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
萨尔斯从贫民窟走进这条小巷,这条小巷又窄又潮,甚至没有人家住在这。
走到半途,他低下头,肮脏的路上零散躺着几个人,应该是晕了过去,这些晕倒的人不比罗德壮多少,手里还握着石头和木棍。
害他们趴在地上的家伙站在前方,面庞隐藏在兜帽下,他对萨尔斯颔首,丢过来一枚小石子,转身离去。
这枚石子只有拇指大小,上头用发黑的血液画出一枚凌乱的符号。萨尔斯把它放进上衣口袋,换回校服,从小巷另一端出来,走入撑着阳伞或带着手杖的高尚者构成的人流中。
……
罗德小心推开门,他以为他足够小声,可他才刚迈出房门,就听见琳卡的声音。
“你要去做什么?天已经黑了!”琳卡看着他的背,罗德慢慢转过身,露出僵硬的微笑,他立刻明白这种表情是多么失败,幸亏黑夜掩盖住了这些不自然。
“是这样的,工头说我能多干些活,我得过去,总不能得罪人……”
“可这天太黑了!晚上可不安宁!”琳卡说,“明天早些去是一样的。”
罗德只好撒谎道:“他们说会多给些钱。”
琳卡喉咙像是卡住了,半天才憋红了脸,“真的?”
“真的!你想想,我们再拿些钱,这个月的房租就不愁了,咱们也能轻松一些,说不定我们还能挤出时间一起上街逛逛!”
琳卡沉默片刻,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你可得早点回来。”
罗德身体一颤,小声说:“会的。”
他抱紧她,凑到她耳边说“我爱你。”
哎呀!这是多么直白又突然呀!琳卡退后两步,用异样又羞怯的眼神看着他,“啊,你这么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么的……突然!”
她按住起伏的胸口,似乎吓坏了,“你快去吧!快去!去了早些回来!”
罗德看着女伴匆匆跑回卧室,在门口站了很久,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但约定的时候要到了,他关上门,握着门的边沿,一点点将脚步往外挪,直到指尖完全从门板上脱落。
他低头跑过三条街,从指定地点取出包袱,里面有两根劣质蜡烛、一块带血的生肉还有一块刻着某种符号的木牌。
他举起木牌,月光照在木牌上,符文开始发光,光芒下,直径一米左右的法阵在地上显出形体,罗德按照指示把木牌放在法阵中央,跪在地上,小声念诵咒文,双手举起那块生肉。
“我的神啊,我祈求您的注视,请求您赐予您卑微的仆人些许伟力,星空啊,请架起桥梁,联通吧!联通吧!”
“theconceptph‘ngluiconcept,mgkadishtuph‘mgepkadishtu,mglethph‘ngluilegethog,metaphysicalph‘dimension,ngconstructionotnilgh‘rihnahh!ahlloigehyeymg‘mgahnnnnwngluii!ahlloigehyeymg‘mgahnnnnwngluii!”
木牌上方的空气似乎扭动了一下。
……
萨尔斯穿着体面的绅士服,坐在餐馆角落,离他两桌远的是两位男性,看样子三四十岁,一位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服务员给他们上了水,那两个男人点头致谢,另一位一头金发的男人还对服务员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异教审判官,“弩”和“牙”,极少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异教审判所成员。这类工作由于性质,对工作者的身份应当是保密的,但这两位却大大方方走在街上,这只能说明一点——教会与他们自己都有信心:绝对不会被杀死的信心!
几年前教会宣布可以发行报纸,最近几期报纸对这二者有多重正面报道,以此强调审判所的正义性与地位,是首次在公众面前亮相且身份明确的审判官,也是目前唯二有明确动向的审判官。
老实说,不是非必要,他真的不想狩猎这两个家伙,毕竟后续麻烦不断。可是他们接触过教会,教会在克罗克罗的分支更是由于萨尔斯自己惹出来案件有暴露的风险。
被警戒甚至清查的话,对于教会本就困难的传教极其不利。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只好这么处理,萨尔斯也不是第一次处理类似的事件,不过这次绝对是最难办的一次。
“弩”与“牙”吃完晚餐,优雅的擦了擦嘴角,出门,上了马车,萨尔斯坐了一会才结账离去。
他相信那些家伙会察觉到动静的,不掩盖的仪式波动太过明显。
只要等罗德……罗德……,萨尔斯想起罗德萎靡的脸,按住了自己的双眼。
而马车上,“弩”和“牙”正打着牌,“弩”有一头漂亮金发,他靠这头金发有了不少追求者,此时这头金发被挠得很乱,“弩”干脆丢下纸牌,望向窗外,“牙”利索的收好纸牌。
“你说我们非得去参加宴会吗?我真的不想穿礼服,太紧了!每次穿我都感觉要窒息而亡,那群家伙每晚都穿,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弩”抱怨着,眉毛上撇,不自觉的捏着指头。
“牙”与“弩”不同,他很壮实,棕发,浓眉大眼,脸上有几道刀疤,不动时看上去像是土匪。
他把纸牌整理好,平整的放在一边,慢悠悠喝一口茶,马车一颠,他把茶杯放回桌上,轻轻擦嘴,又喝了一口。
“在审判所呆着你说闷,教会选代表你第一个站出来,现在倒是不满意了。”
“嘿!我当时就只想睡女人!同事一年到头很难认识几个,有的还喜欢换脸!只能靠又脏又贪心的妓女解决,难不成要我去勾引上司那个老奶奶?现在天天这边跑,那边跑,女人是玩腻了,累也受够了,我宁愿去没日没夜的捣毁邪教,也不想参加这种无意义的事……你说我现在申请回审判所还来得及吗?”
“牙”舀了两大勺糖在红茶里,抿上一口,车再次颠起,这次他早有准备,反倒是糖罐由于颠簸翻倒在地,“牙”重新从马车隔间里取出新糖,看了眼窗外,确定是平民区后将之前的糖罐丢了出去。
“我估计来不及,我们就是被拉出来做宣传的,审判官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你说我们遭到过几次袭击?有我们做先例,审判所已经找不到自愿的冤大头了。除非推出啥也不懂的新人,可那吃力不讨好,代言人估计每周都要换,教会不缺钱不代表要花冤枉钱。”
“还有,克罗克罗监察部似乎接到了邪教参与的案子,让我们去做协助。”
“弩”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突然,二人身体一僵,同时拿出怀中的罗盘,上面的指针指向同一方向。
“没想到临时碰上了,不是任何正神的波长,邪教仪式。不过力量很弱……是读了一些禁书的普通人吗。”“牙”心道,正要起身,却被“弩”笑嘻嘻的按回去。
“别让贵族老爷等急了!你去参加聚会,这种小工作交给我一个人就好。”
“牙”知道搭档的意思,“你要翘掉聚会?”
“怎么能这么说!我这是为了工作!工作!这可是最重要的事!”“弩”对他微笑,翻身从马车窗户跳下去。
萨尔斯蹲在屋顶上,他回头看着带着兜帽的男人,问:“分开了,你去解决哪个?”
男人指着依旧奔驰的马车。
“祝你好运。”萨尔斯没说多余的话,二者奔向不同的方向。
这里是平民区与贵族区的交界处,这附近都是些富商或是小贵族,是整个克罗克罗最光鲜的地方,与贫民窟只隔一条街的距离,克罗斯狄亚学院就在这片地域最接近贵族区的那块地。
“弩”在摊上买了张饼,嘴里哼着曲子,把饼放在嘴边啃了一口,皱眉,随手往后一抛,拿出手帕擦擦嘴,又进面包店买了一份抹了糖和黄油的面包,很快他又被一家新开的水果铺吸引了注意。
这里离仪式的举办地很近,稍微一绕就能到达目的地,可“弩”似乎单纯就是来逛街的,与周围所有平凡人没什么两样,偶尔有贵族认出他,他还笑着挥手致意,有时候还会聊上两句。
直到他消失不见。
仅仅被行人遮挡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就不见了。
萨尔斯的目光渐渐冰冷。
另一边的罗德跪坐着等待生命最后一刻来临,他看着空中的扭曲逐渐扩大,小巷中时不时回荡着古怪的声响。
他的眼神是空的,腿在打寒战。
慢慢的,他停止颤抖
我在这坐了一段时间了,为什么还没有死呢?难道计划失败,那个人不来了么?
罗德松下一口气,忽地愣住了,教会说这次行动很重要,萨尔斯大人也很看重这次计划,可为什么计划可能失败,他却松了一口气呢?
罗德捂住胸口,里头的器官跳得飞快,并不是恐惧或紧张,他记得这种奇怪的感觉,被萨尔斯大人招入教会的时候他曾体会过,如初春破土而出的野草。
他感到羞耻,为胆怯与自私而羞耻,可这些再怎么样也无法压抑新生的喜悦,他慢慢深呼吸,想要站起来。
可他站不起来,他低下头,看到破损的内脏混着血液从腹部的窟窿里流出,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他看上去完全呆傻了,身体歪倒在地,眼睛睁得很大。生命的最后,他看见一朵污泥与垃圾间探出头的一朵白花,这朵白花很小,也不怎么漂亮,或许白就是唯一的优点。
罗德猛的记起来,第一次见到琳卡时,她头上似乎就是别着这种花。
他尽力最后的力气往前爬两步,想要触摸花瓣,没能成功,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脑袋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花就在那里,可他碰不到,因为他死了。
“弩”吹声口哨,在尸体旁丢了一把小刀,将一瓶液体浇在发光的符文上,线条一接触液体就变得模糊不清,扭曲中的不知名生物发出怒吼,只能不甘的退回属于它的地方。
他蹲下检查被毁的阵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步往回走,思考接下来去哪里打发时间,赌场是个好地方,去打两把球也不错,或者还是老样子去妓院逛逛……哎呀,总得找些事度过这段时光,才不算辜负这良夜啊。
前方的路渐渐模糊,原来是起雾了。
“弩”挠挠脸,他可不喜欢雾天,一些老鼠特别喜欢在这时候出来作乱。
十分钟后,他绕回了原地,只是地上不再有尸体和法阵,甚至一点血迹都没有。
“弩”勾起嘴角,看来乐子上门了。
雾中响起金属的摩擦声,灰白勾勒出高大的轮廓,厚重的盔甲染着死一般的灰出现在“弩”的眼前,闪着寒光的长剑轻松没入地面三分,灰色的双手放在剑柄上端,静默的骑士像一扇紧闭且插满尖刀的门。
他看向面前金发的男人,行了个骑士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