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修炼（捉虫）
清池之中，森森寒气翻涌，少年散发，盘腿静坐其中。
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此时已被寒池清水浸透，紧紧贴附在身上，身体线条若隐若现。
仔细瞧，会发现他面上毫无血色，唇口泛白，身体微微发颤，显然被寒池冻得不轻。
直到迴渊传音，才从水中起身，慢慢离开寒池。
穿过重纱，晋琅赤足，走到迴渊所在的那间木屋中。
桌前，迴渊正襟危坐。
这个严己自律的男人无论在那儿都端得正直，藏在衣服后头那挺直的腰板叫人遐想。晋琅视线黏在上头许久，怕迴渊起疑，才收回视线，在案桌旁乖乖入座。
桌上有支焚到一半的香，还有一个桃纹缎布包着的细软。
盯着那柱香，晋琅心里夸了夸自己。有进步，好歹能撑到快半柱香了。
迴渊知道他是单木灵根的资质，用灵水滋养可助长修为。作为世间最强的水灵根，迴渊手上的水灵法器断不会少，但晋琅才刚筑基，他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上阶法器，只好从最基础的灵水入手。
为此，迴渊在后峰寻了空处，挖出一潭半人高的池子，再化雪导水填进去，叫晋琅每日去泡上半柱香。
待身体修为提升之后再用法器。
人鱼晋琅表示：听我说谢谢你。
灵水对他来说有好亦有坏，滋补是自然，但也是对他忍耐力的极致考验。
在这片处处充满迴渊水意的地方，要他克制着鱼尾显现，真是无比折磨。
迴渊也不瞧那香，只道：“明日再去泡半柱香。”
然后便是让他看看细软里可有缺失。
处理杂事的弟子最多只能把包裹送到山下，没有迴渊许可，他们是无法进入崖柏峰的。数百年来，除迴渊之外，第二个踏足这块仙土的也只有晋琅一人了。
晋琅身上还套着迴渊那套宽大的衣物，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他本不想在迴渊面前打开细软，听他这么说，又坐了回来，开包验货，看看东西全不全。
这一看，不得了。
乾坤袋不见了。
里头存放着凌越海冲分秘籍和他亲手画的自画像半成品！
凌越海冲分秘籍倒还好说，那自画像是个麻烦！
当日他勇闯天涯，沧澜宗许多长老修者都见过他，甚至还有叶栖竹，他也见过自己的真身。若是一个不小心，拾到乾坤袋的家伙拿了画像给叶栖竹，追本溯源，他们肯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可一个刚筑基的小修士，怎么可能见过魔尊？
这个谎无论如何都圆不过去。
“可是缺了物件？”
迴渊见他动作停顿，出声询问。
晋琅思绪转得飞快，他两手攥紧软布两角，显得有些紧张。
“有一只粉色的乾坤袋，是玥儿小师姐暂借于我的。它不在这儿，师尊，我想回小院去瞧瞧，或是其他师哥师姐遗漏了也不一定。”
迴渊却道：“其他弟子寻见了，自会归还她。”
晋琅一听，头都大了。
那张自画像就夹在绘本里，其他人或许不会翻阅，但小师姐一定会在某一天翻开那些书仔细阅读！
这就他娘的致命！
晋琅面露难色，装出一副软怯模样，欲言又止好一阵，小声说道：“可是…徒弟一件重要物件落在里头了。”
“是什么？“迴渊身边渐显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纸鹤。
这意思，准备飞信传书，让玥儿送到山脚下，他亲自去取。
晋琅人都麻了。
他不可能把实情说出来，只能佯做个懂事听话的乖徒弟，压低了声音，讨好地说：“徒弟不敢劳烦师尊，我…我自己去取罢。”
说得忐忑，不知道迴渊会怎样回答。
然而香灰无声倾落，迴渊给了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他竟是起身，带上晋琅，亲自去寻玥儿师姐，帮他讨回物件。
晋琅当场震惊：卧槽？迴渊你他妈是不是崩人设了？你这么好说话的吗？！
好说话的迴渊师尊这回换成御剑飞行。
小晋琅身子太弱，给他一种风吹过就能飞起来的错觉。迴渊便在剑身铸了一道避风避寒的结界，载着他穿云越山，直接跑到琼芳峰主峰寻人。
迴渊眼力好，绕山一周之后，在主峰山脚一块侍弄花草的园地里找到了正在拔草的玥儿。
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正因主动开口帮晋琅求情而被师父罚来拔杂草。
她嘟着嘴委委屈屈地念叨师父小心眼儿，抬头一看，就发现面前站着两人。
一个正常版的迴渊天尊，和一个缩小版的迴渊天尊。
没见过这种阵仗的玥儿像只受惊的兔子，瞪大眼，呆愣愣站在原地，手里的草惊掉半把。
直到缩小版的“迴渊天尊”软软喊她一声“小师姐”才猛地回过神。
“小师弟？！你…你怎么…”
你怎么穿着天尊的衣服？！
晋琅小师弟的个子同玥儿差不多高，此时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显得更小了。玥儿支支吾吾好半晌，不知道这个槽应该从哪里吐起。
她原是想问小师弟为什么不穿内门弟子的服饰，但转念一想，内门弟子的服饰因峰门不同也各有差异，像琼芳峰喜欢粉色，涟绮峰喜欢湖蓝或是水青，赤水峰喜欢红色之类的。
崖柏峰从来不收弟子，弟子服饰…就…难免尴尬了。
玥儿聪明，决定绕过这些危险性极高的话题，直入主题。
“小师弟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晋琅走路艰难，但他还是努力地提起裤腿走到玥儿面前，压低了声说道：“我是来问问小师姐，可否有人将你赠我的那只乾坤袋送回来？”
“啊，那个啊，在我这呢。”玥儿非常干脆，从袖兜里取出乾坤袋，递到小师弟面前，“处事弟子认出上头的花纹唯我独有，就给我送回来了。本来打算等拔完草再给你送过去的。”
晋琅眼睛发亮：“多谢小师姐好意，不用了。我只是有几件东西落在里头，想…想拿回来。”
“给你呀，整个袋子都给你。前些日子我师父还送了我一只新的，还在上头绣了只大蝴蝶呢！”
玥儿说得大大方方，刚把袋子递过去，忽然想起里头还有什么，脸色一变，赶紧缩回手。
“我我…我拿几样东西，再给你，小师弟你等等哦。”
“不用了师姐！”晋琅赶紧喊住要跑掉的女儿家。
用脚趾想都知道玥儿想拿的东西是绘本，巧的是晋琅的东西就藏在绘本里，怎可能会给她这个机会。
不等玥儿拒绝，晋琅又凑近了两步，说道：“我只是想取回栖竹师兄赠我的衣服，乾坤袋真的不用了，师姐还是自己留着吧。”
玥儿嘟了嘟嘴：“可是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好像松了口，晋琅顺杆上爬，上前一步取过乾坤袋，弯着眸子笑说：“师姐的心意我已尽数收下了。这乾坤袋于我而言太过贵重，晋琅受之有愧，还是算了。”
该说不说，晋琅这张脸欺骗性十足，只要被他软言软语的劝上两句，心如磐石的人都会变得心软。
更何况还是心肠本来就软的玥儿。
晋琅拿过乾坤袋，手速快得一批。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绘本里的纸张掏出来，再与凌越海冲分秘籍一块儿塞进叶栖竹赠他的那套金灿灿的衣服里。
之后他抱着衣物，看起来就好像真的只拿了一件东西似的，磕磕绊绊走回迴渊身边，乖乖站着。
迴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活泼的玥儿注意到迴渊还在，就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被迫观摩小辈们姐友弟恭的全过程，迴渊一点都没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
晋琅回到身边时，冷若冰雕的男人才侧眸瞧了他一眼。
此后返程，更是一言不发，搞得晋琅检讨起自己的言行是不是露出了端倪。
真的古怪。
迴渊将晋琅送回崖柏峰之后，叮嘱他每日按时完成泡水作业，便下山离去，也不知道去哪拯救苍生。
不过有时间独处，晋琅可是再高兴不过的。
首先第一件事儿，便是把自画像销毁。
这东西留着是个祸害，早撕早解脱。
至于凌越海冲分秘籍嘛…这本书内容诡异，最好就是不要留有实物。晋琅也学乖了，将每条每例背得滚瓜烂熟，烧毁实物。
方能万无一失。
他换回了叶栖竹赠的那身锦衣金袍，将迴渊那身衣物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屋角。
洗是不可能洗的，这辈子他都不会洗衣服的。
而且迴渊大概率也不会再去别人穿过的衣服，不符合他洁癖的气质。
迴渊不在，悠哉悠哉。
晋琅终于穿回了合身的衣物，行动自在了许多，虽然脚上依旧空空如也，也比穿迴渊那套要行动方便得多。
他在迴渊的藏书柜周围打转。
迴渊曾说过，屋子里的东西他都可以随意使用，包括这些书籍。但晋琅来了这两天，除了静心就是泡水，完全抽不出空细细研究这些东西。
屋内整洁干净，就像迴渊似的，不沾染一丝凡尘气息。静置的书籍像是许久未有人反动，虽然没有落灰，却也能感觉得到它们在此沉寂已久。
这个人应该是没什么生活情趣，晋琅绕着书柜转了小半圈，完全没发现字画一类的装饰。
不过游记类书籍倒是不少。
晋琅随意翻了几本，发觉这里头的内容不亚于藏书阁中的藏本，便站在原地又读了好些时候。
没有守阁人提示，晋琅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迴渊还是没回来。
晋琅想着他的叮嘱，放下书，正要去泡浴，却觉得脚步虚浮，身体摇晃了一瞬。
“啧。”魔尊一边咂舌，一边脱了衣服下水。
这身体弱成这个鸟样，即便迴渊不叫他去泡池，他也会寻别的法子增炼躯魄。
奇怪的是，这回泡池，晋琅浑身虚弱无力，寒意侵骨，腹胃却有一股灼烧的热意，泛着酸，让人觉得恶心。
晋琅觉得不妙，忍着这股不适，赶紧往岸上爬。
可是手脚无力，他这会儿连上岸都得费劲全力，等好不容易离水，晋琅跪在岸边，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都被抽空似的，再想动根手指都难。
天旋地转，晋琅倒下去之前，脑袋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这小弱鸡身体…这么不禁造么？
忽见眼前掠过一道雪影，下一秒，晋琅鼻端嗅到了清冽的水意。
青葱如玉，带着微微暖意的手将他拦腰扶起。
意识朦胧间，他感到那位清冷的尊者似乎犹豫了一瞬，也只是一瞬。
随后，被裹入了一个结实柔软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