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水是生命的源泉。
人体的70都是水。
水鬼有着天然的优势。
当水龙头蓦然淌出殷红血水，逐渐弥漫的阴寒腥味让空气变得黏腻潮湿，脚下开始蓄积一层暗红；
头发在水管中游走，刻意发出的窸窣微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仿佛就在体内的血管、神经漫步，紧紧绞缠心脏；
想跑却发现到处都在淌水，天花板、墙壁甚至门把手，都像是张开了密密麻麻的缝隙，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绝于耳，触目都是惊心的血色，眼耳都似乎被淹没、传递出窒息的痛苦，直到发现自己也在滴答地淌血。溃败的理智让死亡的绝望更加汹涌，瞬间像海啸般席卷一切……
水鬼轻易便能圈出死亡禁地。
它不需要多做什么，只慢条斯理地从水管中淌过，然后便可将更为浓郁腥甜的血水收回。
血水裹挟着猛烈的恐惧、痛苦、绝望糅合而成的厉怨之气，还带着新鲜和温热，如同鲜甜可口的果汁，浇筑着、滋养着它。
只有干枯的骨末像灰尘般薄薄地覆着毫无水渍的地面。
水鬼可以无处不在。
但鬼怪无心、相互倾轧，所以它也需要领域：既可以存放本体，也能在猎杀时避开其它过分凶戾贪婪的大鬼。
它的本体一直都安稳地藏在领域当中。
直到刚刚。
不受控制的清水从地底涌出，早已锈迹斑斑的机器发出轰鸣、链带拉扯运作：过滤-消毒-配水。
水鬼的本体骤然被撕碎，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各个方向。
一直笼罩着的庞大的阴气被撕碎后，像絮状的云雾般在黑夜中蓦地散开，露出原本干净敞亮的建筑群，灯光层层点亮，在这片荒芜的野地中，像是沉淀于地面之上的光海般闪耀。
干涸许久的天空终于迎来了缕缕真正的水汽，也开始酝酿着真正的团团乌云。
但夜色深浓，并没有人或者鬼看到这一幕。
尤其是一到夜晚就陷入死寂的城市，今晚却一反常态地“热闹”起来：先是哗哗水声中掺杂了零星短促而绝望的尖叫；然后慢慢地，有门窗小心翼翼地重复开又关的动静，似乎是充满疑惑的试探；最后是到处砰砰砸撞的响声，让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达到了喧闹的巅峰。
医院也是这样。
苏青柠刚开始怀疑是水管爆了，所以才会层层都是流水声。
但很快她听到医院里传来各种刺耳的噪音，玻璃嘭地炸碎，火光乍现，照亮半张浮肿的人脸，只有半边的脸却还长着狰狞恶心的疮面。
亮光一闪而逝，黑暗重新翻滚粘稠，吞噬一切图像。
苏青柠：“那里是住院部吗？”
“是的。”
苏青柠一愣。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觉得会得到答案。
而且这声音……
苏青柠下意识看过去。
她看见摇曳的树影中慢慢地走出来三个熟悉的npc。
程曦隐虽然走在最前面，但她其实也走得很艰难，阴影中森白的骷髅死死地咬住她的脚踝，想要将她拖进坟墓。
鲜血汩汩，在骷髅黑黢黢的眼洞中汇集成殷红鬼火般的一汪。
她的骨头与骷髅相碰，骤然爆裂的疼痛让她差点栽倒在地。
就在这惊险时刻，骷髅瞬间收牙退去，白色的骨头没入土中，拱起的微微弧度也是瞬间消平，平和得像是一切都未发生。
程曦隐很敏锐。
所以她才能清晰地察觉到骷髅撤退时的恐惧和战栗。几乎在管理者声音看过来的瞬间，骷髅便像蔫耷的鬣狗夹着尾巴猥/琐地逃蹿。
——衪又救了我们。
程曦隐终于走出森林。
她的视线不再受到阻碍。
手电的亮光将管理者照得无比清晰，也像是瞬间照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心弦震颤，耳膜鼓噪。
程曦隐竭力站得稳稳的，没露出一丝哀痛神色。
但张永和郑杉虽然面对管理者也心惊肉跳，但剧烈的痛楚还是难以压抑，不自觉地弓起脊背。
而且，血腥味很浓。
苏青柠一眼便看到他们脚边逐渐洇开的暗红。
苏青柠：……
好像登录以来，这三个npc身上的debuff就没消停过，而且一进夜间模式必被削弱。
她想：狗策划真是不遗余力地给玩家添堵、逼玩家氪金！
苏青柠坚决不看商城里可以用水晶支付的板块，将诱惑扼杀在摇篮中！
她揉了揉额头：“你们先坐会。”
程曦隐点头，毫不犹豫地在原地坐下。
张永和郑杉也满头大汗地相互搀扶着坐下，只是微微动作，血便再度喷涌而出。
苏青柠想在背包里拿食物。
她其实刚刚在想一件事。
医生没有接收病号和治病救人，可能是因为［医院］未解锁，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如白大褂般相对应的道具。
解锁［医院］还得做准备。
但白大褂……
苏青柠心念一转，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变成了那件波西米亚风格的、带诅咒的红裙。
‘多尝试总是没错的。’
她这么想着，手上用狠劲，将红裙彻底撕成敞开的长外衫。
她拿出模拟器，开始用水冲洗这条裙子。
‘这手杖虽然不够粗，但勉强也能当棒槌用。’
苏青柠一边敲打，一边用力摁揉，像揉面团似的让温热的太阳雨完全被红裙吸收又吐出。
她用的劲很大。
地面甚至出现了凹陷。
但红裙很坚韧地保持着最后的完好。
阳光当头照，相当刺眼，再加上雨帘，身处边缘的苏青柠完全看不清。
她不像其他人，清楚地看到红衣厉鬼伸出僵直的鬼爪想要断她的手、掏她的心、毁她的脸，但那几只青黑干瘦的鬼爪却完全刺不破白皙的人皮，反倒只像猫咪磨爪般半天都是无效攻击。
她也没听见厉鬼由愤怒怨恨到恐惧绝望的咆哮声。
她只觉得手腕和耳朵痒痒的。
好在红裙终于开始掉色，淡淡的嫣红被水冲开，顺着石面滑落，再渗进土壤里。
苏青柠顿时更有劲了。
一小部分本体被冲到医院后跟疫鬼干起来的水鬼迫切地想要逃跑。
它只有半张脸，完全打不过还占有主场优势的疫鬼。
水鬼将滔天的愤和恨咽下，将自己隐藏在漫过地板的水中，趁着疫鬼调力的瞬间猛地蹿出。
它看见了。
它要“吃”掉那几个疫鬼早早选好的猎物。
它要将他们嚼碎，用他们的鲜血来丰盈这受伤残破的脸，然后更好地回归本体。
水鬼几乎是迫不及待了。
它没注意到疫鬼的犹豫。
它猛地冲到门口……然后便被刺眼的阳光惊得一震，又被红衣厉鬼的惨叫声吓了一跳。
梆——
梆——
敲打声很有节奏。
红衣厉鬼还在执着地攻击，同时它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被不停挤压榨汁，血汩汩地往外冒，阳光不断腐蚀它的阴气，它已经单薄得只剩下残破的皮。
水鬼：……？！
它察觉到不对，立刻想要逃跑。
但红衣厉鬼却瞬间激动起来，那湿淋淋的一坨猛地被手杖砸得像摊开的饼一样。
又在被掀起衣摆要重叠进行揉搓时，立刻飞掠而起，像蟒蛇般狠狠纠缠住水鬼。
两只战损鬼抱着互相不让对方好过的恶毒心思拼尽最后的力量，打得晕头转向。
它们不分上下。
它们越缠越紧，阴气交融又排异迸出次啦声响。
然后它们就被管理者一把拎起。
水鬼：……？！！
红衣厉鬼：摆烂jpg
缩在医院里窥视的疫鬼：……
苏青柠看着被因她用力太大而不小心掀飞的衣服砸晕的半只脸，脑中里顿时浮现四个字：喜从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