敌意，果不其然，陈元贞站起身，手中拿着一本书册似的东西，纸张飞速翻动。
他道：“鄙人陈元贞，要与唐之皎小姐切磋比试，败者无条件答应胜者的一个要求。此契约，订立。”
他手中的书页猛然停住，光芒大亮。
光映亮了陈元贞的那张脸，他应有六十多岁，注视着书页的目光贪婪，眼睛全然要凸出来，这让他整个人的神情呈现出一种夸张不健康的亢奋状态，是人又非人似的怪异。
就在唐之皎分神的刹那，脚下荡漾开妖紫色的光，无数金铭符号翻滚。
一声鼓响。
唐之皎心猛地被一撞，闷哼一声，铭文印在了她的白运动服上，契约成立。
唐之皎咬牙：“草。”
只要出声就算契约订立！
陈元贞这才正式转过身来，那些妖紫色的奇怪文字也印在他的身上脸上，让他的笑容越发恐怖。
“唐小姐说的浮屠阵，鄙人从未听过，陈某开的这阵，叫唤神台，从唐小姐进景区起，就已经入阵了，现在，唐小姐除了应战，没有第二个选择。”
唐之皎：“你手中那书，算是你的……武器吧？”
她说：“公平起见，我是不是也可以唤我的武器？”
陈元贞：“当然可以。”
他有足够的自信，唐之皎是不可能在他的地盘赢过他。
唐之皎：“小意思，我就让你开开眼，三千年的天地唐。”
天地唐传承九十七代，除了活着的唐之皎与唐玉和，其余的家主，死后全能听候后人召唤，都是天地唐的武器。
这就叫家族血脉的护。
唐之皎：“我也不欺负你，我就叫我们唐家最精通阵法，身手最好的家主来！”
她手指快速结印，脚底落下唐字图腾，旋转定格。
唐之皎：“天地唐第九十七代传人唐之皎，恭请最善阵法的老祖宗显灵！”
话音落，一朵影莲花盛开，烙入地面，猩红火光快速结莲花印，一柄两米多高的青铜长戈从莲花印中慢慢浮出，唐之皎眼前一亮，接过长戈，开心道：“是哪位来了？”
既然是青铜的，肯定是前几代家主，跑不了！
结果，武器吐出后，老祖宗的鬼灵半个都没来。
唐之皎慌了：“不是，祖宗们，这时候就不要谦虚了吧？！给我随便来一个人啊！”
陈元贞：“呵呵。”
他更是自信了。
手中小书一翻，阵中冒出个大块头猛兽，长得似豹又似猪，长尾獠牙，浑身发绿鳞片。
陈元贞割破手指，滴在书上，道：“打败她即可，不准食魂。”
说罢，他还和和气气道：“唐小姐，看在许先生的面子上，我也不能真的伤您魂魄，你说是吧？”
那说不清是个什么生物的玩意收到命令后，磨了磨蹄子，朝着唐之皎就冲来了。
唐之皎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大脑危难之际，冒出俩想法。
第一个，是庆幸自己穿了运动衣来，动起来方便。
第二个，是她挑错了颜色。
白运动服，地上滚一圈就脏了，要是败了，会狼狈得很明显。
大概周旋了有十分钟，陈元贞拉回那青鳞猛兽，问唐之皎：“唐小姐，同意陈某的提议吗？”
唐之皎歇了口气，问他：“你那书，哪来的？”
陈元贞轻抚着手中的书，呵呵道：“这是陈某的命运，陈某的际遇，也是陈某能和你天地唐谈判的底气。”
唐之皎：“好，这我就有赢你的动力了，我要这书。”
陈元贞微微惊讶之后，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知好歹，长辈给你台阶下，你就顺势下去，如此倔强，将来头破血流的，还是你自己啊。”
唐之皎学着他回敬：“呵！呵！”
她变了手势，左手手心浮出金色的唐家图腾。
正要亮武器，身后忽然吹来一阵凉透骨的阴风。
一种木质香气袅袅随着森森鬼气送来，连同陈元贞手边的青鳞兽都是一僵。
脚步声慢慢靠近。
“这个感觉……”唐之皎还未回头，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贴着她的手臂顺势取走了她的青铜戈，如同战舞，姿势优雅抛掷出去，一击散了僵如靶子的青鳞兽。
陈元贞吓得不敢动。
唐之皎回神，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代珣站在她身旁，低头静静打量着她，手指抚着下巴，好久之后，他开口道：“你叫我来的。”
他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心口：“我听见你召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