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神雕侠侣
“你中了情花毒是不是？”
沉默了一会儿后, 郭芙问。
李莫愁眼神一凝，视线从郭芙颈侧的伤痕上一滑而过，最后落在少女看似平静的眼上。
年过三十的道姑展颜一笑, 柔美的嗓音依稀能察觉到几分十多年前的影子来。
“你这小丫头有时候还挺聪明的, 没错，我中了情花毒, 正要绝情谷中唯一一颗解药来解毒, 所以只能对不起我那师侄了。”
郭芙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后心下一定，开口道：“你不知道那解药已经被杨过服了半颗，现在只剩下半颗么？如果你不吃那半颗解药还有三十六天好活，但如果你吃了, 那就只剩十八天的寿命, 除非像杨世兄那样也断一只手流出毒血，绝无生还之理。”
郭芙见李莫愁的笑容僵在脸上, 按在自己后颈上的手也微微用力, 叫她浑身发麻，也不敢卖关子了, 立刻道：“你是不是想用我要挟我妈把解药拿给你呀？但是你拿到解药也没用, 还是放了我吧, 咱们各走各的路。”
“说的好，”李莫愁微微颔首, 却是道：“如果你没骗我, 那半颗解药于我而言确实没用。不过郭姑娘, 你问问你自己, 要是你快死了, 你会不会在乎多树几个仇人？”
郭芙心头一凉, 忙道：“这情花毒又不是无解, 只要你不动情欲就不会毒发，到时候捱过三年，等新的解药做出来你再吃了不就行了？”
李莫愁对绝情丹的了解基本为零，闻言眼睛一亮，继而皱眉，追问道：“为什么要等三年？”
“因为绝情丹的制作要三年时间，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杨过跟我们说的，是裘千尺告诉他的。不管怎么说，现在没解药是真的，但又不是以后没解药，你何苦把事情做绝？”
郭芙自认这番言语已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一次了，然而李莫愁并不买账。
“你说的简单，可是动不动情岂是自己能做主的？你这个小女娃不懂人间情事，自然不怕，可是我……呵呵，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被叫做‘女魔头’么？”貌美道姑的脸色似怨似哀，有恨有爱。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因为你遇人不淑，然后发了情癫，害人无数杀人如麻么？你啊！”
郭芙咬着下唇吞下痛呼声，眼中溢出浓浓的恨色。
“你知道就好，既然知道，就别说那些会让我不高兴的话。”
郭芙从来吃软不吃硬，更别说威胁了，闻言冷笑了一声，直愣愣地盯着李莫愁就说：“哪些不高兴的话你倒是提前跟我说说呀？是姓陆的还是姓何的？是没教你绝招的师傅还是比你好运的师妹？哎呀李莫愁，你自己算算，你这命怎么就这么惨呢？是上辈子……”
“我曾立过重誓，谁在我面前提起那贱人的名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郭姑娘，要怪就怪你自己，可怨不得……”
“李师叔！李师叔、你怎么在这里？襄……孩子呢？”
李莫愁举到郭芙头顶的掌势一顿，转头向另一边望去。
郭芙后知后觉，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然后也跟着看过去，正好对上杨过的目光，不由抿了抿唇，垂下了眼。
杨过是在回去找黄蓉他们的路上遇见的李莫愁弟子洪凌波，听闻李莫愁也在绝情谷出口附近的时候便吓了一跳，登时赶过来，然后正好撞上李莫愁抓住郭芙径自往前走的一幕。
他留了个心眼，便悄悄跟了上去，直到来到了此处才明白李莫愁的用心——原来这个崖壁上刻着“断肠崖”三个大字的地方可称作天险，李莫愁站在那里，又有人质在手，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叫杨过只好暗自期盼李莫愁在之后会先把郭芙扔在这里离开，他正好悄悄救了人。
好吧……然而实际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郭大小姐这般受不得一点闲气！！！
你命都在人家手里呢我的好世妹！忍一忍会死吗？！啊！
没办法，万无一失的计划行不通了，再按兵不动下去李莫愁的毒掌就要落下了，杨过只能从藏身之处跳出来搅浑水。
事实证明，杨过的计策奏效了。
倒不是说李莫愁对提及“何浣君”的郭芙止了杀心，只是郭芙如今是她案板上的鱼肉，她也不担心这个“武二代”能有什么翻盘的本事。眼下，当然还是突然杀出的杨过更能让她关注。
还有杨过提及的婴儿也是。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先是好生养了一段时间的孩子被初次见面的黄蓉抢了，再是回古墓去找小龙女讨要《玉女心经》时被周伯通搅和了骗到这绝情谷，最后又一个不慎被绝情谷的人困在了情花拗里中了情花毒……桩桩件件没一件好事，李莫愁心下大恨，对着仇恨根源之一的杨过也没了好脸色——即使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气氛融洽地独处过一段时间。
“那又不是你和师妹的娃娃，你着急什么？不过现在想来，当时你不肯跟我说实话，不过是为了保住那婴儿的性命好报郭靖黄蓉的恩情吧？现在郭靖黄蓉的大女儿也在我手上，好师侄，你且把那情花毒的解药找来，咱们一手交人一手拿药，如何？”
杨过对李莫愁的心狠手辣是深有体会的，就在不久前，只为了给郭襄找奶喝，她就杀了一个婴儿不说，还屠了整个村庄。如此残酷之人，实在叫人胆寒。
如今，如此残酷之人手上抓着的是郭芙，她甚至都不用做别的，只要轻轻一推便能叫郭芙跌下万丈深渊！
杨过面上带着笑，心跳却飞快，脑子都快成了浆糊，只得软语哄道：“师叔，你想要解药，我马上去拿来给你，你先把郭姑娘放了罢，否则人家爹妈外公恨上咱们古墓派就糟了。”
李莫愁听而不闻，“可是这女娃说话不好听，我暂时不想放了她，那又如何？对了，我师妹呢？她在做什么？”
李莫愁还是有点担心杨过和小龙女二人联手与她为敌的。
杨过对李莫愁的心事心知肚明，当下便道：“姑姑正和郭伯母他们一起拿解药，马上就要出来了。”
李莫愁的心沉了下去。
郭芙悄悄松了口气，心道小命暂时保住了。
她下意识往杨过那边瞥去，生出些莫名的尴尬，连中毒后的痛苦都被压了下去。
（怎么又是被他救了……）
杨过趁机给了个郭芙眼神示意她千万别说话。
李莫愁又不瞎，自然看到了，不过当初在古墓，杨过情愿为小龙女而死一事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是以她只是有些疑虑，却也没有多想，反而确认了手上这个人质的重要性。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李莫愁含恨望着对面的少年英侠，即使没了一条胳膊……嗯？
李莫愁突然一愣，奇道：“你的胳膊是谁砍掉的？”
李莫愁之所以不折手段数次加害小龙女和杨过，正是因为他们二人合练的《玉女心经》威力甚大，凭她的眼光，只要练成《玉女心经》便能跻身武林顶峰，是以她才又羡又妒，誓要拿到本派绝学。
但既然如此，那么这世上能打败杨过和小龙女的人就屈指可数了。更别说李莫愁最是了解世间的痴男怨女，小龙女就算自己没了命，也不会允许有人斩断杨过的胳膊。
听杨过方才的话，小龙女明显还好好的，那么杨过又怎么会断臂？总不可能真像郭芙说的，是为了解毒吧？那岂不是倒果为因？
李莫愁的问题一问出口，郭芙和杨过又经历了一遍尴尬。可想而知，在他们习以为常之前，这样的尴尬还会经常发生。
郭芙又移开了视线。
杨过也盯紧了李莫愁讪笑，“是个意外，不必多提。师叔，你先把郭姑娘给我，然后咱们再说怎么给你拿解药的事行不行？”
李莫愁闻言，注意力又转回到郭芙身上，她垂眸一看这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女娃儿，想起方才这丫头是怎么气势昂扬地拿陆展元和何浣君的事嘲讽于她。
她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的年纪，陆郎爱她，和她许下白首之约，谁知人心易变，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到死……陆郎都是和那贱人一起死的！
她想起自己中了情花毒，听到那群绝情谷的人耀武扬威说什么只要动情就会毒发，想到心爱之人就会毒发，可是这么小半天她也不是没想到陆郎，然而身体里的毒却像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想起自己当初立下的毒誓，想起当初自己有多恨何浣君那贱人！
李莫愁想起自己身体里其实早已没有了情，只剩下恨。
李莫愁想起她的心早随着那薄情寡义的男人一块死了，情也随之逝去。
如此，情花毒这种阴损剧烈的毒反而对她无用。
想明白了，李莫愁却一点也不高兴，甚至没有丝毫大难不死的庆幸。
她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