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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四云遮雾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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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来的,果然便是丰王庄邛。

    甄朱转过头去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只因,他如此的出场,实在太有些像是人赃并获了。

    且不说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了,单看那脸上隐约的烟灰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他今儿穿得,偏偏还是个白衣裳,由此,便更是显得他一身的污泥、烟黑无可遁形,妥妥地是个才从犯罪现场被抓了个现行儿的模样。

    这些就不说了,他身边儿还站着几个锦衣的校尉,还有些甄家的亲兵,由此便更是像被押解的嫌犯了。见到众人都在看他,他便往垂着头前走了几步,继而双膝跪倒在皇帝面前,再次请罪道:“父皇息怒,儿臣来迟了。”

    皇帝看到他这个模样,也不由得愣上了一愣,继而才没好气地道:“你这是去做什么了?如何弄成这副模样?”

    庄邛垂头道:“儿臣方才在密林中围猎,恰好听得附近有爆破之声,故而……”

    皇帝叹了口气道:“故而你便上前去查探、打算营救?”

    庄邛的头垂得愈发低了,却也没有反驳,只点了点头道:“父皇说得是。”

    皇帝看到他这样,似乎愈发气不打一处来,险些把手边儿的茶杯朝着他丢过去。旁边儿的贵妃忙拉着他的手道:“万岁爷息怒,丰王爷原也不过是好心啊。”

    皇帝看着庄邛,良久,那个茶杯终于还是飞了下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下,唬得在场的很多人都打了个冷战。

    庄邛却仍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头上顶着几根茶叶杆,残茶顺着头发滴下来,真是好不狼狈。

    全场本就一片静默,这会子更是连气儿都不敢出了,连素来活泼的小姑娘钱红,也缩在一边儿,跟着几个新结识的贵妇装鹌鹑,其他人就更是没有人敢多言了。只不过,素来同庄邛交好的那几位大臣、世子、公子们看向他的眼神儿就难免有些担忧。他们做的虽然不算高调,但是人一多了,难免就还是打眼多了。皇帝在上头坐着,早将这些动静看得一清二楚,由此,便愈发生气,简直要跳起来去踹庄邛两脚了。

    旁边儿贵妃却早拉住了他,柔声道:“万岁爷您消消气儿,就算是丰王爷有什么错处儿,您要教训他,可也要保重龙体啊。”

    她不说还好,越是这么说,皇帝越是生气。倒是裴萃一直站在旁边儿,这时候插话儿道:“贵妃娘娘所言极是,万岁爷请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被贵妃抚摸着胸口顺了几口气儿,总算是缓和了过来,不过仍是不想看着地上跪着的庄邛,只朝着裴萃道:“既然这么着,裴萃,你替朕说吧。教大家都知道知道,朕这个好儿子,到底做了什么。”

    裴萃听见皇帝点名,便退到了庄邛旁边躬身施礼道:“奴才领命。”

    跟皇帝客套完了,转头对着庄邛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只转身朝着这位丰王爷拱了拱手,便径直开口道:“王爷请您看看,旁边儿这位您可认识?”

    庄邛照旧是垂着头,仿若没听见似得,直到裴萃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方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继而转过头,看了旁边的常平一眼,点了点头。

    这意思,竟然是连话都不想跟裴萃说了。

    裴萃却也不着恼,只淡淡地笑了笑,又朝着一看到自家主子来了,就泪流满面的那位小护卫道:“你主子都来了,还扛着做什么?当着万岁爷和诸位大人、贵人们的面儿,咱家奉劝你一句,不如就速速招了吧。或者还能求个恩典,留下你一条小命儿。”

    那常平听了裴萃这话,却竟忽然不哭了,“呸”地一口,朝着他吐了一口口水道:“你这阉贼,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我们王爷,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完了,居然想要咬舌自尽,左右的几个健壮的太监早就盯着他呢,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押着他的一个太监闪电般地伸出一只,捏住他的下巴只轻轻那么一托,只听得“咔吧”一声,他的下巴就脱了臼,再也没法儿干这种要死要活的事儿了。

    他方才那口口水,当然也没有吐到裴萃身上。而甄朱悄悄看了看裴萃的神色,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吐了个槽:别说就常小哥儿您这点儿小功夫压根儿就不可能碰得着人家裴大指挥使的衣角儿,就算你真一口口水吐他身上了,想来,他也必然会是面不改色,仍然摆着这副似笑非笑的死人脸的。

    事实上,便是听到他方才想着要“以死明志”前的那句攀扯的话,裴萃的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只等着手下收拾完了他之后,方才慢丝条理地开口道:“常护卫你这话说得,咱家却是不明白了。不过既然你现在说话已然不大方便,不如便请丰王殿下明示一番,想来也是一样的?”

    丰王庄邛一直静静跪在地上,除了方才他的贴身护卫被卸掉下颌骨的时候,他抬头朝着他看了他一眼之外,简直如同个入定的老僧一般,完全没有什么反应。此刻听见裴萃问他,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冷笑了一声,缓缓道:“事已至此,想必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只是,没想到,你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是跟他们一伙儿的。”

    他说了这句话,便又闭上了嘴。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让皇帝老爷不免又暴跳如雷。但想来因着他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此前诸多喜爱,觉得最像自个儿的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又不好当真把他怎么样,于是这怒火很快地便就转到了裴萃身上。他把眼睛一瞪,逮住了裴萃就是一顿训斥,一时间,整个空地上就只听的见皇帝老爷一个人的咆哮声了。

    这通发泄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皇帝老爷喝了口水,看着面不改色地躬身戳在面前的裴萃,终究还是自己没趣儿了,只得气鼓鼓地吩咐道:“罢了,你去给朕接着问他罢。”

    挨了皇帝老爷这么一通臭骂之后,裴萃却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似地,再度淡定地躬身施礼领命,便就也不再同庄邛多言,只挥了挥手,教手下又带了下一样“罪证”上来。

    这回的,却不是人证了,乃是几样黑不黑、灰不灰,烟熏火燎,已经看不出原样儿的物件,想来这便就是物证了。

    一看见这些个东西,庄邛便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了裴萃一眼,嘴唇颤抖,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他不说话,裴萃却是替他说了。他微微一笑,对着庄邛朗声道:“王爷可也是觉得这东西很眼熟?”

    庄邛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咬了咬牙,然后转过身,朝着皇帝一个头便就磕了下去。

    他这一磕头,皇帝更生气了,不过手头的茶杯已经摔完了,他只得气得拍着桌子道:“混账,你这意思就是认了?”

    庄邛静静地跪在地上,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竟然好像真的就是这么认罪的意思。

    贵妃适时地扶住了气得浑身颤抖的皇帝,一边儿温柔地帮他顺气儿,一边儿朝着裴萃呵斥道:“你这狗奴才,是怎么办差的,看把万岁爷气的,还不赶紧滚下去。”

    裴萃躬身施了一礼,却没有动地方,贵妃的神色忽然一变,方待要再说什么,皇帝这个时候已经顺过气儿来了。他稳了稳,挥开了贵妃放在他胸前的手,朝着裴萃道:“既然他不说,你替他说罢。”

    裴萃照旧表情平静,躬身施礼领命,然后后退了几步,指着那些烟熏火燎的物件儿道:“这些是硫黄火器,内中暗含机括,制作极其精巧,除了江南霹雳堂,别的地方都没有。”

    裴萃说到“火器”的时候,庄邛尚且还能稳得住,说到“霹雳堂”的时候,他的身体便明显地摇晃了一下,继而却仍是静静跪着,什么都没有再说。旁边儿他的那个护卫常平却还在那里挣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惜他的下巴一早被人弄得脱臼,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霹雳堂虽然在江湖中名声很响亮,但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养尊处优的都中贵族,对江湖不说一无所知,也差不太多。原本许多人想来也没觉得这事儿跟霹雳堂有关会怎么样的,但见了庄邛他们这个样子,倒是忍不住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难免就有人知道霹雳堂同庄邛的关系,毕竟,这也并不算多大的秘密,再联想到今儿发生的事儿,这便越发说不清楚了。偏偏那一伙子人还好像是事儿不够乱似地,在这个时候,有位平素跟贵妃关系不错的夫人便适时地插嘴道:“哟,这霹雳堂是什么地方?怎地听起来有些耳熟?”

    甄朱转头一看,见到这位却是定远将军夫人,却也并不意外。这位夫人素来是跟贵妃一处的,她老公定远将军和两个儿子都是太子那边儿的人。原本他们家势力也不行,但因着这位将军夫人娘家有个侄女嫁给了贵妃的侄子,这么着巴上了贵妃这条线,才算挤进了京里的权贵圈儿。只不过,稍微有点儿头脸的人家,都不会带着她一起玩儿,不过碍着脸面,见面点个头就罢了。

    裴萃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照旧淡淡地,躬身恭敬地回复道:“回夫人的话,霹雳堂乃是江南武林世家,丰王殿下昔年于隐仙山拜师学艺,拜的那位师父雷先生,便是出自霹雳堂的。”

    那位夫人十分夸张地做了恍然大悟状,继而看着庄邛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此时很多人看着庄邛的眼神,都不大一样。皇家夺嫡,腥风血雨,朝着要跟太子联姻的甄家闺女下手,破了他的壮大之势,也不是完全不能想象的。但是,三番两次地下这么重的手,连硫磺火器这种霸道的东西都用出来了,未免也歹毒了些。

    甄朱看着他们这模样,心中却是完全没有什么波澜的。只是忍不住还是看了父兄一眼,想着他们等会儿要如何发力。

    甄烈看到她看过来,却只含笑不语,眼神中满是叫她稍安勿躁的意思,二哥似乎有些想跟她打手势,旁边的大哥却一把按住了他。这三个人如此神秘,弄得甄朱倒是又对这事儿重新起了不小的兴致,莫非此中还另有内情?

    果然,她心念才一转,便听得钱红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已经响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觉得,我师父要杀了甄家姐姐么?”

    裴萃微微一笑,却也并没有多说。然则钱红小姑娘却不干了,她腾地站起来,冲到裴萃面前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师父在山里隐居,都二十年都没出过山门了。再说了,他根本就不认识甄家姐姐,又如何会做出这种事儿?”

    这钱家的小姑娘年纪虽然小,但是也并不是傻的,方才这个阵势,再加上裴萃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指向,她还是挺清楚的。为了保护丰王这个师兄,不惜把她师父都拖下水,也是蛮拼的。不过,她到底年纪还小,想来是跟她恩师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说了两句,就眼圈儿都红了。

    不能不说小姑娘红着眼圈儿、泪盈于睫的模样还是很是有些让人怜惜的,可惜,总有人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位先前说话的夫人,见了她如此,便凉凉地道:“钱小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有些人要你的命,原不需要认识你的,更何况,师父有了好东西,总是要偏疼徒弟的。”

    这一句话说了,钱红小姑娘就只有闭嘴了。她本意虽然好,但是心思太单纯,被人这么一说,竟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力,只站在当场,扁着嘴,眼看就要真的哭出来了。

    安北侯见到女儿要哭,立刻不干了,当即跳起来道:“哪里来的泼妇,竟敢这么说我的乖女儿。”

    定远将军也不是个善茬,他原本就跟着安北侯中间只隔了两个人,这会子听见安北侯骂他老婆,当即便跳起来道:“钱老头儿,你这里满嘴喷粪,说什么呢?”

    眼看着甄朱这个被刺案审着审着,就要歪到安北侯和定远将军当场大干一仗上。皇帝眼看着又要发飙,安北侯世子钱正阳便也赶紧站起来,先上前安抚了老父亲,又下了场子,拉住了妹妹,一道儿跟皇帝请了罪之后,方才站起身来,朝着裴萃缓缓道:“久闻裴指挥使见识广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似无所不知,在下现下也有一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裴萃听得这话,微微一笑,便朝着他客气地道:“世子谬赞了,咱家不过是略尽本分,不敢托大,只不知道世子想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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