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不久之后, 男人醒来。
只是伤势仍旧很重，除能眨眨眼睛，艰难地说几个字外, 连翻身都不能。
游鲤鲤觉得他好可怜。
如果不管他，会孤零零一个人死在这里吧？
所以她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身上带的各种伤药, 只要有用的都给他用上, 储存的干粮, 也大方地分给他。
因为他伤势严重，吃不下又硬又干的干粮, 她还使出九牛二虎之力, 用石头做个小石锅, 然后把肉干、菜干、馕饼等，掰碎扔进锅里煮。
最后煮出一锅颜色奇异的糊糊。
游鲤鲤拿糊糊喂他的时候，他感动地眼都红。
还很善解人意为她着想——
“我……不吃, 你……留着。”
游鲤鲤十分感动, 然后拒绝他。
不吃东西伤怎么能好呢？
她抱着他的脑袋, 掰开他的嘴巴, 一口一口将一锅糊糊都喂给他。
喂完后, 他眼睛红红地看她好一会儿, 最后似乎终于不敌疲累, 安心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游鲤鲤也心满意足地，再次入他的梦。
作为第一次下厨的纪念，这次她为他编织的美梦, 是在梦中尽情享受她亲手做出的各种美食！
各种她吃过没吃过的食材，只要是听说过的，都真实地出现在梦里, 游鲤鲤尝试各种排列组合，然后将它们统统扔进那个让她引以为豪的小石锅。
咕嘟咕嘟，一锅又一锅颜色奇异的美食登场。
然后统统进他的肚子。
反正梦里吃再多也不会撑。
游鲤鲤就这样在他梦里忙忙碌碌连做加投喂一晚上，充分体验把大厨的快乐。
然后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他的眼睛更红，几乎跟兔子一样，而且紧紧地盯着她，一刻也不离开。
游鲤鲤想想，恍然大悟。
拍拍他的头:“放心放心，在你好之前，我不会走啦！”
然后哼着歌，继续投入做饭大业。
早上出去水时采到颜色鲜艳漂亮的蘑菇，也加在糊糊里吧！
在游鲤鲤的精心照料下，没两天，男人的伤势就大有好转。
“不用。”
面对游鲤鲤又一次端上的糊糊，男人坚决拒绝。
“我可以修炼。”
修道之人，到一定境界就能辟谷，仅靠坐修炼吸收天地灵气，无需再摄入凡间五谷杂粮。
虽然游鲤鲤只是个还没辟谷的菜鸡，但也是知道这回事儿的，遂只能遗憾地中断厨师大业。
仿佛为证明自己伤势已好，男人果然开始坐修炼。
山洞幽暗的光线里，青年批着一袭游鲤鲤备用的女式寝衣，却丝毫不显可笑，只让人觉得美丽。他双眸闭敛，长发如瀑倾泻，月光沐浴着他，仿佛林间青竹，又似空谷幽兰。
真好看啊。
游鲤鲤欣赏感叹着，也不再为自己中道崩殂的厨师大业而心伤。
况且，可以修炼，那就代表着伤势快好吧。
那么她也可以离开。
还有广阔的世界等待着她呢。
游鲤鲤开始收拾包裹。
然后正在修炼的男人的声音，便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你在做什么？”
游鲤鲤转身，就看到月光下的美人已经停止修炼，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她。
她一顿，却仍旧将自己的算告知。
“我要走。”她说。
“既然可以修炼，那你的伤也快好吧？所以——”她看向山洞外，“我要走。”
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想——去找找那个人。
游鲤鲤自认为只是说很平常的话。
但不知为何，话声一落，他的情绪便肉眼可见地激烈起来。
双眸猩红，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要离开我？”
他说。
感觉到一丝危险。
虽然迟疑，但游鲤鲤仍旧点点头。
“呵呵……”
他笑起来，眸子越发猩红，月光下显得分外妖异。
“那就走吧……”
他闭上眼睛，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出，笔直挺立的身姿不再，身体无力地倒在岩壁上。
仿佛被主人遗弃的宠物。
游鲤鲤背着行李走到山洞口。
他没有再说话，没有再挽留。
走出山洞那一瞬，正是星月散去，旭日初升，游鲤鲤看向前方，只觉天地一片温柔绮丽。
而身后的山洞黑魆魆仿佛吞噬一切的魔兽。
明明应该毫不犹豫大步地往前走，去奔赴她期待已久的新世界。
明明应该这样的。
山洞里，他一动不动。
双眸紧闭，双手也紧握——一只手还死死按住吃里扒外想追随少女而去的於菟。
一个有着奇怪造梦能力的凡人而已。
虽然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但大致也就是这样，这样的能力对他毫无用处，换言之，她继续存在的价值，已经消失。
本来还想留着她的命，弄清於菟为何执着于她，但既然她这么不识趣地离开，那么——
就去死吧。
他这样想着。
却突然又听到，那窸窸窣窣，沉重的凡人脚步声。
——已经离开的人去而复返。
一边是朝阳，一边是黑暗，然而她从朝阳处走来，背对着霞光万道，走向黑暗中的他。
“你不想我离开吗？”
她问。
没等他回答，又问：
“你需要我吗？”
？
这什么狗屁话？
他怀疑自己听错，随即嗤之以鼻。
“不要自作多情。”
他说。
她顿顿，随即，放下包好的行李，坐在他身边。
“我明白。”她说。
你明白什么啊？他很想问。
“我不走，我会陪着你的。”
“只要你还需要我。”
谁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游鲤鲤。
起码横行魔域无人敢呼其名的大魔头是这样想的。
并且这个想法在以后的日子里愈发根深蒂固。
天真，单蠢，不通世故，没有常识……所有这些词都尽可以用来形容她。
伤势“好”一点后，他离开山洞，开始狩猎修士来恢复实力。
号称要“陪着他”的游鲤鲤自然也随行。
两人来到附近的坊市
然而还没等他挑好猎物下手，游鲤鲤这个蠢蛋，居然就成别人的猎物。
只是为方便狩猎，借口让她买食物，支开她一会儿而已，他还对着往来的修士挑挑捡捡，嫌弃这个修为不深，那个基础不牢呢。
留在她身上的识便突然报警。
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前，便赶到她身边。
然后，就看到她被下三滥的凡间迷药迷昏，一个七八十岁才练气的垃圾老头趾高气昂指挥着几个凡人把她绑起来。
“这小脸蛋，长得还挺招道爷我喜欢，直接卖掉太可惜，不如让道爷我先享用——”
溅射的鲜血和男人花白的头颅一起飞上天。
於菟纵身一跃，将飞起的头颅张口吞下。
从躯壳中脱离的稀薄元还懵懵懂懂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便被黑气裹挟着吞噬。
几个凡人吓地哭爹喊娘地跑。
他才慢悠悠走上前。
拎起那人事不知的蠢蛋，看着那仿佛安睡一样天真单蠢的脸，嫌弃地吐出一个字：
“蠢。”
然而游鲤鲤的“蠢”仍在不断刷新着他的认知。
对世事的认知如同三岁幼儿，对人心的防备如同薄纸一戳就破，坊间用烂的招数在她身上屡试不爽。
两人在这个坊市逗留半个月，在客栈住下后，除在客栈修炼养伤，只出去寥寥五六次。
第一次，去坊市最好的法衣铺子，穿几天游鲤鲤衣服的他，眼睛眨也不眨，买下数十套铺子里最好最贵的法衣。
——有男装有女装。
“我的？”当他把女装扔给游鲤鲤时，这蠢蛋还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他气笑。
“难不成还是我的？”
他发誓，只要游鲤鲤敢点头，他立马让她的脑袋飞上天。
好在这次她没有太蠢。
而是一脸感动地快要哭的蠢样子，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谢谢”。
然后就欢欢喜喜地跑去换衣服。
贵的东西除贵就没什么不好。
相比游鲤鲤离开温家时随随便便带的衣服，这坊间最贵的法衣不仅用料更好，自带量体伸缩功能，样式也更讲究。
游鲤鲤换一身白色底的法衣。
花朵，飘带，羽饰，衣袖翻飞，裙摆层层叠叠，花里胡哨或者说华丽繁复，搞得像仙女似的，一眼看上去十分华而不实。
但却意外地，还挺适合她。
衣物尽可以做出仙的样式，可心中太多俗事拥堵的凡人，往往衬不起那份仙气，于是往往哪怕穿着再仙气飘飘的衣物，一看眼睛，便知仍是俗人，反而平增怪异。
可她却不会。
因为心思太干净，因为笑容太纯美。
她站在那里，欢喜地笑着提着裙摆转圈圈，仿佛遗落花丛中的小小精灵。
“天哪，小姐穿这件衣服也太合适，比青萝山的仙子们也不遑多让啊！”掌柜的语气浮夸地对着游鲤鲤夸赞。
他瞥掌柜的一眼。
到底还记着这是人来人往的坊市，而他实力未恢复。
不然一脚把这掌柜踢到青萝山。
什么眼啊？
夸人都不会夸。
这么浮夸地说她比某某“不遑多让”，不就是下意识地觉得她不如某某？
狗屁青萝山绿萝山，不就是上清宗那个老古董的地盘，所谓仙子，不就是老古董的女仆，蠢蛋还不如老古董的女仆？？？
他这边心里狠狠腹诽，那个傻蛋却完全没察觉到什么，还兴致勃勃地跟掌柜询问。
“青萝山是什么呀？上面有很多仙子？那就是仙人住的地方喽？”
掌柜怪异地看她一眼，是对于她如此无知的诧异，但，无知就无知，终归是刚刚花大价钱的冤大——哦不，贵客，于是立马满脸笑容。
“哎哟，您不知道青萝山？那我可要好好跟您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