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不要脸。”
少女伸手一下子捂住他的嘴, 两颊愠透薄红,按上他高挺的鼻梁,慌乱用力到差点儿将他憋过气。
“谁让你喊本宫的名字!”
她疑惑看向他, 磕磕绊绊的,经风一吹衣衫黏腻在皮肤, 冷得一激灵。
没察觉到身下的青年脸色涨红,快喘不气。
可他不说话, 一双凤眸蕴藉湿润的湖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亮堂得看透了她似的。
文凤真一把握住她的皓腕, 腕子纤细得像一柄嫩汁花茎, 咬一咬便容易留下牙印。
文凤真喘着气, 微垂眼帘, 唇瓣柔软, 亲了亲她的中指,香气凉丝丝的。
“公主,你待我真好。”
他笑了笑,一副你心里有我的神情。
辽袖猛然抽开手,指根还有叫他亲过的痕迹,触感微痒, 她面色冷静地蜷缩了手指。
他究竟是在心满意足什么!
文凤真摸了摸衣领, 发现衣裳是干的,显然已被换过了。
他一怔, 随即想到什么,压不住嘴角上扬, 不自然地拳头搭在下颔, 清咳了两声, 拿着姿态。
“其实,微臣穿着湿衣裳便好。”
辽袖微微迷惑,殿下他在说什么呢?
文凤真一双凤眸不动声色地望向她。
又是救命之恩,又是换衣裳,看来她不负责也是不行了。
谁都知道,自他长到这么大,除了四岁之前的娘亲之外,平日在浴房从来不允许旁人进去伺候的,这也是因为洗浴时防止刺杀。
文凤真墨睫微垂,轻声:“哪能由公主给臣换衣裳。”
他嘴角微抿,心下却琢磨出了一百种赖上她的办法。
把别人的身子看光了,你就等着吧!
非让你知道世间险恶不可!
船头忽然冒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
夜色漆黑,这个佝偻的身影原先在船头也难以让人察觉,老脸忽然一笑,水猴子一般。
文凤真惊了一跳,险些从船头翻过去,老道士一把将他的手臂拽住,安安稳稳地拉回来。
吴衡笑呵呵道。
“殿下昏了好久了,老道担心您风寒,自作主张给您换了衣裳,你不是吩咐等大事一了,让老道乘船找您吗?”
文凤真面色冷清,一挥手:“好了好了。”
他有些愠怒地弄了弄领子,可恶!
天幕垂落,倏然一下子黑了。
云边镀上一层金粉,被映照成火红色的流云拥护明月,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淬火溶金沉入湖面。
小船一路摇摇晃晃,行至岸边,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硬耸着鼻子闻火药味儿。
辽袖一惊,低头间,文凤真的大氅挥过来,替她挡得严严实实。
他目光下移,打量到她纤弱的脚腕子,藏在衣群下。
方才跳进湖里的时候,她脱了鞋。
文凤真眉心一动。
吴衡撑着伞,将两个人的身形遮住。
文凤真将她抱起,拢在怀里。
直到上了马车,猩红地毯柔软,熏笼温暖芳香,垂下华丽的青缎轻轻摆动。
辽袖紧握的手指松泛,揉了揉僵硬的指节。
她本来就不耐寒,进了水里一次,小脸异常苍白,冰冰凉凉。愈发惹人可怜。
回想起方才看到的烟花,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忍不住问:“殿下,你真的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文凤真正面对她,俯下身,双手搭在她膝盖上,让少女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紧张到绷起脚趾。
他微翘嘴角:“只是做了我上辈子就想做的事。”
这可是他的马车,温暖如春,熏红了她薄薄的脸皮。
她疑惑道:“殿……殿下?”
文凤真优越的五官经灯火一照,唇瓣愈发柔软殷红。
他忽然握住了她的脚踝,像捉住了一只雏鸟,将瑟瑟发抖的雏鸟捧起来。
辽袖惊讶得说不出话,身子没有借力,完全靠倒绣枕上。
他抬起了那只脚踝。
少女小腿冻得几乎痉挛,紧紧贴上一股温热,热流阵阵抵达骨髓。
上辈子他总是在冬夜给她捂脚,不过都是不可言说的记忆了。
辽袖一闭眼,猛然想躲开,却被他霸道的力道掌握得动弹不得。
文凤真握着少女脚踝,贴上他脸颊。
不住地摩挲,他眼帘微垂,强装镇定,抑制不住的嘴角,分明有些惬意。
中意她身上每一个部位,怎么会有人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恰好长在人心眼儿里。
他的脸很柔软,五官又俊挺。
少女的脚踝蹭着这样一张脸,她都不敢抵得太重,睁大了眼眸,呼吸轻了。
脚踝上,欲落未落的吻。
她满脸通红,攥紧了枕巾,伸直了脖颈,无法再看让人耳根子滴血的画面。
文凤真的眼眸一直望着她,摇曳生辉,一字一句,滚甜的热气喷薄,激在敏感的脚踝。
“因为不是赌局,没有输赢。”
因为他有一个喜欢怄气的心上人。
她面红耳赤地抽开脚,差点砸在他鼻梁上。
整整一个晚上,六部大小官员走马灯似的走进走出,焦头烂额。
淮王殿下的大婚闹出了大爆炸,震惊全城。
打头死的便是当今皇后、宁王殿下、兵部尚书、燕敕王……以及徽雪营旧部将军。
一个个拎出来都是触目惊心的名字,整个大宣的权贵人物几近死了一半。
只怕淮王殿下也死了。
坏事传千里,不到一个时辰,动静闹得满城皆知。
哪儿还能捞到一星半点儿的碎片。
大部分京城官员对于辽袖本就有意见。
孤女坐国,看着软弱可欺,只是碍于文凤真的军权,敢不敢言,如今文凤真死了。
兵部的一个人首先站出来带头挑事,煽风点火,奏折里措辞严厉,直将矛头指向辽袖。
舆情对皇室极为不利。
辽袖看完奏折,问弟弟:“这些个刁钻的人,该如何应付?”
槐哥儿镇静如常:“都是些挖窟窿生蛆的人物,不必听那些衙门的议论,要抓着牛鼻子而不要让人牵着鼻子走。”
辽袖放下奏折:“他们肯定会闹事的。”
槐哥儿笑了笑:“那我想到了!他们敢聚众闹事,我就让小太监拿火烧了他们的点儿。”
辽袖一根指头戳在他额头:”好的不学学坏的。”
槐哥儿突然探过头,问:“诶?殿下身上有什么好的地方吗?”
辽袖用一柄圆扇遮了脸,催促他快做功课!
淮王府每天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鹿台爆炸案就活了淮王殿下一个人。
起先有人窥伺风向,觉得里头大有文章,借题发挥四处煽风,唯恐天下不乱。
怎么就偏偏活了淮王一个人呢。
但是连日祭仪看下来,淮王的确是个大孝子。
这日京城天气好,淮王府的一整条街已被挽联招魂幡等一应祭器填满。
一早,便有各部官员,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间不容脚,娴熟至极的唱诺声不绝于耳。
从早到晚震耳欲聋的唢呐声。
哭婆子撕心裂肺的干嚎,堆砌得一片缟素。
尤其是大日头下,淮王文凤真跪在漆黑棺木前,一身雪白素服。
人人怨气冲冲地来,懵头懵脑地回去。
他站在台阶上,一声声念亲自写给各位叔伯的公祭文,情真意切,无不令人动容。
雪金色的簪冠将乌发束起,华丽又冰凉。
他一袭素服,皮肤被日头一照,白得几近透明,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泛起光泽。
殿下长身玉立,眉眼精致深邃,睫毛在两颊投下淡淡的影子。
天光清明,藤花摇曳,他站在高处美不胜收。
殿下真是应了“要想俏,一身孝”这句俗语。
往日众人只见过冷漠高傲的殿下,人人畏惧他,哪里见过殿下面庞也会浮现如此脆弱的神情。
白袍摇摇欲坠,眼尾沁润水红色,妖异顿生。
竟有几分可欺负的模样。
文凤真尤其在说到那句:“晚辈真恨不得随之而去了!”
不免带了哽声,几度难以再说下去,眼睫微颤,滚下几滴晶莹的泪珠。
苍白痛心的模样,眉毛一蹙都让人格外心疼。
哎,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叔父,想必他活下来也很难受吧。
众人摇头惋惜,殿下真是个遵守仁孝的性情中人啊。
起先怀疑他是爆炸案幕后黑手的人,见到他下颔滑过几滴眼泪,也不由得质疑自己是否揣测过度。
这日他进宫拜见长公主,眼尾微勾出一抹绯红色,五官明丽,却因沉寂的神情生出透明易碎感。
一身素服,从正殿门口远远望去,还以为就像全京城最风流的寡妇。
他俯首行礼,一掀眼帘,瞳仁流转生辉,像在盼着什么人似的
小黄门纷纷奇怪得不敢说。
明明自家叔伯都死光了,怎么他关起门来,一副格外开心的样子。
他淡淡一扫,不可逼视。
小黄门慌不迭低头,心神摇曳,退出门去。
“殿下不必拘礼。”
辽袖坐在一方案前,脑后盘成一个花苞髻,衬得脖颈白腻,点缀着小巧的银饰。
她说:“殿下,本宫听说你生病了,主持公祭日夜不得安寝,你是朝廷砥柱,怎可先把自己累垮了。”
他忽然抚上自己的额头,手背苍白,水光淋漓。
辽袖脸色微变:“殿下,你怎么了?”
她上前刚想唤小黄门进来,冷不防玉山倾倒,文凤真头晕目眩,脸色难受得紧,几乎倒在她身上。
辽袖小脸煞白,扶着他的双臂,让他缓缓靠在榻上。
他一面微微喘息,一面抬起眸子,不经心地瞥向她。
“公主,不知怎的,我头好晕。”
辽袖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拙劣不堪,但这张脸实在漂亮。
哪怕装出一副头晕懵懂的模样,依然透着一股心机。
“被太阳晒晕了。”他虚弱地说。
辽袖一笑:“那怎么办呀,殿下,本宫找你来,正是有这件事,喏,你瞧瞧这封折子,庆州府的山民造反起义了,那里的贼寇占据险地,当地官府屡攻不下,我正打算用你呢,听说庆州府日头毒辣,如此本宫倒担心你消受不起了。”
他睁着琥珀色的瞳仁,也不接奏折,忽然抚着额头。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辽袖觉得有些奇怪,文凤真向来是个直接的人,绕圈子不是他的作风。
他向来不讲理地抢他想要的东西,自小优越,也没什么可掩饰的。
他有些不高兴,这倒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高气傲,倘若有什么不满意,就会给别人找别扭。
辽袖不跟他一般计较。
她是监国长公主,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谈。
“殿下,其实本宫有意让你派兵剿匪,把贼首捉拿擒杀,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忽然前倾身子,辽袖猝不及防地往后一靠,少女发髻的银饰流苏随着动作一坠一坠,被撞在墙壁,垫上他温暖的掌心。
文凤真的呼吸甘洌清甜,长睫微垂,喃喃道。
“我这段时日,以为公主召我进宫,是有旁的事情。”
她呼吸都轻了,心跳猛然加快,勉强镇定下来。
“那殿下你这段时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背挺得笔直,贴着墙壁,腰背一条优美的脊线纵贯,隐没入衣裙。
方才还精神不振的青年,忽然掀起眼帘,一根手指搭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抿直了殷红唇瓣,他倒是敢想。
“让我伺候公主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