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再见
“什么……时三生？和三生剑有什么关系？”穆央澜深邃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看着穆尘江。
然而师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穆尘江内心叹了口气。
立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在来自于其他世界的魔族面前，人族与妖族是一个立场。
在妖族面前，他站人族。
在人族中，他首先为宗门与家族考虑。
在宗门与家族内，他站在自己的亲人和师父徒弟那边。
可眼下，自己的徒弟，恰恰就与人族的立场所冲突了。
穆尘江没说话，他无奈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
“师父……”穆央澜喃喃一句，最终咬唇不言。
不承认是没有用的。
师父还记得被魔族控制时的记忆。
她也知道这一切。
她知道时三生不是异族，她是人族，可就算她说了又如何，师父会相信吗？会不会当成她的借口，就算相信，也不能改变它此时是剑的事实。
思想都是会变的。
穆央澜不是任何人，她没有资格担保未来会发生什么。
单单是她自己，当初被对方捅过一剑。
她配吗？她不配。
穆尘江静坐在雕花椅子上，窗户上的风铃被风吹过发出声，穆央澜低着头，像是在被审问的囚犯。
直到……师父发出一声叹息。
“你带它走吧，走了也罢。”
穆央澜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轻声呢喃：“师父……”
穆尘江笑笑，摇摇头道：“带它去北域吧，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回来，我在靡妖林意外得到了它的修复之法，那里有修复它剑柄的矿石，你且去吧。”
穆央澜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师父不把它封印起来吗？”
“你不怕它有一天失控……”
穆尘江打断她：“我怕啊。”
“可是，你愿吗？”
穆央澜笑了。
“我不愿。”
因为……它是我的剑。
那一天，穆央澜和穆尘江聊了很多。
有关于修行的，也有关于锻造的，自己的经历，对方的经历。
亦师亦友，弥补了这么多年缺失之物。
虽然拜师后没有几月就再未见面，可她和师父有靠传讯玉简交流，只是三年前联系断了。
穆央澜觉得比起师父，他更像是自己的兄长，从身份上来说，本来也是自己的族兄，她和他说了一世魂，说了魔族，一切的一切，闷在心中难以出口之事都被倾诉，一吐为快。
她也想了很多。
北域。
如果入元婴，那就在北域的城生活下去永远也不回来，如果失败，就拖着这仅剩二百年寿命不到的残破身躯，带着三生剑，于白川深处命火燃尽。
届时，雪域之大，任剑遨游，永不归来。
雪域与北域是不一样的。
北域再往北，便是一望无际的大雪纷飞，自极北之城冬城为分界线，再向北便是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
活在那里的皆是万年进化而适应环境的野兽与植物，就算是修士，也只能在雪域边境徘徊，因为在更深处，是万古不化的坚冰，无人可活的冻魂天幕。
其被命名为：【削骨寒渊】
穆央澜并不是非要到达那里，随便她去雪域什么地方都好，只要守着剑永不归来便可。
不是什么形势所逼，也不是什么利益所指，仅仅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唯一的选择。
求道求何？
求心？求利？求活？道又为何？
穆央澜小时候总听到时三生说什么人活一辈子，求道就是为了苟活。
说什么求心，修炼还不是不想死，求道不还是为了进阶，修士就是在和天道抢钱，天不讨厌修士讨厌什么。
如果只是强大，那也没什么，偏偏还想长寿，贪心地想要拥有一切，最后坏事做尽引来劫难。
这和穆央澜当初听到的学堂启蒙很像。
老师在授课指导他们修炼时，第一件事，说的便是这个。
只是不同的在于，老师们并未说过，修士修道是为了活着，只是说，修炼为逆天而行之举。
穆央澜此刻认同了她的话。
她想活着。
她想等元婴之后，在北城买个院子，定居在那里，余生五百年，安安稳稳地步入黄泉。
真是个没追求的人啊。
三生剑被她背在身后，随着灵力汇聚于脚底，穆央澜轻轻松松朝山下跃起。
刚才谢颜联系她说兔兔跑回去了，她要去把兔兔接走。
再次来到树林，穆央澜看到了坐在屋子外喝茶的谢颜，她缓缓放下茶杯到石桌上，神秘一笑指了下远方。
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穆央澜看到了无数动物里那只红彤彤的兔子。
而令穆央澜吃惊的是，兔兔竟然将其他同境界动物压制的死死的，一副王者的气质。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只成天被三生剑当球拍的兔子吗？
谢颜此时慢悠悠的开始说话：“这只兔子啊，虽然这些年修为没有长进，可学会了打架，跑的又快攻击又疼，和它同修为的都认它当老大啦。”
“这么厉害的吗？”
“你可别小瞧红毛兔这种生物啊。”谢颜抬抬下巴，“知道火鹤嵘吗？两个家伙可是有着些的亲戚关系的，虽然体型和外貌天差地别，但火鹤嵘的一些优点红毛兔也是有的，只是一般都由于幼年期太弱小而看不出来强大之处。”
她说着，那边的兔兔已经发现了穆央澜，内心暗自得意，人族你还算识相，和本兔道歉本兔就原谅你了。
穆央澜向兔兔走去，然后一把将它抱起，又和谢颜道谢顺便告别。
当然，不能白让人给你看宠物，所以她一边说着告别礼，一边把驯兽师会用得到的东西都送给了对方，她又不是驯兽师，这些留着也只有卖掉一条路可走，还是送予对方较好些。
对于她的告别一说，谢颜皱起眉，好好的为何要去北域？
“你真的要去那里？”她质疑地问。
穆央澜肯定的点头：“我有我的打算，谢姐姐不必担心。”
她虽然如此说，可谢颜还是不能放心，她想了想，把一些自己用不上的对穆央澜有帮助之物给了对方。
“雪域妖兽非常恐怖，这是一些那里的妖兽喜欢的东西，我不去雪域也用不到，你带着吧，遇到了就用这些东西来脱陷。”
礼轻情意重，穆央澜收下后向着谢颜深深鞠了一躬。
“不必担心我，谢姐姐，我不会去深处的。”
“那便好。”谢颜看上去是相信了的样子，站起来目送她离开，直至她的背影隐去，才沉默的坐回石凳上。
如她这般，隐居清闲，远离尘世，不好吗？
对方还是传统的修士，喜欢入险境。
——
发生了什么？人族你为什么抱本兔？你是在道歉吗？
红毛兔子被穆央澜抱出去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得到道歉就妥协了，它立即一个跳下，转过身向着穆央澜咿咿地不满叫唤。
穆央澜歪歪头，不太理解它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怎么了？”
道歉！道歉！给本兔道歉！
兔兔一阵左右摆动，屁股滚来滚去，活像是个撒泼打滚的无赖。
“你不想和我走吗？”穆央澜突然有些难过，她其实是想像过去那样，在北域的边境，和三生剑与兔兔一起生活的，可要是兔兔不愿意，她也不想逼迫对方。
“那我还是把你送给谢颜姐姐吧，不带你离开了。”
她伤心地转身要往回走，兔兔翻滚的动作一顿。
离开？什么离开？人族你离开竟然不想带我？！
兔兔突然一声大叫，唰的就绕到了穆央澜身前，随后一个猛跃到她怀里。
别想又把我丢下！
接住冲击进怀里的兔子，穆央澜轻轻托着它，心中淌过暖流。
你还愿意陪我啊。
“那，我们走吧。”
一起。
少女背着剑，抱着兔子，向着万仞山走去，一如当年。
万仞门内。
“为什么要去北域？！”
穆央澜是头一次见到大师姐如此凶，声音之大前所未有。
赵飞雪刚大声吼完，就后悔了，懊恼地想自己太激动了。
她不好意思的道歉：“抱歉师妹，我太激动了。”
穆央澜摇摇头，好奇的问道：“大师姐，为什么不能去北域？”
赵飞雪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只是……罢了，在哪里都一样。”
“师妹你要去北域的话便去吧，但你一定要记住，任何红楼楚馆的人都不要多靠近，尤其小心西北赵家人的花言巧语，陆准那家伙给你留了东西，你和我来吧。”
穆央澜缓缓蹙起眉，这都是为什么？
她跟着赵飞雪到了陆准原本的住所，这里空荡荡的，已经不会再有人说话，穆央澜走进门，耳朵突然幻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她晃晃脑袋，看到赵飞雪从衣柜底下拿出东西，那是一个储物袋，有些旧了，被她递给自己。
“这是他在遗书内留给你的。”
“我知道，是师兄写的历练总结。”
穆央澜点头，里面不出所料的是各种纸张书籍，这份经验，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接下来，穆央澜与师兄师姐们纷纷告别，她没有告诉所有人自己再也不回来了，只是给他们都送了告别礼物，储物镯里空了一大块。
直到坐在飞舟上，穆央澜百无聊赖地望着闪过的云朵，忽然轻轻笑了。
再见，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