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轰隆隆的鼓声低沉而舒缓的敲在人心上, 不缺乏震撼,却似乎又能让人理所当然的接受,只忍不住心潮澎湃。
在鼓声重锤响起的第一个瞬间, 天上突然飞起了火花,灿若星辰的花火在精彩亮相后,落入水中,却也照亮了水里的风景, 再看就更震撼了些。
每一次鼓槌落下, 带给人们的不光是轰隆隆的宏伟鼓声, 还有水花四溅的力量, 数不清的红衣紧身长袍儿郎,就站在水中,用水来展示力量, 靠花火昭显刚柔并济。
花火一次次在空中无声炸开,鼓声的宏伟替这绚烂的美景增添了节奏, 这一刻不需要丝竹,不需要铃音, 任何乐音似乎都是画蛇添足, 只单纯又缓慢的鼓声不绝于耳,便足以让人感觉到, 那火花与映射在水光中的倒影都是那么的叫人心醉神怡。
可林蓉要的不是大家的醉心,她要的是刻骨铭心,所以再一次从天而降的柳先生这次身穿广袖白衣, 翩翩落与水面, 这是他在今晚最后的温柔时刻。
随后,他在身前握住了纯金色的长棍,有身穿黑衣的仆从往里倒已经被加热成为了白色的铁水, 从远处看过去,仿佛是他手中的长棍自己亮了起来。
随后,他踢飞了水花,甩动腰肢带着力量以上下旋转的姿势舞动起来,口中高喊:“嘿!哈!”
无数打鼓的儿郎们跟着嘿哈出声,在水声和凉亭的回音中,比山呼海啸声音要纯粹的多,却清晰到仿佛四面八方都是这激情呐喊。
可谁还在乎这早就已经体会过的全方位环绕音效呢,他们还有更忙着震撼的事情,柳先生手中的长棍也散发出了亮白火花,像是风火轮一样,从水中挑起,落入水中无声,火花旋转起来仿佛凤凰飞上高空的旋转,一次次,火花的旋涡反复出现,鼓声渐渐快了。
随后,另外的方向也亮起了这旋涡,一点点围绕着客栈前目之所及的湖面,白成了弧形,鼓声连绵不绝,旋涡越发明亮!壮观!让人眸底都染上了花火的颜色。
最后一下,几乎连成片的花火旋涡疯狂转动,鼓声越来越重,极至戛然而止,空中落下了大片大片的花火幕帘,似是银河落九天,落入了未鸢湖中。
铃声又起了,欢快又柔和的丝竹之声又起了,仿佛怕人激动坏了似的,带着轻快的节奏,直至湖面所有的灯光熄灭,客栈里的跑堂们,才一甩手上的白色棉巾,齐声高喊:“圣火燃!燃圣心所望!贺金榜!贺举子前途无量!贺!贺!贺!闻喜宴——开!”
“闻喜宴开喽!”一声接一声的呐喊响起。
站在不同楼层的客人们发现,从空中缓缓落下带着滚滚雾气的佳肴,被跑堂们迅速从绳索上摘下来,端在手中。
林蓉没在意境菜上搞更多新花样,还是那句话,要给进士们留点排面,但是这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汤是改了的,改成了冷餐点心山药糕。
黝黑带着金边的粗瓷滚碟中,雾气滚滚而下,露出其中像是仙人落地,又像是仙人起飞的白色背影,几片玫瑰色蜜水花瓣点缀在焦糖色的屋檐下面,让这山药糕平添几分高雅。
“这是侄儿送给圣人的开胃点心,侄儿为它起名曰‘蓬莱不知仙是客,只当家翁复归来。’,堂伯尝尝?”殷明煦从圣人面上看到了震动,面色不自觉就有些得意,尤其是看见成王那屎色的面色,他就更得意了。
跟他斗?等着继续恶心吧!
那场花火表演确实让圣人心情很激动,倒不是说打铁花这个头次出现的艺术叫他不可思议,西方也有焰火耍弄的技巧他虽未曾得见,也有所耳闻。
可是在这样新奇的耍弄当中,他看到了无数重鼓被敲响,仿佛回到了陪着父皇征战天下时,那份豪情,那战火连天时与将士们一起为江山拼命的激昂,都似是近在昨日。
然而他却已经暮薄西山了,岁月催人,岁月催人,可他……看了眼面色掩饰不住难看的成王,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他愧对大荆,是他才能不够,留下了这样叫自己进退两难的境地。
成王乃至勤王都不是大荆下一任新君的好人选,可最好的那个……被他为着跟世家之间的对抗,牺牲在了战场和放逐中。
眼看到这点心,再听殷明煦话中的仙人和家翁,圣人就知道这堂侄是在拍龙屁呢,这是说他乃天子,却仍然跟自己的爹一样让人亲近,圣人莞尔,这臭小子倒确是精于此道。
“好好好,知道你孝顺,不过你这次倒真折腾出来不少好东西。”圣人笑眯眯看着殷明煦夸赞,“朕在宫里都能听说,这来福客栈成了你的?”
圣人说这话时,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试探,并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但殷明煦是谁啊?他即便没发觉,也不可能将事儿认下来,他又不傻。
所以他得意洋洋炫耀:“哪儿能啊,陆家骨头还是硬,不愿意给我做门下奴,我也不好强求,可想要我放过招揽,他们自然得给我送点好东西的。这不,能让您满意,侄儿这牺牲可就值得了。”
见他面上全是不舍得,圣人被他逗得笑出来,指着他笑骂:“也值当得你这般算计人家,人家不过是想好好经营客栈,你可不许胡闹。”
“您也知道侄儿的秉性,稀罕完了,我自然不会为难人的,只是看见我大荆的疆域图,侄儿还是有所感触,过些时日打算出海到处走走,替堂伯看看咱大荆的江山,可好?”殷明煦挥挥手道。
圣人欣慰点头:“你有这样的孝心,自然无不可,但是记得带足人手和银钱,以自身的安危为重,可记下了?”
殷明煦嘿嘿笑着点头:“记下了,多谢堂伯,您看,许是您在宫里也见过了,这盘中丹青实在是妙得很,将诗句融合在其中,既能满足口腹之欲,有平添文雅,再是适合咱们这样的文雅之士不过了。”
见圣人对端上来的佳肴也很赏光,成王有些坐不住了。
圣人身边自是有许多等着不动声色拍马的人,这些人里有他的兄弟,也有他兄弟门下的臣子,他自然不能把这份功劳让给别人。
所以他等不及陆家进上京,这会儿就跪地请求:“禀父皇,儿臣有一个建议,听闻陆家要在上京开来福客栈,明年春便是会试和殿试之时,恰逢各番邦国前来朝拜,可否请这陆家郎君为殿试举办一场闻喜宴?倒时也好向各国展现我大荆的强大。”
圣人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似笑非笑看了眼成王,不置可否:“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他确有此意,知道成王先提出来,只怕是想要抢功劳,更甚者,那陆家……可能已经被他这个三郎给拉拢到门下了。
若是这般,圣人可是要好好探查一二,若还在来福客栈办闻喜宴,招待使臣自是不合适,可若是在宫闱之中,实在是容易出事,轻忽不得。
成王恭敬叩拜:“尊父皇的意思,若是父皇觉得合适,尽管告诉儿臣,儿臣愿为此次番节使,替父皇分忧!”
“好,三郎有这个孝心,朕心甚慰,回上京后朕安排好,自会将此事交予你。”圣人笑着说完摆摆手不给成王机会说别的,“先用膳,这么好看的膳食,倒是叫朕来了胃口。”
成王顿了一下,从善如流起身,就对上了殷明煦皮笑肉不笑的了然面容,他冲着殷明煦挑了挑眉,回了个更虚伪的皮笑肉不笑过去,然后两个人内心都有点膈应,不约而同转开了眼神。
有关颍州府的闻喜宴,许多人都听说过,甚至有人专程往颍州府去看过,当时确实叫人大开眼界,可那些用声音和人海堆砌起来的震撼,怎比得过这般文雅又有底蕴的震撼来的叫人刻骨铭心呢。
更别说一次次从天而降的唯美菜肴,盛放在夜光杯中的美酒,都让人陶醉无比。
要是林蓉知道这些人的想法,肯定要骂一句的,屁哟,颍州府的闻喜宴那算是哪门子的人海,那都只是普通老百姓围观好吗?其实用到的人手并没有太多。
这次看起来仿佛耍弄的人是少了点,其实比起来,生生多了三倍不止,就穿着厚重黑色衣裳倒铁水的护卫,都几乎将慧郡王府给掏空了。正好圣人来,自个儿带着护卫,要不然慧郡王两口子昨夜估计是没人保护的,只能住在来福客栈。
待得用过膳之后,苏州府这边的大户人家依依不舍走了,只有扬州府来的一些望族留下,举人当中的解元、亚元、经魁、亚魁等共计六人,可以入住仅次于天福苑的瑞福居和万福居。
当然,这两处都是独栋别墅样子,分别做成了颍州府那边曾经展示过的星空房和海底房,剩下的四栋小院落则是用了跟旺福苑一样的形式修整成了统一标准的客院,供给望族和平时住店时有银钱身份的贵人们居住。
谢家家主带着儿子儿媳进了其中一座安福轩,进门就被那硕大的倒福爬山虎给惊艳了一下,等进门后发现朦胧的落地窗户还有墙面的琉璃砖瓦,几乎美得像是水晶宫一样,看起来比谢家还要金碧辉煌。
“这也是陆家出来的东西?”谢老爷都忍不住客气问过来伺候的婢子。
婢子端着客气的笑容屈膝:“回贵客的话,这是马家新开的铺面出来的,名曰玻璃,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可以挑选,能用到的地方也非常多,贵客可以慢慢尝试,若您感兴趣,可与马家商议。”
谢老爷矜持点头,他就说嘛,陆家哪怕是起来了,也不可能立刻就有这般底蕴,着实是叫人吃惊。只怕今日这场盛大宏伟的闻喜宴,也该是马家和慧郡王府出的银钱,就是不知道耗费几何,估计不是小数目。
可他又想,能得到圣人的认可,哪怕散去一半家财也是值得了,就谢老爷看来,这样规模的闻喜宴绝对不少用银子,哪怕是富贵如马家也定是要伤筋动骨的,这时候他若是给马家送些买卖做,说不得可以从中饶些油水进谢家呢。
“你先退下吧。”
谢老爷在房内转过一圈后,眼神愈发明亮,与马家一样,如今谢家也是大商户,怎么不明白这其中的商机呢,这几乎等于满屋子都铺着白花花的银子啊!
若非圣人还在,马家肯定都要近前伺候,他都想现在就去找马思远商谈。
这般想的肯定不止谢家一家,所以就在大伙儿都以为马家最近缺银子的时候,稳重如马思远都忍不住日日笑开颜。
闻喜宴是花费不俗,可也没别人想的那么多,至少是不会让马家伤筋动骨的,更别说慧郡王还分担了一半儿呢。
可送上门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少,连圣人都好言好语与马家商谈,到时候请工部来跟马家合作,让上京皇城也能更辉煌些。
赚多少银子还是其次,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呢。当然,银钱也是流水一样往马家流啊,数量之多,让马思远实在是绷不住他的棺材板儿脸了。
这份满意和高兴,等到陆成材和林蓉告别爹娘,装好了大量行礼,准备乘船北上时,让马思远用特别实在的东西给表现出来了——他送了马思远整整一箱银钱,哦不对,不是银钱,是银票。
全国通用的皇家银庄所出的银票,面额一百两一张,满满一木箱子,目测得有十万两之数。
“老爷说,怕陆郎君和娘子在上京遇到麻烦,能用银钱解决的事情,万请郎君千万别犹豫,若是不够用,尽管来信与老爷说,银钱管够。”送银子过来的是马家的管家马子明,他跟马思远完全不一样,说话总是特别温和,“待得去了上京,若真是遇到棘手的困难,陆郎君不妨拿着玉佩与上京有同样标志的茶舍联系,到时候自会有人帮您。”
说罢,他递出去一块黑翡鱼形佩,只是鱼嘴的地方被巧妙做成了马蹄状。
陆成材闻言刚要接,立马把手给收回去了,咳咳……有人帮自然是好的,可要去茶舍……他偷偷看林蓉,总得跟娘子请示啊。
上回没请示,啧啧,他如今可是听话的好相公,绝不要再睡软塌了,进不去房门的情况更是想都不要想。
林蓉笑眯眯冲陆成材点头,在马子明面前也不刻意装样子:“那就劳烦你替我们夫妻多谢马家阿兄,我也好奇茶舍里的模样呢。”
马子明:这个……嗯,奴不太好回答。
陆成材:???跟娘子一起逛茶舍……这,听起来还挺刺激啊。
他没办法自控地想歪了,旁边自己背着书篓的林焱冷哼一声,打断了他脑海中的跑马,他笑着朝林焱迎上去。
因为林焱府试成绩不错,林秀才在上京也是有好友的,自觉自己会耽误林焱,林秀才干脆叫林焱乘林蓉的东风,去上京拜师。到时也好多跟那些有大才的学子们论论学问,等以后院试、乡试乃至会试都能更得心应手一些。
对陆成材来说,以后注定站在他头顶的小舅子,还是他亲爱的娘子最疼爱的弟弟,身为俊杰郎君,他怎么能不好好亲香亲香呢,是吧?
林焱突然感觉脖子有些发凉,扭头见林蓉凉凉看着他,陆成材冲他笑得一脸猥琐,他赶紧冲马子明行过礼,又冲着陆成材瞪了瞪眼,一溜烟儿跑船上去了。
林蓉对着马子明笑:“让您见笑了,家弟实在是让爹娘和我给宠坏了。”
马子明赶忙躬身:“您可千万别跟奴客气,但凡有大才的小郎都是有几分傲气的,再说林家小郎脾性如此,已然是很不错。待得进了上京,遇上有人找麻烦,说不得您让林小郎君更清高难说话些,反而不易被人找茬。”
这算是马子明跟陆家交好才会说的话,马子明在上京照顾过殷明煦很长一段时间,上京的民风更彪悍一些。倒不是说外表彪悍,他们追求风雅,也很追捧文人,可他们骨子里还是为大荆尚武自豪,来往之间不免就要直来直去的多,特别容易起冲突。
可若是你硬碰硬,人家不怕,小老百姓都不怕你,若是你清高不愿意搭理……嗯,总之说起来,上京人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犯贱的。
林蓉也明白马子明代表马思远,这份善意她很清楚怎么回事儿,从善如流接了。
在见到陆家,准确来说是她的本事之后,自然明白她能带来的价值有多少,而这只是他们看到的冰山一角罢了。
等到了上京,甭管那位霖王想要做什么,到时候都少不得陆家的配合,并且陆成材和林焱书读的都不错,虽然如今只是童生,可他们俩一个头脑灵活,一个年幼聪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值得投资,马家态度越来越好,并不难理解。
告别马子明和前来送行的陆家、林家二老,他们一路前行往上京去,这一路大概要二十天左右,毕竟他们不能跟圣人一样提前开路让人避行,自上京城郊下船后,还要乘坐马车大半天才能进上京。
这一路坐船,几乎算是林蓉自嫁人以来最清闲的日子了,陆成材和林焱还能看看书,她不喜欢读书,话本子也不怎么看得进去,不免就有些无聊。
无聊能做什么呢?她左看看右看看,眼神不自觉就落在了陆成材身上。
唔……她都嫁人了,相公这般俊美,闲着不用多可惜啊。
俗话说闲来无事三件宝,吃饭睡觉打豆豆,哦不是,是吃饭睡觉造豆豆,林蓉深以为然。
她兴致盎然从箱笼里翻出自己早就做好的衣裳抱进净室里,一层层换上,松松垮垮系上软封,就这般衣衫半遮进了她和陆成材的舱房。
“相公~~~”林蓉柔声呼唤,跟个突然出现在书生面前的妖精似的,“快活吗?”
陆成材:“……迟些吧。”虽然但是,这是大清早,我还是该多看点书,再说隔音不太好呢,他被人听见无所谓,可娘子的声音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哦?”林蓉慢条斯理解开软封,摇晃着身子往陆成材身边走了两步,铃声叮铃叮铃响起,似是要从耳朵钻到人心里去,“相公竟然坐怀不乱呢,我心甚慰。”
陆成材抬起头的瞬间,瞧见那两个小巧的红色铃铛是从哪儿响起来的,立刻扔了书,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将人拉进怀里:“那你倒是先坐坐看啊!”
“可相公不是要读书——唔。”她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樱唇,接下来就只能听见不停作响的铃铛声儿,将喘息和轻笑声都掩盖下去。
旭日东升,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带着金色的微光洒遍大地和海面,推开船舱的窗户,沐浴在朝霞中读上几本圣贤书,真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
林焱推开窗,深吸了口带着淡淡海风气息的空气,正好听见‘铃铃,铃铃铃,铃铃铃……’的动静,捧着书靠坐在美人肩上,满足地喟叹:“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万两也不换这样的舒坦呀!”
伺候他的阿达在一旁坐着,手里扒拉着自己找厨娘做的烤鱼,也跟着抬起头眯缝着眼,听着耳边的铃声叮铃铃地响,也忍不住感叹:“是啊,海风好咸啊!”
林焱翻个白眼,人家搁这读书呢,你吃什么吃:“……去给我也烤两条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打铁花和水中鼓的资料查询自百度视频,大家可以搜索一下水中打铁花和黄河大鼓,非常壮观,作者文笔难以形容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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