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裴时夏屈指在她额头上一弹，没留一点情面，疼得贝萤轻轻嘶了一声，她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委屈地仰头看着他，“哥哥……”
裴时夏问她，“你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贝萤不知道这个问题和他打自己有什么关系，一生气干脆一屁股在旁边坐下，也不管他是不是嫌弃这里脏了。
裴时夏也没出声安慰她，只扯了几张卫生纸慢条斯理地将她对面那个凳子擦了又擦，才十分矜持地坐下。
哼。
贝萤在心底轻轻哼了一声，手中却扯了两张纸将桌子擦干净。
裴时见着她将自己面前的桌子擦干净，又假装不经意地将他这边也擦了几遍，直到桌面都反了光，他觉得好笑。
“小份红汤。”
老板将一份红得透亮的米粉放在贝萤面前，笑着说道。
贝萤从旁边拿了筷子，低头吃了起来，偶尔借着抽纸的动作瞥一瞥对面的裴时夏，只见他无聊地拿着一张纸巾折来折去，皱着眉散开，然后又重新折起来。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纸巾上折腾来折腾去，贝萤加快了动作。平日里她要花十五分钟吃完的小份，今天居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走吧，哥哥。”
贝萤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扫码付款，站起身说道。
裴时夏闻言将那团纸收进掌心，抬头看见贝萤被烫得红彤彤的嘴巴，眉头又皱了皱。
两人从小店里出来，静静走在人行道上。
嘉陵镇总给人一种上个世纪的感觉，泛着岁月旧意的小楼，水泥电线杆上贴着的乱七八糟小广告，细细的电线上站着的梳羽鸟儿，偶尔有人经过，它们就停下歪着脑袋往下看。
裴时夏眼神落在前面远处那个巨大的香樟树上，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主干上分出的枝干都有成年人腰那般粗，密密匝匝的绿叶遮天蔽日。
贝萤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笑道，“我五岁的时候准备和奶奶一起量它到底有多粗，不过那时候太小，站在对面就看不见奶奶了，吓得我哇哇大哭，奶奶就慌慌张张跑过来哄我，也忘了要量树的事情……”
她虽是笑着，却带着涩意。
“去看看么？”裴时夏突然问她。
贝萤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虽然在这里能看见那个香樟树，但若要走过去还是要花些时间，两人就决定骑车过去。
等到了树下，裴时夏才真正感受到这棵参天大树，往上望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
“哥哥。”
贝萤走到树下，朝他招招手。
裴时夏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睛，也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走到她旁边然后伸出了手。
贝萤将手放在他手心。
两人张开手朝经历风雨的大树围去，虽然被他们箍住了一小半身体，它也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奈地接受着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气。
可惜，这次贝萤也没有量出这棵树到底有多粗。
不过，她今天做了上回没有和奶奶做成的事情，也算是另一种圆梦。
她抬头看着头顶簌簌的枝叶，还有从叶缝里过滤出的阳光，她想伸手接住那点温暖，可手心一痒。
一朵纯白的玫瑰花在她手中绽放。
贝萤惊喜地看向裴时夏。
“贝小萤，要开心。”
裴时夏没有看她，而是学着她伸手接住从叶缝里漏出的光线，手心里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回去的时候，阳光已经笼罩了整个嘉陵镇。贝萤抬头看见前面裴时夏宽阔的背影，突然道，“哥哥……”
“嗯？”
裴时夏听着身后小姑娘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
“刚刚我是想你陪着我的。”
他衣角被风扬起，贝萤偷偷用手指压下去，声音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
毕竟在米粉店的时候，她还和哥哥生气来着。
裴时夏唇角翘了翘，也叫她的名字，“贝小萤。”
贝萤愉悦地晃了晃小腿，学着他刚刚的语气，“嗯？”
“不要总是为了别人的想法就忽略自己。”裴时夏说道。
“好。”贝萤抬手挡住从高天漫射而下的阳光，看着自己的手镀上一层白光，认真回答。
沈奶奶已经回去了，正在厨房洗水果，听见两人进门的动静，“小萤，小夏，来吃点水果。”
贝萤就丢下停车的裴时夏急匆匆跑进了厨房，正要开口问明天裴时夏生日的事情，“沈奶奶……”
沈奶奶见着她，用叉子喂给她一颗小西红柿，“放心。”
酸酸的番茄汁立即在嘴里爆开，贝萤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沈奶奶虽然还没吃，可看着贝萤的表情，嘴里迅速分泌出大量唾液，忍不住皱脸，“很酸啊？”
贝萤酸得原地转了两圈找垃圾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垃圾桶黑色的边沿递到她面前，贝萤连忙吐了，皱着脸看向裴时夏，“好酸。”
“活该。”裴时夏笑。
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跑进来，居然连他停车那一会儿都等不及。
贝萤委屈地瘪瘪嘴，她刚刚跑进来不是想问问沈奶奶准备好没有嘛？
沈奶奶没有听清两人的话，而是重新递给贝萤一根香蕉，“这个很甜。”
贝萤接过，“谢谢沈奶奶。”
沈奶奶摸了摸她的脑袋，两人就凑在一块儿说话，旁边被冷落的裴时夏靠在厨房的玻璃门上看了一会儿，懒懒道，“我怎么觉得厨房东西多了些，奶奶，你和爷爷去镇上买东西了？”
沈奶奶和贝萤顿时止住了话头，彼此对视了一眼。
“让你周叔带回来的，小孩子要多吃水果，你不吃这不是还有小萤么。”
沈奶奶很快反应过来。
周叔和沈奶奶他们打交道很多，平时让他带点东西是很平常的事情。
眼瞧着眼前的人还要再问，贝萤从旁边的盘子里叉了一颗小西红柿递给裴时夏，“哥哥，吃吧。”
裴时夏垂眸看着自己唇边那颗红红的果子，又看看一脸期待的贝萤，觉得这小朋友简直单纯，她以为自己忘了刚刚她酸成一团的模样了么？
于是，他身子轻轻往后一仰，躲开她。
贝萤眨眨眼睛，又伸手往他跟前凑了凑，“甜的。”
旁边的沈奶奶也帮腔，“刚刚那颗没熟透所以才酸，小萤给你选的这颗都快熟过了，肯定不酸。”
裴时夏看着两双期待的眼睛，没法子，只能低头咬住了贝萤叉过来的小西红柿。
贝萤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嚼着，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就问他，“哥哥，怎么样？”
说着，感觉自己口中分泌了许多的唾液。
裴时夏将口中的西红柿咽下去，这才点头，“不错。”
听他这么说，沈奶奶和贝萤这才放心地又拿了一颗放进嘴中，顿时酸得两人的脸皱成一团。
裴时夏看着两人的模样，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怎么了？”
刚从菜园拔完草，还带着手套的裴爷爷进门听见裴时夏的笑声，笑着问道。
“奶奶买的圣女果挺甜的。”裴时夏朝厨房扬了扬眉毛。
裴爷爷一边脱了手套，一边往过来走，“是么，我看着那样子，还以为是酸的呢。”
“没有，挺甜的。”裴时夏答。
裴爷爷走进来，就看见沈奶奶笑着递过来一颗，旁边的贝萤想出声提醒，可被裴时夏拉着胳膊往外走，“贝萤该上课了。”
沈奶奶没有拦他们，“去吧去吧。”
两人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厨房里传来裴爷爷的声音，“哎哟，怎么这么酸……”
贝萤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抬头见着裴时夏眼里也带着一层笑。
今天耽搁了一些时候，吃了午饭过后，贝萤就准备不睡午觉。
“睡一会儿，下午精神好点。”
裴时夏说道。
贝萤摇摇头，拿着他准备的那本书看着。
裴时夏见她坚持，也没有再说，就从他屋子里拿了一个没有用过的小薄毯放在她旁边的椅背上，“空调有点低，要是等会儿想睡了，就把这个小毯披着，这个我没用过。”
贝萤朝他弯了弯眼睛。
然后眼神又落在书上。
裴时夏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瞬，然后心里又笑自己现在简直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似的，孩子爱学习不好么，就睡一会儿，还能感冒了不成？
想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贝萤听见他关门细微的动静，然后将书放下，悄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画纸，还有她包里的油画棒。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要送裴时夏什么生日礼物。自从上回她在网上偶然看见裴时夏脚下那双平平无奇拖鞋的价格，她也知道，自己从镇里买的东西拿不出手。
可若是不送礼物，又觉得不好。
毕竟裴时夏对她这么好，还免费给她补习，自己若是对他的生日不闻不问，好像没有良心似的。
所以，她觉得，画一幅画送给哥哥。
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可这是她花了心思的。
她刚刚趁着哥哥没上楼，已经构好图了，这会儿只需要用油画棒填色就行了。
夏日蝉鸣刺耳嘈杂，贝萤此刻的心情却很平静，只低头用心准备自己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