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罗九钗打造的首饰因其款式新奇别致，越发受高门贵女们追捧，名气也越来越响亮。
一旦名号火便京城，以前那些嫌弃玉质不够好，用料不够名贵的人，此时也换了口风。
贵女们聚会出游，谁戴着罗九钗所制的精巧首饰，谁必会成为众人目光焦点，引来其她贵女的艳羡眼光。
一件首饰多人争购，珍宝阁老板哪一位贵客都不想得罪，于是将“先来后到”的规则改为了“价高者得。”
贵女们为了买到心仪饰品，愿意出三五倍，甚至十倍的价格，使得原本不过一百两的首饰千金难求。
今日代售的一只琉璃花枝步摇，透亮的湛蓝琉璃颜色鲜亮，荧光流转，虽是价格普通的制造产物，远比天然的优质美玉惹眼。
加之造型独特，自成一格，红绸一掀开，霎时引得贵女们一声惊叹。
“这支琉璃花枝步摇，价格为一百……”珍宝阁掌柜话还未说完，已有高门小姐直接道：“我出双倍价钱。”
“我出三倍。”
“五倍。”
“七百两。”
财大气粗的贵女一掷千金，一支琉璃簪子竟然迅速炒到一千两。
程月璃在人群外围，看得惊愕。
女子天然喜欢珠宝首饰，上回在南烛处见到罗九钗的作品，她有些心动，今日有打算给自己添置一件。
万万没想到，竞争竟然如此激烈。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喊价，东西已被贵女们炒到如此可怕的价格。
能抵得上一国储君半条命。
她扶额，彻底放弃了购买的心思。
这么多银子，买地买宅子，做什么不好，用来买一支步摇，实在令人咂舌。
杜慧低吟一句：“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1）浪淘沙刘禹锡
程月璃抿了抿嘴，二人对视，无奈一笑。
最后买走步摇的是个四品官家的庶女，家世并不显赫，胜在夫君是个富商，手里的银子比许多一品大员家的夫人小姐都多。
没能买到心仪的首饰，贵女们败兴而归。
此时掌柜忽然又拿出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朝众人说今日还有罗九钗制作的另外一件首饰。
红绸掀开，一个发冠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物仍是罗九钗一贯的风格，用料普通，做工精美样式独特。
程月璃心底忽然闪过杨时的身影。
杨时眉目精致，风采绝世，画笔难描。
这发冠带在他头上，似黄金镶嵌宝石，有如锦上添花之笔。
她不禁扬了扬嘴，朝掌柜道：“我买了。”
因是男子用的发冠，贵女们兴趣不大。
又见栖霞县主对此物有意，没人愿意冒着得罪镇西将军府的风险，同她争购一件才一百两不到的饰物。
她一开口，无论想买的不想买的，统统打消了念头，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忽然有人道：“二百两。”
人头攒动的珍宝阁内霎时寂然无声，只剩滴漏一滴一滴坠下，激起的微小水花彷如惊涛拍岸，砸出无声的轰然巨响。
众人循声看去，出价的，正是方才被栖霞县主刻意针对的六皇子宋逐阳。
无数目光聚集在六皇子身上。他旁若无人般大步走到掌柜旁边，阴测地勾起嘴角：“罗九钗的东西，价高者得，我说的可对？”
掌柜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含糊点头。
珍宝阁的确将罗九钗的饰品改了售卖规矩，可此时他希望，这件物品仍旧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方才栖霞县主扫了六皇子的面子，此时他蓄意报复。
两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惨遭鱼池之殃。
“这是男子发冠，”六皇子阴阳怪气地表明自己行为的正当性，“不知县主买来何用？”
“谁规定了女子不能买男子发冠？”程月璃笑道，“我父兄皆在，府上还有一个弟弟。况且将军府二百亲卫，皆是武艺高强，征战沙场的热血儿郎，我买来送人不行吗？”
她将“二百亲卫，武艺高强”说得又缓又重，淬染几分盛气凌人的意味。
“即便我不送人，自己买来玩玩，怎么，还要经过六殿下同意？”
六皇子脸色微微一白，咬着牙道：“这件发冠，我一眼相中，甚为喜爱，县主能否割爱？”
“巧了。我也一眼相中，甚为喜爱。”程月璃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宫中有御用的珠宝匠人，打造之物质地上乘。还有许多他国进献的珠宝，皆非世间凡品，六殿下不用宫廷御用之物，反倒来宫外购买，是何道理？”
宫中的珠宝玉器，是大衍国内玉质最上乘，做工最精妙的绝品。
不说东宫和晋王，二皇子，五皇子之流所用的物件，都是稀世之宝。
地位崇高，或者受今上宠爱的后宫娘娘和皇子，时常会被赠予各种金银珠宝，他们眼光高，不屑使用布衣百姓也能买到的东西。
无论士农工商，只要有钱谁都能买，便无法体现出身份的至高无上。
可惜六皇子极少得到今上的赏赐。
静妃不受宠，也没有高贵的出身，逢年过节赠下的珠宝玉器，绝品都给了中宫，一等品由贵妃，淑妃等人分了，到静妃这里，只剩品质最次之物。
程月璃有中宫盛宠，她得到的赏赐，都比六皇子好。
若是其他出身低微的皇子便罢了，偏偏静妃的兄弟是江南巨贾，富甲一方。
有钱无势，在各种规制上处处受阻，六皇子心中更觉愤怨。
他原本只打算哄抬价格，给程月璃和杜慧添点堵，发泄一丝方才忍下的窝囊气。
不曾想，程月璃再次戳到他的痛处。
他感觉自己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受损，顿时怒不可遏。
他和杜慧结怨好几年，而杜慧不知何时竟然同栖霞县主交好，今日他已然将这尊飞扬跋扈的凶神得罪。
事已至此，他不打算再忍，阴恻恻道：“罗九钗的东西，价高者得。”
“县主若是想要此物，只管出价，我们按珍宝阁的规矩来。”
程月璃连用正眼看他都不屑，只朝掌柜道：“三百。”
“四百。”
“我竟未想到，六殿下如此钟爱此物。”程月璃一声哼笑，“我只出五百两，六殿下若想要，不妨六百两买去。”
一件只能用作装饰的发冠，在她眼里，最多只值这个价。
如今她已不会为了一点可悲可笑的自尊，就与人做毫无意义的意气之争。
程月璃的忽然退让，令六皇子倏然一惊。
纹银六百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却是高于原价六倍的价格。
程月璃云淡风轻又略含嗤嘲的态度，让六皇子感觉自己似乎成了一个愚蠢的冤大头。
而且他一嗓子喊下去，这梁子就和镇西将军府结上了。
栖霞县主现在虽是人人吹捧，“剑倾天下”的京城第一美人，别人或许忘了她以前心胸狭窄，凶狠歹毒的名声，他还没忘。
六皇子在心中衡量，为了一个发冠，同程月璃硬碰硬，究竟值不值当。
今日他们结下大梁子，往后冤家路窄，这个飞扬跋扈的县主会怎么对付他？他又该如何报一箭之仇？
权衡再三，他终究打了退堂鼓。
“既然县主志在必得，我不得不忍痛割爱。”他暗自咬牙，朝掌柜道：“这东西我不要了，让给县主。”
掌柜心头高悬的大石总算安全落地。
他生怕这两位大佛争红眼，争吵出大乱子。
幸好事情安然落幕。
掌柜将装有发冠的锦盒双手奉到程月璃面前。
她接过，手拿盒子朝六皇子甩了甩手：“多谢殿下割爱。”
艳色倾世的笑容带着几分肆意张扬和狡黠，美的人目眩神迷，又气的人咬牙切齿，令人又爱又恨。
六皇子暗自咬着牙，紧紧盯着她仙姿绰约的背影，直到那抹亮丽鲜红的身影消弭于视线之外。
阴冷的双眸如毒蛇一般，闪过狞恶怨毒的森光。
……
程月璃回了将军府，秋心走在她身后，小声咕哝：“那个六皇子一副刻薄长相，目光又阴沉又怨毒，一看就知道心术不正。”
“小姐，你怎么不让杨时悄悄教训他……啊！”
她刚提到杨时，杨时就倏然出现在她身边。
即便杨时眉目如画，丰神俊雅，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仍是将秋心吓得一跳。
她不禁跺脚嗔怒：“杨时，你混蛋！”
杨时确有恶作剧，故意吓她，博程月璃一笑的小心思，此时他别过脸，装作无辜。
秋心越发气恼，作势就要伸手去挠他。
二人追逐打闹，看得程月璃忍俊不禁。
杨时动作潇洒，轻而易举避过秋心的攻击，问程月璃相同的问题：若程月璃看六皇子不顺眼，他可以用气劲打得他在她面前伏跪磕头。
程月璃失笑：“他好歹是个皇子，代表着天家的颜面。”
杨时：“我隐在暗处动手，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六皇子虽然坏，不傻。再说，”程月璃戏谑一笑，“有杨少侠这般武功高强的暗卫的，除了我还有谁？”
艳色惊世的双眸含笑，水光潋滟，看得杨时耳根霎红，行云流水的动作也骤然停滞，被秋心唰的一下逮到，狠狠挠了脸。
程月璃嘴角高翘，不禁轻笑出声。
“拿着。”她从后腰的袋里拿出锦盒，朝杨时扔去。
杨时僵硬的身形又顷刻间轻灵如风，快速，准确，又轻柔地接着半空中飞来的锦盒。
秋心挠他的动作也陡然停止，惊讶询问：“小姐要把这件发冠赏给杨时？！”
程月璃微笑颔首。
她一见到此物，心底霎时浮现出杨时的身影，因此才决定买下。
秋心轻轻推了一把僵在原地的杨时：“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小姐。”
“啊？哦……”
杨时从怔愣中回神，仍是脸红耳赤舌头打结，脑子烧成一团浆糊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跟着秋心的话：“多，多谢。”
这番害羞的窘迫更是惹得程月璃乐不可支：“杨少侠武艺高强，脸还长得俊……”
话还未说完，忽然一滞，断在嘴里。
秋心同样一脸惊诧：“这人呢？怎么话说到一半，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