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神雕侠侣
郭芙先是拍掉裙子上的灰尘, 然后盯着被杨过抓皱了的袖子就皱眉，愤愤地用力抚平。
她想问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那么成熟稳重，有条理有温情的一大通话说下来，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敏感有情”的人都会感动到才对。
也不是说就你一定得感动吧, 但是、你也总不能反过来发火啊！
郭芙意识到自己对杨过这个人的理解可能有一点偏差, 鉴于原身本也不是多洞察人心的那类人, 误解对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郭芙也只能暗道一句倒霉，想着日后再仔细观察，得出自己的结论。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现在该发的火还是得发。
哎，这么说吧，于情于理，他们之间关系又不亲近, 多少也得讲点客套礼貌吧？她就算怀着点别的小心思, 比如说期待自己的话能让他对郭家少点芥蒂以后能帮忙守襄阳之类的, 但至少，她在开口说话的时候可是真心实意的。
郭芙觉得自己这么做已经算是可以了。
如果撇开两人都不想提的那堆烂帐, 情况明明白白, 两人估计心里都看不起对方。她呢, 因为性格暴躁, 所以虽然心宽, 但对他总没有好脸色——这么算下来, 她为了他的心理健康又是斟酌语句又是温声软语的，几乎都崩了人设。
不管效果怎么样吧, 至少是好心不是？
既然是好心, 那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 好歹别做出一副完全不领情的样子给人难堪对不对？
更何况杨过这何止是不领情，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地对着她一通讥嘲。谁还不是个备受宠爱的宝宝了，她凭什么受这份气？
说实话，要不是郭芙想着之前口不择言只顾着自己爽快，结果把杨过气吐血了吓了她好大一跳，她还真要张口就以牙还牙地阴阳怪气回去。
郭芙拍着肚子里读了几辈子的书保证，她要是想阴阳怪气地骂人，那功力绝不是从小到大估计也只在桃花岛的时候认真读过半年书的杨过能比的。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郭芙看看地面上的剑柄，再看看杨过的背影，她的视线飘到那空荡荡的衣袖上时总是很快地逃走。
千头万绪。
最后郭芙也被自己这瞻前顾后，连光明正大地为自己出个气都做不到的扭捏姿态给气笑了。
人一笑，肚子里的火就散了一半。
“真是狗脾气。”
郭芙嗤笑了两声，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杨过，兀自走过去想把自己的佩剑拔·出来。
“你说什么？”杨过听到了，但是他故意装听不到，就要听郭芙再说一遍，然后才好吵起来。
郭芙不理他，像拔萝卜一样使劲儿拔着。
杨过见郭芙不理他，也装不住了，扭过头来，看见郭芙那样子，脸色微变——这样别说能不能拔·出来，就算成功拔·出来了，最好也是摔个脚朝天，如果剑刃直接被反震到她身上，那不留道口子才怪。
要是郭芙摔个跤么，杨过肯定就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了，但要是这小姑娘傻乎乎的，被她自己涂到剑上的毒给毒倒了，那就有些过分了，杨过可是记得很清楚，郭芙那时候没做解药。
不过要怎么开口，也是一个问题。
杨过表示自己宁肯再被砍掉一只手也不会率先对郭芙低头。
略一深思，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挑衅地“哼”了一声。
郭芙动作一顿，仍没理他。
杨过心道，“喔唷，长进了？”然后又“哼”了一声。
这回郭芙就憋不住了，猛地扭头过来瞪着他气鼓鼓地问：“你哼什么？”
鱼已上钩。
杨过默默给自己鼓了鼓掌——现实里他也鼓不了掌啦。
想到这里，杨过的眼睛不禁往郭芙攥着的剑上一瞥，略微安了心，暗道，“上次这么干，最后她盛怒之下断了我一条臂膀，不过那都是君子剑太锋利的错。这回她只拿得到她的佩剑，虽则锋利，和君子剑、淑女剑却比不了，如此就算最后又把她惹火了，她拿剑砍我，难道我还能叫她再砍一条胳膊下来么？”
既然没有断臂之危，杨过就放心了，扯出一个冷笑慢悠悠道：“都说江湖人剑在人在，郭大小姐现在这样子叫旁人看去了，怕是要让人怀疑郭伯伯郭伯母都教了你什么。”
郭芙闻言登时大怒，郭靖黄蓉爱她宠她极甚，她又极为崇敬爱戴父母，只想着这一生一世都要好好孝顺他们，如何能在听到对他们的诋毁之语后还无动于衷，更别说开口的人是也应该对他们二位保持尊敬的杨过。
怒气被点炸的郭芙松了手指着杨过就骂，“你瞧不起我就算了，凭什么说我爹娘？杨过你还有良心没有？”
杨过原无此意，不过是想激起郭芙的脾气然后好找个借口帮她把剑弄出来罢了，见郭芙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也有些后悔自己不小心说到郭靖黄蓉身上，同时心里也觉得挺没劲的。他明明没那个意思，偏偏郭芙做这种姿态出来，倒好像他真地没良心，背地里侮辱了郭靖黄蓉一般。
脸上虚假的冷漠也成了真的。
“你原来还知道要维护你爹娘的名誉，但是你怎么不知道你做的事尽是在给郭伯伯郭伯母……添乱？”
杨过冷冷地看着双眼冒火的郭芙，暗叹自己果然还是心软，其实“丢人”和“添乱”又有什么区别了，何必专门选个不那么侮辱人的？这绣花枕头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
郭芙当然听懂了。
但是，她发火也是讲基本法的，杨过骂的她不认的那些，她才能理直气壮地发火。若是骂到点上了，比如她的言行给郭靖黄蓉丢人、她鲁莽暴躁经常闯祸——这些，她就是再憋屈，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
因为是真的。
不过对着这个见面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气了她无数回的少年，郭芙再怎么想保持客观理智也难免带着私心，无论如何都不想在此人面前没了脸面。
就如同荒野上羚羊遇到狮群，没有哪头羚羊会憨到暴露出自己的疲惫虚弱——这比喻不太恰当，但喻体却很适合出现在这里。
于是郭芙只能装作没听见没听懂没注意，憋着气咬牙道：“呵……你管我怎样，我爱怎样就怎样，轮得到你多嘴多舌么？”
杨过勃然变色，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干脆转回脑袋，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前走，显然是不欲再和郭芙说一句话了。
郭芙望着他的背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刺激了她生性中的暴躁，她用力咬着下唇，恨恨想，“你委屈什么？不是你先来骂我的？我还没委屈，你委屈什么？就准你说我，不准我说回去么？你这么一走，又搞得像我做错了一样，合着谁更玻璃心谁就是受害者咯？”
“好嘛，你赶快走，反正我就是丢我爹妈的脸，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待会儿上了绝情谷我赤手空拳和人打，被打死了正好还你，随便你把我五马分……”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些话还能随便说的？”杨过怒道。
郭芙见他停下转过来，莫名其妙地就充满了底气，扬起下巴分毫不相让，“怎么？你敢做我不敢说么？你夺了我的剑，不就打着我没有武器对敌，被人杀死了正好叫你解气的主意么？我郭芙一诺千金，说任你报仇就任你报仇，这剑我还就不要了，端看老天爷留不留我这条命罢了！”
拐角杂树丛生处，略站了有一会儿的武氏父子和耶律齐等人面面相觑，既担心那两个动起手来，又觉得现在这情况他们也不好上前说和，各自犹豫着，安安静静屏气凝神地看着。
杨过气得血涌上头，脑袋嗡嗡的疼，脸色都绷不住，“你、你……我杨过在你心里，就是这等人？”
这句话被杨过说得悲愤凄然，痛苦哀绝，叫本打算乘胜追击的郭芙嘴边的话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没忍心刺出来，只板着脸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说：“那你倒是帮我拔剑啊，本来就是你甩进去的，在一边看我笑话好得意么？”
明明郭芙的话正应了杨过初心：既想帮她又不想主动开口，非得她先开口求助才好出手——但是杨过现在只觉得自己没把郭芙整个人怼进地里就算是君子了。
在心里默念数遍“好男不跟女斗”，杨过脸色黑如锅底，无比“忍气吞声”地走回来，弯腰握住剑柄，轻轻松松抽出了长剑。
郭芙心中一喜，面上也带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她伸出手，眼角眉梢渐渐泛起笑意，张开嘴巴就要道谢，顺便再说几句好听的把刚才的争吵含糊过去——杨过抽出剑把剑往地上一扔，完美避开郭芙伸过来的手，转身就走。
郭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郭芙双拳紧握肩头急耸，拼命压抑着咆哮发泄的冲动时，杨过似慢实快地远离了。
他有点怕郭芙气昏头了真拿剑来砍他。
就算砍不下来吧，他又不能真还手，但是不还手吧，郭芙肯定又说他看不起她然后愈发气恨，这样闹来闹去的全被大小武他们看了笑话却又是何必？
所以杨过发现了武三通等人后当机立断，不想继续和郭芙计较，还了她的武器便率先离去。
注意到身后过了许久都没传来郭芙发火的动静，杨过不禁轻哼一声，心道，“若不是看在郭伯伯郭伯母的份上，你冲别人这么闹试试？嘿，也幸好没随了郭伯母的脑子，否则怎么一激就上钩？只是每来一回都得冒着被砍的风险也太好笑，还要庆幸我还剩着条胳膊么？如此骄横，碰到不吃你这套的你还得意得起来么……也真是好笑，我担心这个做什么？”
杨过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抛到一边。此番与郭芙再会，虽然全程在吵，但杨过多少也明白了，自己这一生的遭遇，对他好的人便极好，对他坏的人便极坏，或与天命无关，只是他自己性情偏激古怪罢了。
便是郭芙，其实他又有什么好恨她的呢？可是他既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又控制不住，若不是还剩着点自制力，又怎么会不计前嫌地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