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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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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秧宝不知道朱慧慧不走了, 早上沐卉和颜东铮一动,她就跟着起了。

    顾不得洗漱,爬上妆凳, 打开妆奁,挑挑捡捡选了对金托底, 上镶红绿紫三色翡翠的蝴蝶发卡, 拿小手饰盒装好, 随之取了厚厚一捆侨汇券, 连同小盒一起装进绣花挎包,边换衣服边催促道:“妈妈,快点。”

    院里的葡萄有几串可以吃了,沐卉拿剪刀剪了正往竹篮里放:“急什么?才六点多。洗漱去,吃完饭让爸爸送你去。”

    “你有事?”

    “嗯,你师公新做了批农药,要喷到农田里查看效果,妈妈过去帮一下忙。”

    “哦。”秧宝看眼表, 时间确实充裕, 挑了两根发带,拿上牛角梳,找书桌前看报的爸爸扎头。

    颜东铮打量眼她今儿穿的小裙子,于头顶给她扎了个丸子头,长长的两色丝带垂下:“好了。”

    秧宝对着镜子照了照, 捧着颜东铮的脸给了个爱的亲亲, 跳下凳子,哒哒跑去前院厨房:“宋姨早, 我想给师公做一个肉沫蒸蛋, 熬壶绿豆汤。”

    说着洗洗手, 拿起个葫芦瓢跑去餐厅,打开冰箱取了块瘦肉和四个鸡蛋。

    天热没烧土灶,用的是煤气灶,这会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宋梅香刚包了一笼笼水晶包坐上,见此,抓了把郊区买来的麦杆引燃放进煮茶的小炭炉,压上炭,坐上砂锅,添上水,接过秧宝手里的鸡蛋,“宋姨来,你去抓两把绿豆淘淘放进砂锅。”

    秧宝乖乖点头:“王伯伯什么时候回来?”

    王大海前天从小石村回来,隔天出门去友谊商店买华丰面、炼奶,颜明知喝的雀巢咖啡和秧宝想吃的蓝罐曲奇,不想遇到他们村有人过来看病,帮了下忙,然后被他哥找来了。

    为免打扰颜家的生活,王大海带着这几月攒下的钱票跟他哥回村,今天还没有回来。

    宋梅香打蛋的手一顿,心中担心,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应该快回来了。”

    “哦。”绿豆淘洗干净放进砂锅,秧宝拿上口杯刷牙洗脸,提起喷壶接上水给院里的花草浇水,脚边是跑来跑去的多福、吉庆,蓝颏儿和蝈蝈在笼子里跳着唱得正欢。

    俊彦考完试,放假回大院,和竟革等人进山参加集训去了。

    懿洋、子瑜过几天要参加高考,两人也不见紧张,悠闲自在地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一个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边喝茶,边看从罗教授那里借来的国外科学杂志,一个在廊下来回踱着步子背英语单词。

    “秧宝,”子瑜接过秧宝手里的喷壶,浇花“你陪我练口语吧?”考完试他与懿洋就要随罗教授去港城参加学术交流会了,口语不行,他怕人笑话。

    “ok”

    秧宝只会简单的日常对话,碰到学术用语就不行了,练了会儿,秧宝改教他粤语。

    没一会儿,饭好了。

    吃过饭,秧宝把食盒交给沐卉,叮嘱道:“给师公,让他别熬夜、别吃甜食,再上火牙龈又该肿了。”老爷子四十多岁就因嗜甜、熬夜,坏了一口好牙,昨天啃糖醋小排,把最后一颗真牙也弄掉了。

    沐卉点点头,带上懿洋和子瑜走了,紧跟着颜明知也出了门,他要去学校批改试券。

    秧宝挎上自己的小包,快步跑到颜东铮跟前,被他弯腰抱放在前杠的儿童车座上,推着出了家门。

    胡同里不知何时开了家早点铺子,炸油条的香味顺风飘来,给闷热的早上添了层油腻。

    父女俩一路跟人打着招呼出了胡同,骑车去京大家属院。

    刚到朱家楼下,就见水芳拽着朱慧慧的小臂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慧慧,”秧宝被爸爸抱下来,撒腿跑了过去,“水阿姨,你们这就走了吗?”

    说着,忙把挎包里的小盒和侨汇券递给朱慧慧,“到了要给我写信,打电话哦。钱不够用了,说一声。”

    朱慧慧挣了挣被妈妈攥着的手臂,没挣开:“秧宝,我不去了。”

    “胡闹什么,我票都买好了……”

    朱教授、元珍先后追了出来。

    “水芳,”朱教授气道,“放开慧慧!哪有你这么当妈的,楼梯那么陡,你拉着就走,也不怕孩子摔了。”

    元珍追得急了,差点没有歪着脚,“水芳,车票你花了多少?我给你,别为难孩子。”

    “我为难她?!先开始要去的是不是她?为了给她找学校,我托了多少关系……”

    元珍凝了凝眉,知道今儿不出点血,水芳不会罢休:“三千够不够?”

    “珠海到港城,港城到奥门,奥门到加拿大,车票、船票加人情礼,三千五……”

    朱教授气得直哆嗦:“你……”

    元珍看眼要哭的孙女,一握老伴的手:“好,我给。”

    说罢,转身上楼拿钱。

    秧宝扶住朱教授,“水阿姨,你弄疼慧慧了,先放开她的手吧。”

    水芳知道朱家老俩口要面子、重承诺,答应的事一定做到,瞥眼秧宝和朱教授,松开了手:“慧慧,你是不是觉得妈妈特不通情理,眼里只认钱?可你有想过吗,为了带你出国,妈妈一个什么也懂的家庭主妇,费了多少劲,走了多少人情?为了让你一过去,就有一个好学校,妈妈就差跟人下跪了……你,”说着,水芳红了眼眶,哽咽道,“你太不懂事了,不想去,咋不早说,临到跟前了,你反悔了……你太让妈妈失望了,呜……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为了你,吃了多少苦……”

    这话,谁受得住,又何况是朱慧慧这么一个渴望妈爱的孩子,“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走、我跟你走,你别哭了……”

    秧宝听着水芳的话不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伸手去拉朱慧慧:“慧慧,你怎么又变卦了?”

    朱慧慧拍开秧宝的手,往水芳怀里缩了缩:“不要你管。”

    颜东铮一手扶住气得血压陡升头疼头晕的朱教授,一手拉过秧宝,不让她插手。

    元珍捏着钱,见此,气得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厉声道:“朱慧慧,你决定了?”

    朱慧慧脊背一僵,伏在水芳怀里的没敢回头。

    “行!”元珍把钱往兜里一揣,冲娘俩无力地摆摆手,“和你妈走吧。我和你爷爷没有抚养你的义务,想要钱,找你爸去。”

    “奶——”

    元珍没在理她,转身上了楼。

    水芳忙一推闺女:“慧慧,快去哄哄你奶,别让她气坏了身子。”

    朱慧慧心里清楚,奶奶要是不给钱,妈妈不会带她走的。

    “奶、奶……”喊叫着,朱慧慧追了上去。

    一进屋,人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元珍面前:“奶,我想跟妈妈去加拿大,她就我一个女儿,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加拿大生活。”

    元珍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已是一片平静:“慧慧,你今年8岁了,该懂的都懂,你应该清楚,在你爸妈健全,且有能力抚养你的情况下,作为爷奶,我和你爷爷没有抚养你的义务。”

    朱慧慧抠了抠手心,喃道:“可你和爷爷就我一个孙女啊……”

    “所以,在你的观念里,我们老俩口的钱就该给你花是吗?”

    “难道不是?”

    元珍心头一凉:“没有什么是应该的。给你呢,那是情份,不给,谁也指责不到我们头上。”

    “奶,你真这么绝情?”

    元珍摆摆手:“想走就走吧。什么时候想回来了,记住,家里有你一间屋子,一套碗筷。”

    朱慧慧失魂落魄地拎着行李下来,水芳已随颜东铮去银行。

    拿上五千块钱,水芳走了。

    颜东铮没想插手,只是到底见不得朱教授和元珍伤心难过,再说,真要让朱慧慧跟水芳走了,这个孩子一生怕是毁了。

    “走吧,”颜东铮从银行回来,上楼跟俩老说了声,拎起朱慧慧手里的箱子,唤上她和秧宝,及来送行的王研研一起,带她们去了小石村。

    青砖黛瓦,脊角高翘飞卷的屋顶,大大的木格窗,红木地板,池塘假山小亭子,曲径通幽处,是禅房花木深的意境。

    大朵大朵盛开的各色绣球,是从农校沐卉田里移植过来的,一起移栽的还有月季花、鸡冠花、合欢和石蒜,及一些果树幼苗。

    院子分了三部分,另两处,一为种植区,种了各式时令蔬菜;二是养殖区,养了些鸡鸭鹅。

    平常都有石永春的父母照顾、喂养。

    屋里的装修,大气明朗,带着古风古韵。

    主楼是栋两层的建筑,楼下为休闲娱乐、待客区,楼上住人,旁房三间,一间厨房,一间餐厅,一间杂物房。

    除此之外,院内花木深处另有禅房两间。

    四面扇支起,点支香,弹会古琴,饮杯花茶,吃两块点心,写会大字,手谈一局,看会儿书,吹吹埙,闲看日升日落,一颗躁动的心,慢慢就平静了下来。

    夏天雨多,爆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了,秧宝打着赤脚,总要在院里的水洼处趟个来回。

    盛开的绣球花剪上几枝,插进粗陶罐里往原木长桌上一放,立时给屋内平添了几分景致。

    饭菜交给了石大娘张罗,颜东铮给的钱票足,石大娘拿着去村里走一圈,白米白面,鸡鸭鹅鱼都有了,最简单的柴火锅炖煮,味儿十足。

    秧宝和王研研吃饱,撒欢儿地往外跑,院外的大池塘里盛开了大片大片的荷花,风吹来,荷叶翻飞,池塘边的柳树上系一个网兜似的秋千,往里一躺,晃悠着睡上一觉,不要太舒服。

    晚上,打上手电,跟村里的姑娘小子一起照知了猴、钩黄鳝、下鱼篓,偷菜瓜、红薯、掰嫩玉米,大人一声喊,吓得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秧宝的鞋子跑丢了,黑乎乎的不敢回去找。翌日,村人好心地捡了送来,颜东铮道过谢,留人吃饭,人一走,便罚秧宝和王研研面壁思过。

    朱慧慧沉默地跟过去,三人站成排,低一声高一声背三字经、《唐诗三百首》,唱英文歌。

    颜东铮扫了眼,对朱慧慧的表现还算满意,下午便开始给她们讲史。石大娘过来做饭听了几句,问颜东铮自家孙子能不能过来一起听听,就这样,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两间禅房坐不下,外面的廊下都挤满了人。

    村长和大队长书记等人原以为颜东铮不好接触,这么一看,不是挺好说话的吗,一个两个地也来了,坐着听听,或跟他说说话,下下棋。

    几天的功夫,颜东铮带着秧宝她们就融入了村子。

    王家父母来看,一晚住下来,都不想走了。

    沐卉三天过来住上一天,又去农校忙活了。

    欢快地日子一滑而过,转眼到了懿洋、子瑜高考的日子,颜东铮带着三人回去。

    元珍和朱教授看着回来的孙女,互视一眼,诧异不已,抹桌子拖地,剥蒜摘菜,陪爷爷散步、拿药,知道体贴人了。

    最主要的是性子,元珍以为经了此事,慧慧要么消沉、怨恨,要么偏激、愤懑,没想到反倒有种看开的感觉,爱说爱笑,爽朗大气,不妄自菲薄,亦不妄自尊大。

    聊起来才知道,颜东铮教了二十四史,其内容涵盖了古代的政治、经济、军事、思想、文化、天文、地理等,心胸开阔了,眼界自然也广了。

    “奶奶,对不起,我那天的话……”

    元珍拍拍她的手,没让她把话说完,要说有错,作为爷奶的她和老伴就没错吗?

    是他们没下功夫教导。

    20号高考,为期三天。

    上午政治,下午物理。

    隔天,上午考数学,下午化学。

    最后一天,上午语文,下午外语。外语不是必考,看所选的专业。

    三天考下来,别人如何秧宝不知道,反正她大哥和苏子瑜跟玩儿似的。

    考完,行李一收拾,人家翌日一早就跟罗教授坐车去珠海,乘船去港城了。

    不开心,很不开心。

    为了陪考,她和爸妈将去云省的日子一推再推,好嘛,人家反而比他们走得还快,还潇洒。

    “好了,收拾收拾,明天出发。”颜东铮拍拍闺女,丢了个皮箱给她。

    秧宝要带的东西太多了,给苏伯伯、云姨、湘湘姐,韩伯伯等人的礼物,还有自个儿的换洗衣服,洗漱用品,王爸爸、元老师布置的功课等等。

    “爸爸,一个皮箱装不完,我能再带一个皮箱吗?”

    颜东铮颔首,结果,两个皮箱也没装完。

    沐卉从学校回来,帮她一件件删减,留了一个大皮箱。

    秧宝背着手转了转:“爷爷呢,咱们都走了,留他在家吗?”

    颜明知正好从外面回来,闻言笑道:“我啊,准备去凤山村住几天,然后去古镇逛逛。”

    “跟我们一起去吧,”颜东铮道,“看看我们在农场十年的生活。”

    颜明知想了下,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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