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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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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心悲哀地长叹一口气。

    忽然又听见房门开的声音,抬头一看,喜出望外又不确定地问:“小姐……要出门?”

    程月璃已换上一身劲装,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打扮。

    “你不是想去看花灯吗?还不快去换衣服?”

    程月璃早已看穿秋心的想法,秋心叫她出门游玩,实则自己想去看灯会。

    秋心即刻从暖亭的凳子上蹦起来,拍拍屁股:“谢谢小姐!”

    她是将军府的一等侍女,平日着装干干净净,用不着换。说走就能走。

    二人坐上马车出门,到了玄武大街附近,道路已被出行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只能下车步行。

    此时暮色已临,金月高照,火树银花。

    大街上煌煌白昼,往来人群摩肩擦踵。

    秋心玩兴大,东看西看目接不暇。

    程月璃点了几个将军府亲兵随行护卫,一行人跟着人潮慢慢移动。

    抬首看花灯时,忽然听见一道略带玩兴的清朗笑音:“这不是栖霞县主吗?”

    程月璃顺着声音看去,不远处花灯下,站着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

    他脊背挺拔,身形俊健,流畅下颌线在灯光阴影中有如雕刻般凌晰,俊朗面容带着三分玩世不恭的笑容。

    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大衍战神,晋王宋逐烽。

    程月璃上前,和亲卫们一样,朝他抱拳。

    这是男子行礼的动作,而非女子盛行的万福礼。

    同在中宫住过一段时间,幼时的见面自不必说。

    宋逐烽回京后,二人曾见过三次。

    第一次,冬雪节游湖。

    程月璃落水时,他在岸边抱臂上观,见死不救。

    第二次,程月璃入宫,走道上和他偶遇。

    他径直从面前走过,将她当成寻常宫女。

    第三次,上元晚宴。

    二人之间也无任何交流寒暄。

    程月璃没想到,宋逐烽会主动开口叫住自己。

    她尊称对方一声“晋王殿下”,便侧身让开道路,让他先走。

    谁料宋逐烽笑道:“本王看县主也是独自赏灯,既然偶遇,不妨同行。”

    二人其实都带了几个侍卫,但在上位之人眼里,那就是独自一人。

    “晋王相邀,莫敢不从。”

    程月璃和宋逐烽不远不近并排而走,秋心和一众侍卫跟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

    沉默无言走了一段路,宋逐烽先开口:“县主的剑法,是程家家传?”

    “大部分源自程家的剑法,小部分乃自创。”

    说的是那晚的剑舞。

    为了登台表演的效果,程月璃做过一些改动,更缓慢,更柔美。

    平日她挥舞的剑,则更迅捷劲峭。

    “县主身法轻灵,剑势凌厉,夺人目精。”

    程月璃一身下过苦工的真武艺,并非高门贵女跳舞的花架子,使得宋逐烽高看她一眼,不再视而不见。

    “晋王谬赞。”

    宋逐烽又道:“说起来,本王几年没见过泽游,他近日可好?”

    程月璃细想了片刻,才想起他口中的“泽游”是谁。

    她的兄长,程泽游。

    生母死后,程月璃被中宫抚养,世子程泽游被程大将军接到身边,在军营长大后,同大将军一同驻守边塞。

    程月璃自小就没怎么见过这位兄长,印象极为模糊。

    “我也有数年未曾见过兄长。”

    同为朝中武将,年岁相仿,晋王和世子交情匪浅。他二人相熟的程度,恐还在程月璃之上。

    宋逐烽勾了勾嘴:“程将军和泽游多年不曾回京,独留县主一人在京中,想必一定很寂寞。”

    对于甚少见面的父兄,程月璃并不亲厚。

    何况她的生母死后没多久,程将军就娶了现在的将军夫人,想来并非长情之人。

    她从未觉得寂寞,只是外人面前不宜直说。

    “和父兄多年未见,思念自是有的。但我从不觉得孤苦,反而以此为荣。”

    程月璃淡淡一笑:“晋王殿下看看周围百姓,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正因为有镇守边境的将军和将士,大衍才能四境承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京城才有这般繁花似锦。”

    “能以家人的分隔两地,换取江山安定,万家灯火长明,月璃心甘情愿。”

    她转向宋逐烽,又行了一礼:“月璃代京城百姓,感谢远驻边塞的将军和各位将士。”

    宋逐烽蓦然一愣。

    感谢和奉承的话语,他听过太多。尤其回京之后,每日都有人挤破头皮凑到他面前,歌功颂德,赞扬他为大衍开疆拓土的功绩,极尽吹捧之能。

    程月璃说的话不比他们好听,态度也不比他们恭敬。

    但武将家女子,自有一股悍然英气。她十分清楚,战争的胜利,并非一个人的功劳,背后还有万千将士的血泪枯骨。

    她并未刻意讨好他,甚至暗中弱化他一人的功勋,但词句里的感情却极为真挚——她心里想到的,是万千将士。

    宋逐烽不由得哈哈大笑:“早听京中传言,栖霞县主骄纵蛮横,可母后又说你讨人喜爱,本王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善于媚上欺下,见风使舵之人。”

    “如今才知,栖霞县主竟如此有趣。”

    程月璃一时不知对方究竟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大把的人骂她心思歹毒,仗势欺人,却只敢在私底下说。

    世家子弟畏惧她的家世,在她面前无不战战兢兢。

    除了宋逐寻,没人在她面前直言她的不是。

    宋逐寻是真骂,宋逐烽这语气,反让她琢磨不透。

    她若早懂得欺上媚下见风使舵,就不会落入声名狼藉的境地。

    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差点丢了性命。

    程月璃淡漠一笑:“以前年少无知,做了许多错事,还望晋王见谅。”

    如今她已经知道,该如何同这些王孙公子虚与委蛇。

    宋逐烽心情更为愉悦,正打算再说什么,忽然一声“皇兄?”吸引了二人注意。

    程月璃转向来人,眉头微不可查一皱。

    柳惜然。还有宋逐寻。

    今日出门游街赏花灯的人很多。遇到相识之人,有些人停步寒暄,有些人颔首示意,有些人只作未见。

    她和晋王一路行来,路遇不少京中权贵。旁人见她俩正在谈话,无人上前打扰。

    遇到柳惜然和宋逐寻并不意外,想也知道,她们一定会来。

    上元灯节,正适合男女相会。

    倘若只有她和秋心,遇到柳惜然,必然装作不识,绕道或者擦肩而过。

    可因宋逐烽之故,宋逐寻叫住了他们。

    她不得不面对柳惜然——大过节的,感觉有些晦气。

    见到程月璃,柳惜然同样不好受。

    她本来和五皇子有说有笑,好心情瞬间被破坏,脸色在绚璨的火光中也能看出一丝暗沉。

    二人四目相对,各自沉默。

    “……月璃,也出门赏灯?”

    宋逐寻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

    程月璃不再缠着他,并且主动取消了婚约。她痴恋自己多年,却似乎在一夕之间,变得毫无瓜葛。

    这三个月,他们没有任何联系,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以前从不主动找程月璃说话。

    可她未曾看自己一眼,他也不知为何,忽然就找她搭了话。

    程月璃漫不经心地一福身:“见过五殿下。”

    宋逐寻瞬间怔然。

    柳惜然的脸色更难看了。

    宋逐烽饶有兴致地笑看这三人。

    五弟没让他去柳家帮忙提亲,不知他和柳家女的婚事,商量的如何?

    大街上人潮涌动,喧闹的说话声不断传来,沸反盈天。

    唯此处气氛格格不入,尴尬又沉闷。

    几人沉默了半晌,程月璃嘴角微微一扬,朝柳惜然道:“说起来,我还未曾恭喜柳家小姐和五殿下。不知你们何时成亲?”

    “此前耽误了柳家小姐多年,皆因我的不是。柳家小姐和五殿下成亲之日,我必定送上一份大礼,作为赔罪。”

    柳惜然知道程月璃和宋逐寻已取消婚约。

    婚约取消的第二日,她就已经听到风声。她满心欢喜地等着五皇子亲口告诉他,再上门提亲。

    然而五皇子对此事只字未提。

    她们何时成婚?她也想知道。

    但她是温婉的淑女,怎能自己去问宋逐寻。

    程月璃一句话问倒两个人。

    柳惜然和宋逐寻同时沉默不语。

    虽不知他二人之间发生何事,柳惜然面色不悦,程月璃心中便喜。

    “婚期一旦定下,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好早作准备。”

    说完,她偏头看了眼宋逐烽,顺势打算告辞,“既如此,我……”先行告退。

    话未说话,柳惜然打断道:“县主……和晋王约好一起赏花灯?”

    栖霞县主已无婚约在身,不少世家公子动了心思,想娶她为妻。

    这事柳惜然有过耳闻。

    她原本不甚在意。县主另择夫婿,地位断不可能高过五皇子。

    她即将成为王妃,她比程月璃嫁的好。

    可此时她见到了什么?程月璃竟然和晋王在一起!

    晋王何等身份?!大衍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声望甚至高过太子,远非还未封王的五皇子可比。

    即便此刻五皇子已经封王,她已是王妃,程月璃比她嫁的好,她就难以愉快。

    柳惜然不知程月璃和晋王究竟什么关系,只在心中不断默念,千万别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程月璃瞬间心花怒放。

    柳惜然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表情,可飘散在空气中的不悦和不甘,她闭着眼都能感觉得到。

    柳惜然真的一点儿都输不起,一点儿都见不得她过的比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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