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他的惊呼没有阻止孙璟颜，反而让她更加攀上，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脖颈，凑到了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
“殷华。”
当上皇帝以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唤他的名字了。
直呼皇帝名讳乃是大逆不道的举动，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反而在她的呼唤中，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多谢你啦。”
殷华的眉头松动，他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
孙璟颜放开了他，她靠自己站了起来，突然把自己的臂膀挎到了殷华肩上，学着以前他老气横秋的语气道：“孙贵人，扶朕去用膳罢。”
他忍俊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但他好像听见了是孙璟颜在说话。
走到了紫檀桌案面前，她慢慢的坐下，殷华坐到了对面。
如意卷，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桂花酱鸡，芙蓉大虾……
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当皇帝还是有许多好处的嘛，对于孙璟颜这个吃货来说。
殷华却蹙起了眉头，道：“皇帝有几日没吃东西了才醒，御膳房一下子备这样油腻的菜还有海鲜怎么成？”
张祁张了嘴，心猛然拎了起来，孙璟颜愣住，赶忙接过话题道：“啊，孙贵人说的是。朕想吃些清淡的清粥小菜。”
“是，奴才这就去着御膳房准备。”
张祁拉了拉俐儿的衣袖，两人退到屋外。
殿中总算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孙璟颜一下子泄了气，耸了耸肩膀，开始活动筋骨，甚至蜷起一条腿搁在椅子上。
殷华的嘴角不可控制的抽了抽，他用尽量忍耐的语气道：“我的坐姿，可不是这样。”
孙璟颜恍若未闻，她拿起筷子就夹住一只芙蓉大虾。
却马上被另一双筷子夹住制止了动作。
孙璟颜不解的抬起头，殷华端正的坐着，夹住了她的筷子道：“海鲜伤胃，御膳房做的很快，等等。”
她有些气馁的放软了语调，道：“可是我好饿呀……”
殷华的心跳加速，他低下了眼，放开了筷子，道：“那只能吃一只。”
孙璟颜得逞的笑，她把虾夹到碗里准备剥虾壳。
殷华看到对方把自己拿来朱批的手用成了爪子，他终于绷不住了，忍无可忍道：“孙璟颜，皇帝是不用自己剥虾的！”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粗鲁！
但是孙璟颜是什么人，立刻曲解了他的意思，她歪了歪头，倏地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帮我剥吗？”
殷华：“……”
孙璟颜毫不客气的把虾放到他碗里，期待的望着他。
殷华不记得是第几次劝自己冷静，他任命般地放下筷子，再用湿帕洁净了手，开始剥虾。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他有些不习惯，殷华剥的慢，仔细。
孙璟颜有些等得及了：“好了没，好饿。”
完整的虾肉红扑扑地，肉质细嫩，一看就很新鲜。
他准备放到碗里，却见那个女人再次大言不惭的张开了嘴：“啊——”
“做什么？”
“喂朕。”
“……”
殷华黑着脸把虾喂进了她的嘴里。
孙璟颜美美的嚼着鲜嫩的虾肉，注意到了殷华端起自己的碗，慢条斯理的品着菜肴。
她的样貌本就不逊色，此时殷华更是把她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这是孙璟颜从来没有过的。
再看到那张未施粉黛就很好看的脸，她忽然就来了兴致。
殷华在自己身体里做起姑娘来有模有样，甚至比她还像个贵族小姐。
她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瞧瞧这里，看看那里，分明是在打什么主意。
他不漏声色地继续用膳。
孙璟颜不要命般地的对着那位帝王道：“爱妃为我剥虾，我得感谢你。”
殷华警觉了起来，他未曾言语，就听见孙璟颜道：“我来为你梳妆打扮罢！”
年纪轻轻的孙璟颜总是有一百种方法让一贯冷峻喜怒不形于色的承稷帝炸了毛。
她从黑漆描金妆奁中取出一管黛螺，沾取了些清水，就要上手。
殷华下意识的往后仰，怀疑道：“你会嚒？”
孙璟颜抬了抬下巴，自信拍胸：“我以前天天看爹爹给娘亲画眉，画的还是弯弯的远山黛。我觉得好看便偷偷学了许久。”
殷华似信非信地问道：“当真？”
孙璟颜那副笑容又上来了，殷华总觉得没好事：“安心，我画过好多次。可好看了。”
不等殷华反抗，孙璟颜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动弹。
忽然间，她凑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可思议，甚至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的毛孔。
半开着的琉璃镂雕窗下溜进来几缕阳光，轻轻拂在了二人身上。
孙璟颜专注地看着他的眉毛，上了手。
沾了水的黛螺触及肌肤化开了颜色，在他眉上清清凉凉。
殷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但须臾间还是不受控制地抬起了眼睫，由下而上，清澈的瞳仁如一汪动情的池水倒映出眼前人的模样。
她一下一下地为他画着眉毛。
孙璟颜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上，殷华本规矩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受控制地交握在了一起。
轻柔地风吹得窗外的花树微微摇动，桃花轻盈，一下子就被这风掳走，随着风飘了进来。
孙璟颜眼疾手快地握住了飘进来的那朵桃花。她放下了黛螺，很自然的将手中的桃花，轻轻戴在了殷华的云鬓之上。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孙璟颜顺手勾了勾他的下巴，道，“真是绝色呀我的陛下。”
“哦不对，是我绝色。”
孙璟颜调笑着道。
他略显慌乱，分明早已手足无措，却仍然要强装镇定。
那明明是自己的脸和手，他的心为什么会这样的跳动不安？
“殷华？”
“嗯？”
孙璟颜离得他更近了，好奇地问道：“你脸怎么红了？”
看见不论遇到什么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承稷帝因为她的调笑而红了脸，孙璟颜突然觉得殷华很可爱。
或许他也有好的一面。
“皇上，皇上！”
孙璟颜放下黛螺，见张祁急急忙忙的跑进来问道：“怎么了？”
“太后下旨晓喻六宫，晋萧贵人为嫔位！赐封号昭。”
“她老人家还提前让那位禧贵人进宫，说是多个妥帖的人来伺候皇上。现下已经把住处安排在了承乾宫。等会儿会来向皇上请安。”
张祁看了看殷华，有些为难道：“昭嫔让人传话来说也要来请安，已经在路上了。”
殷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朕在西暖阁见她们，”孙璟颜侧头，道，“要同我一起嚒？”
殷华思索片刻，回道：“新人进来总得互相打个照面，容臣妾先去更衣。”
张祁伶俐的做了引路的姿势道：“后殿西正房燕喜堂已经布置好了，小主这边请，在丽景轩未修好之前，就委屈小主先居于此罢。”
养心殿的门从内打开，俐儿撑起了琼花落油纸伞迎了过去。
殷华下了白玉台阶，他搭上了俐儿的手，见俐儿一直在看自己，便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嚒？”
俐儿笑道：“没有，奴婢是看见了小主的眉毛，小主自己描眉了吗？”
不愧是从府里带来的陪嫁丫鬟，连描眉的手笔都认得出。
“是皇上所画”
俐儿扶着她向外走，养心殿两旁都有侍卫把手，她道：“这……皇上化的真的很像小主从前在府邸给阿白化的样子。”
“不过阿白是条小狗，自然是看不出好看不好看的。小主国色天香，什么样的眉放在你身上都会好看的，何况是皇上亲手画就的远山黛呢~！”
“……”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原来她说的画过好多次，是在狗身上画着玩的好多次。
本该是黑脸的，但殷华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俐儿也跟着一起高兴，但她想起张祁带来的消息，又不禁担忧道，“小主，萧贵人晋封了……”
殷华嗯了一声，“北疆战事吃紧，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自然看重萧家。萧世渊和他几个儿子在前线立功，他女儿萧姒瑶在后宫必然受到厚待。”
“这么急着把谢妘曦接到宫里，是为了与萧姒瑶分庭抗礼，不使她一人独大。”
殷华习以为常地分析道：“再者，中宫尚未立后，太后此举，是有意与把皇后的宝座留在自己人手里了。”
俐儿不懂这些，但看小主说起朝政与红宫之事是那么的稀松平常，且分析得头头是道，道：“奴婢不懂这些，就是怕小主又要多受那个泼妇的委屈了……”
殷华何尝不知道，这么些日子下来，以往在自己面前温顺如绵羊一般的萧姒瑶现下已经视他为死敌。
他眼下是回不去自己的身体里了，但同时还得为朝政考虑。本以为争宠不过是女人之间的小事，可这段时日下来他差点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
却也只在太后面前捞到了个功劳，对萧姒瑶并无任何打击。
后宫与前朝合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孙璟颜的家世实在是抬不上台面，她那个不成器的爹没给添乱就不错了。
“其实小主也不必过于担忧，若是皇上护着您，您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殷华停滞住，他好像渐渐忽略了孙璟颜这个角色。
也不知是不是萧姒瑶激起了自己的斗欲还是潜意识里不愿把孙璟颜牵扯进来，他竟然想让对方置身于后宫斗阵之外。
仿佛这满腹算计你死我活的争夺根本不是她该经历的。
可争得，不就是来自皇恩的荣宠嚒。
这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而且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把孙璟颜拉了进来。
可为什么现在他居然有些不想让孙璟颜为后宫的事烦心了。
他抚上自己的眉毛，指腹触及了绒发，还能摸得到黛螺的痕迹。
“小主在想什么？”
殷华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他的思绪正踊跃的活动，完全没注意到前方有人过来，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差点与迎面而来的萧姒瑶撞上！
已是昭嫔的她来势汹汹，像是要与他相撞般地踱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