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嫩芽
莉希好像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是肉的香味。
她的肚子好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感觉空荡荡的，她睁开眼，看见管家和父亲在她床边守候着。
莉希坐了起来揉了揉眼，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端上好几盘肉。
她迷惑地看着周围，“洛德呢？”
刚再端上一盘肉汤的管家指了指肉汤，莉希看了过去，好像被咬掉一小块肉的骨肉置于汤中央。
恍然记忆中与黑雾中冲出的手臂对上，莉希抬起眼望向面无表情的管家和父亲，瞳孔地震，心里一惊，这时，她猛地惊醒过来。
她从睡梦中回到现实，一下子坐起身，守护在床边父亲疲惫的眼神亮了起来。
莉希还没从梦境的惊吓平静下来，她环绕了一圈，看着父亲，还有后方管家和女仆。
如同梦里一样问了一句：“洛德呢？”
父亲的脸色顿时有点黑，无表情地沉默着。
只有管家转动的目光仿佛在指引着她，她往管家落定的视线看去，她低下头，只见一头黑发毛茸茸趴在床沿。
洛德趴在床上，枕着绑着绷带的手臂，他好像在睡梦中听到期望的声音，他顿时睁开眼，撑起身，眼睛闪动，湿漉漉的小狗眼神直望着声音的方向。
被那样的眼神望着，莉希莫名地、自然而然地朝着他伸出手。
看见这样的场景，父亲的脸色已经黑透底。
敏锐的触觉竖起，莉希收回了快要碰到洛德脑袋的手，看了看一句话都不说的父亲。
父亲生气的时候，她只能用她的杀手锏。
她睁着纯净无邪的蓝眸，双手举起，朝父亲伸出手。
父亲看了她一下，一手将她抱在自己身上，她抱着父亲的脖子，用软软的声音说着：“父亲，我想吃东西。”
父亲抱起她站起身，在莉希看不到的背后，眼神深沉地瞥了洛德一眼。
洛德没有对上那一抹眼神，他盯着眼前没有了她的身影，他的瞳孔微闪，眼神逐渐变得恹恹然，不自知，他手下抓着的床褥褶皱已经蔓延起来。
走去餐厅的路上，莉希还是觉得有些累，还好有父亲抱着，不然这幅小身体连一步都不想走动。
那一招火球魔法就已经将她精神和身体掏空了，或许是她求生欲望太强烈了，尽己所能施展了所有身体里仅有的魔力。
想起奇姆森林发生的一切，莉希紧了紧手臂：“父亲，项链坏了。”
父亲无所谓地说着：“再从教会里弄一个就好了。”
夜晚，吃过餐食的莉希又累躺了过去，醒来的她悄眯眯地看了看房间门外，然后穿着纯白的睡衣衬裙、提着提灯小步小步地往某个方向去。
宅邸偏远的房间内，蜷在被窝里的洛德时不时颤抖着身体，他不适地抓着手臂上的绷带，额头又开始冒起了冷汗。
他的手臂被那只奇怪的巨蛛咬了后，伤口深至骨头，很难看……也很可怕，他注意到莉希看见他手臂的神情，可怕的伤口让她害怕。
他不想让她害怕他。
可是，即使用了这么多药剂敷在伤口上，恢复的速度还是很慢，而且伤口像是碰触到森林里成片的、密密麻麻的荨麻一样，细密的痛麻让人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包裹着他的被窝一下子被掀起来，他睁着眼睛望去——
小小身影没有犹豫地掀开他的被子，看起来柔软的亚麻金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影身后，微弱的光源下，那双蓝色的瞳孔还是那样明亮。
能看到眼前的人，洛德的胸膛不自觉地因情绪起伏着。
他怔怔地盯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她的小手就像白天一样朝他伸过来。
她轻轻地托起他绑着绷带的手臂，洛德下意识想要缩回去，但是她执着地握着。
他悄悄看了一眼莉希，只见她专注地盯着被绷带遮掩的手臂，绷带的一头被她拿起，他想退缩，可怕的伤口会被她看见，她会害怕他，她又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握住洛德手臂的莉希忽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她解绷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他，他好像被欺负的可怜小羊崽一样，视线由下往上小心翼翼地凝望着她。
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忍不住用另一只小手靠近，手心轻放在他的头顶，摸了摸那头黑色毛茸茸。
洛德乖乖地眯了眯眼，但收回手的莉希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心，捋毛的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
好像有点……硌人？
她踮起脚，更加用力摸了摸，翻动的发丝间，她看到了那两个小疙瘩，而现在小疙瘩却破土而出，像棵嫩芽冒出小小突起。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洛德，短短几天，他觉醒体内的暗元素后，小疙瘩竟然会有所反应地长大了。
虽然她知道按照那本书里的发展，未来的魔王拥有一双慑人的双角，但是没想到角会随着他力量觉醒而成长。
她知道当他成为魔王的时候，他的双角已经会完全长成，而这双角也是成为以后必要的剧情因素。
当他的力量强大起来，双角越是成长，要是能保证洛德成为毁天灭地的魔王，保证这个世界按照神明先生书里的剧情发展，所以，她应该要让他的角成长起来？
这么说，难道她——
不是在饲养一只小崽子，而是在饲养一只小崽子……的角？
她愣了许久，久到洛德开始疑惑地抬起头盯着她，莉希执着的绷带还在维持着半松开的模样，而绷带下是与剧情一样“深见骨头的伤口”。
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内心的思考中回过神，低下头盯着绑着绷带的手臂，慢慢地开始松开绷带。
血色的伤口逐渐展露出来，虽然现在已经看不见那时的白骨，但能看见覆盖之上半长成的血肉。
瞧见莉希盯着伤口后表情的变化，洛德抽回了手，很快地将绷带缠绕起来。
随后就听到莉希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不喝药剂了？”
她说完，随后从怀里拿出一瓶治疗的药剂。
听到这句话的洛德闪了闪眼神，他低着头，偏了偏脑袋，似乎踌躇犹豫了许久才转动着瞳孔悄悄看向她，张口小声地说着：
“它很难喝……”
莉希眨了眨眼，盯着手里的药剂，虽然用作治疗药剂的材料都是草药，混合制成药剂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是清新的草药味道，可是，需要治疗的人更不会抗拒这种味道。
手被碰触，她握起他另一只手，洛德的眼眸闪动，随后压制地隐藏起情绪。
她将药剂放到他手心上，没有任何话语，只是盯着他。
直直的视线下，洛德犹豫了一会，最后慢慢拿起药剂。
他打开药剂瓶盖，靠近嘴边喝了进去。
不难喝。
药剂不难喝。
但他想像这样和她待在一起。
就算一整天不喝药剂，没有得到治疗的伤口更疼了，但他不在乎，她更想要莉希。
他只想要她待在他身边。
夜逐渐沉寂，莉希守着床边等洛德入睡后，她抱着提灯离开了他的房间。
等莉希关上门，洛德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注视着门扉。
他的脑海里晃过那一幕的画面，从森林里回来后，那个拿着魔杖的魔法师将他们带回宅邸，他醒来后莉希也还没有醒来，他悄悄地在她床边守候着等着她醒来。
可是，沉睡之中的莉希的脸色突然变化，看起来很痛苦难受，眼眸还是紧闭，嘴巴却张阖着细碎的梦呓。
“洛德……”
听到她在梦里叫着自己的名字，洛德握着了她的手。
“……不要……”
她很痛苦，他握得更紧了。
“……不要杀我。”
恍然间，洛德呆愣地定在原地，他怔怔地看着她难受的睡颜。
这几个瞬间好像时间停止般，他的眸光闪了闪，最后动了动手指，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全身心休息了好几天，莉希终于恢复了精神，而洛德在她不间歇地监管喝药下，他的伤口也终于痊愈了。
经过奇姆森林的事件后，父亲不允许她外出学习魔法，而且薇薇安也没有再教他们魔法，她说她找到感兴趣的东西，要去研究一些事情。
薇薇安离开了一段时间后，她收到一个礼物，魔法禁制的包裹下，里面躺着一根魔杖，魔杖上还镶嵌着一颗琥珀晶石，火红的元素在里面闪耀着。
随着时间流逝，在新的老师授习下，她总是拿着那根魔杖在花园里施展着魔法。
虽然她很抗拒魔法练习，她不想成为魔法师，但她更不想再处于那次森林里的险境，她更怕没有一点力量去反抗死亡。
除了练习魔法，她一有时间就去看洛德，他总是跟着管家学习各种事情，连梳头发他也兴致盎然地向管家指教。
慢慢地，不但连管家不允许她在旁边盯着，连洛德也不允许她看了。
不能再看到洛德手无足措的慌张样子，她简直失去了一大乐趣。
蓝白的天空中，风微微吹拂过花园里的红蔷薇。
一只鸟飞落花园的小桌上，随着阴影逐渐靠近，它煽动翅膀飞离开。
放置着许多点心的桌上，戴着纯白手套的手将一杯红茶稳稳放落。
另一双白皙秀长的手将它端起来，茶杯靠近红唇边。
红唇微张，碰触杯沿，红茶落入口中，脸颊旁亚麻金的长发随着风微微浮动，清澈的蓝眸抬起看向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