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帝后双双驾崩，全民缟素，哀悼十日，随后举行国葬。
葬礼完毕，便是新皇登基，拜天，祈福，大赦等一系列仪式。
当一切尘埃落定，京城再度恢复往日平静，又是一年上元。
帝后离世尚不满月余，朝廷钦犯燕霞道人依然在逃，大衍各处都未发现他的行踪。
今年的上元晚宴，极其简单。
没有贵女们上台为新皇献艺，没有歌功颂德，歌舞升平。
新任天子渊德帝只简单设了一场宫宴，仅邀朝中重臣和诰命夫人出席，便草草了事。
栖霞县主虽非朝臣，仍在受邀之列。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宋逐昭登基后升迁了一批自己的亲信，和中宫三位龙子关系本就匪浅的她，皇后驾崩后，非但没被冷落，荣宠更甚从前。
她的席位被安排在二排甲一，在她之前的只有晋王和淮王。
然而宴席中途，不知何时，她已悄悄离席而去。
长宁宫失了主人，侍奉皇后多年的内侍们，少部分去了新皇或晋王身边继续任职，其余得了新帝赏赐，衣锦还乡。
长宁宫关上宫门，此时已人去楼空。
本就少有人迹的偏殿一角，无灯无声，夜静光幽。
高悬的孤月流华静淌，在金煌的琉璃瓦顶拢上一层朦胧荧光。
程月璃孤身坐在屋顶上，静静俯瞰空无一人的长宁宫。
过了一会，身后的琉璃瓦忽然发出被人踩踏的细碎声响。
她回头一望，宋逐寻竟也爬上屋顶。
他身着一席华贵蟒袍，和翻墙爬房顶的举动极其不搭。
程月璃瞅了他一眼，无声将头转回，再次凝望漆黑无灯的宫殿。
“我见你离了席，朝长宁宫方向走，放心不下，于是跟过来看看。”宋逐寻走到她旁边坐下，“我猜你会在这里。”
这个地方，最初还是宋逐寻发现的。
那时二人不过五六岁，正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
活泼好动的小孩，对爬树掏鸟窝，上房揭瓦天生有种热爱。
偏殿无人居住，人迹稀少，在此处捣蛋不易被宫人发现，不会马上就被皇后叫下来。
渐渐的，这一方屋顶，成了程月璃想要独处之时的唯一选择。
只不过后来她离开中宫回了将军府，再也没翻墙爬上来过。
二人如同幼时那般，并排坐着眺望远处，时光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秋心的事，我听郑公公说了，”程月璃忽然开口，惊得宋逐寻一愣。
“你不惜违抗皇命将她救出……”
“谢谢你。”
宋逐寻静默片刻，沉声道：“我，曾经负过一个女子，以至如今追悔莫及。无论是否还有机会再将她追回，我已发下誓言，此生愿为她做任何事。”
“月璃，”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道，“你恨我吗？”
若非他当初轻信他人，误会了她，阻止禁卫救人，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成现在这样。
程月璃沉思须臾，摇了摇头。
宋逐寻曾是她年少时真心爱慕过的人，她不恨。
但此生永远不会再爱。
她平静问道：“柳惜然呢？她怎么样了？”
宋逐寻微怔，片刻后答：“那日从地牢出来，我再没见过。后来宫中事多，没听过她的消息。”
“你若想为秋心报仇……”
程月璃再次摇头。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处死柳惜然。
皇后娘娘，秋心……都离她而去，杨时也不知所踪。她现在内心空荡，只觉一切索然无味，根本没心思理会柳惜然。
“那日她在地牢里被烙铁烫伤，料想不会太好过。”宋逐寻又道，“柳侍郎被皇兄罢了官，不知他一家人往后在京城待不待的下去。”
寻不到别的好生计，柳家只能还乡，回到乡下寒门。
柳惜然十多年官宦之家的闲适生活，都成南柯一梦。她虚荣心极强，经历如此落差，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柳侍郎罢官了？”程月璃嘴角扬出淡淡唏嘘，“他虽教女无方，自己是公正廉明的清流文臣。”
只不过三省六部的重要职位，新帝必然换上自己一派的人。
宋逐昭的决定，她无权置喙。
“你那个侍卫，”宋逐寻又道，“皇城司监察也还未打探到他的行踪。”
“杨时当初离京，为了躲避先帝派兵追捕，一路上一定会隐藏踪迹。即便时局大变，宫里宫外的消息大相径庭，在完全了解情况之前，他不会贸然现身。何况南国路途遥远，”
程月璃不会怀疑杨时拿着东西临阵脱逃，“算算时间，或许再过几天，他就能回京城。”
到时，他们就能知晓，先皇究竟为何性情大变。
说不定也能顺着线索，找到燕霞道人背后的主谋。
二人说完正事，程月璃无意再和宋逐寻单独待在此处。
她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无视了对方想要搀扶的手，沿着宫墙跳下，在孤寂的月光中独自离了皇城，回到府上。
上元节的休沐过后，新皇渊德帝迎来了登基后第一次的朝会。
宋逐昭雄才大略，文武双全，身为储君之时，群臣就已断言，他登帝后，大衍必然迎来又一个盛世中兴。
然而这么一个青年才俊的新天子，下朝后被一众老臣堵在了御书房。
他一直未娶妃，群臣已为此叨念了许多年。
如今他二十有四，登基为帝，后宫不能无人。
“后位空悬，不利后宫安定，陛下应当尽快决定皇后人选。”
“除此之外，还应封贵、淑、德、贤四妃，尽快为陛下诞下龙子，以保大衍江山永固。”
“先前上元宴，殿下本该选几位贵女入后宫，即便仍在孝期，国事耽搁不得。”
“若陛下打算为先皇先后守孝，可先定下人选。”
“大婚可以延后，须得将坐上后位的贵女昭告天下，安定民心。”
“后位未定，少不得许多不切实际之人盯着后宫妃嫔之位，不利天下百姓嫁娶。”
一众老臣你一言我一语，大有新皇今日不定下皇后人选，他们就赖在御书房不走之势。
晋王斜坐在一旁，流里流气打了个哈欠。
他是被这群老臣强行拉来的。
一下朝，他和淮王就被这群人围住，拥在人群中央朝御书房走。
他们要劝谏帝王立后封妃，把晋王，淮王和原来的二皇子，此时封了一个苏北王的宋逐意也一同叫来，希望这几位王爷也能劝一劝自己兄长。
皇太后已逝，这个任务只能交到老臣和王爷手上。
宋逐烽百无聊赖，坐在椅子把玩手上的昆仑玉扳指。
宋逐寻半垂眼眸坐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兄长为何至今未娶，他俩心知肚明，也清楚无论群臣怎么劝谏都徒劳无功。
宋逐意和他们乃是异母，以前关系就不亲厚，皇帝长兄的婚事，他怎么敢管，只能站在人群外围，笑呵呵打着太极。
宋逐昭坐在龙椅上，偶尔小啜一口热茶，似是极有耐心地听群臣进言。
待到老臣们站了近一个时辰，一个个腰酸背痛，口干舌燥之际，他悠哉慢言道：“众卿的意思，朕已知晓。朕也早想寻一个合适皇后，替朕管理后宫，江山共治。”
“至于朕要的皇后，很多年前，就已朝众卿说过。要稳坐后位，她的出身必不能低。一国皇后，身材相貌须得令众人惊艳，心怀气度同样必不可少。”
“朕身为一国之君，不知何时就会遇到刺杀危险，作为朕枕边之人，她必须会武。”
“哪些世家贵女符合朕的要求？众卿不妨全都举荐，”他戏谑一笑，“朕明日就把她们都纳入宫中，立后封妃，一个不少。”
心怀气度尚且不论，出身高贵，容貌绝美，尤其一点，要会武，符合帝王要求的，人倒是有，谁敢说。
这些条件加一起，就差直接把栖霞县主的名字说出来。
然而大家都已认定，县主会成为晋王妃。
只是他二人仍未举行婚礼，帝后新亡，大婚又得延后。
此时新皇说的这个皇后人选，谁敢接话？
七嘴八舌聒噪不停的老臣们瞬时安静。
这下该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一人再次劝谏：“陛下未有子嗣，不利江山稳定。后位难以定下，陛下何不先封贵妃，选一出身，品性和相貌都尚可的世家贵女，先为陛下诞下龙子，以保皇室血脉。”
“父皇子嗣众多，并非只有朕的儿子才有皇室血统。”宋逐昭看向晋王，“朕之前就已想好，等晋王有了孩子，东宫之位就传给他。”
这一番话又呛得群臣无话可说。
立晋王之子为太子，谁敢说半个不字？
宋逐烽正在把玩扳指，听到这句话，蓦然抬头看向兄长。
这些事，恐怕在他和程月璃私下商议婚事之时，早就商量好。
兄长早已打算好一切，只差迎娶县主。
却被他以起兵哗变相逼，最后不得不退让。
兄弟二人对视少顷，相顾无言。
即便今时，兄长仍然难以放下，他又何尝不是。
程月璃占据他一整颗心，此生再容不下别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晋王一直事不关己，未曾发表意见。
此时帝王表示传位给他的儿子，他也并未拒绝。
他无意帝位，更未考虑过子嗣。
程月璃沉疴难愈，他绝不强求她为自己生儿育女。
只是这群老臣喋喋不休没完没了，他早听烦了。
晋王开口，表明自己为未来儿孙接下这个皇位，群臣再让帝王纳妃生子，就是摆明和晋王做对。
为保江山稳定，不出现皇位之争，群臣理当开始期盼皇帝和晋王，其中一人无子，哪还敢催着皇帝立后封妃。
此事已毕，往后这些老臣不会再逼皇帝赶紧娶妻。
宋逐烽起身，打算离开御书房。
淮王和苏北王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刚走到门口，内侍急匆匆跑来，大冷天的出了一身热汗。
“陛下，不，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晋王瞥了他一眼，越俎代庖询问，“何事？说。”
“县主，县主被歹人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