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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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la后不久,祁嘉穗不慌不忙,开始准备毕业回国的事宜。
陈净野手上无人机的项目推进顺利,也一早有回国的打算,日子过得闲散,两人也看似步履一致。
那阵子,他陪着祁嘉穗逛街旅游看展,秀了好大一波恩爱。
外人艳羡不已,赞祁嘉穗是降服浪荡公子的终极赢家,连周馨也惊讶,这段她最开始就不瞧好的感情,祁嘉穗竟然能跟陈净野一谈就谈了快三年。
所有人都在分分合合,前任,前前任不知道换了多少,人来人往,新旧更替,反倒显得陈净野跟祁嘉穗有种老夫老妻的甜。
临近毕业那段时间,手上事情忽然多起来,嘉穗忙得顾不上他。
大概真是玩腻了玩够了,陈净野破天荒有些恋家,玩来玩去也就那些花样,纸醉金迷,异国夜生活的热闹他渐渐懒得凑。
工作上的事情忙完,他没什么心思往外折腾,就想着回家跟祁嘉穗一起吃饭,在哪儿吃,吃什么都不要紧,就得看看她。
几天见不着人,他心里就不踏实。
近期祁嘉穗的母亲来了la一趟。
她这栋小公寓里陈净野生活的痕迹,多到根本藏不住,飞机落地才通知她,祁嘉穗更是挪不出空收拾。
祁妈妈在屋子走了一圈,坐在沙发上,拿起烟盒旁的打火机,嗒嗒打着,火苗冉冉,她反手扣上盖子,丢在一旁,端坐着看从厨房给她倒水的祁嘉穗。
“怎么交了男朋友也不跟妈妈说?”
祁嘉穗在她面前放下杯子,水纹轻晃,她垂眸低声说:“瞎谈的,长久不了,没必要告诉你。”
“你能懂事就好,”祁妈妈拍了拍她的手,面露欣慰,“现在你年纪小,看不透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有多复杂,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不是说一声爱就行的,你就看我和你爸结婚二十多年,你哥哥虽然从没说我半点不好,但为了这一句贤名,妈妈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委屈,旁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看男人要准,不然以后你有苦头吃。”
老生常谈的后妈心酸。
祁嘉穗这些年听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了,耳朵听出茧子,她连安慰都懒得说。
于是,她便岔了一个话题,问起她那位同父异母,年龄差十岁的哥哥:“哥哥离婚的事怎么样了?”
后妈难当,想要贤名的后妈更难当。
祁妈妈听人问及,有一肚子苦水要吐。
“抚养权还在争呢,你这个哥哥不是个消停主儿,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好,你爸爸怎么可能放心把公司交给他。”
说完,祁妈妈又仰头长长一叹,再望向祁嘉穗时,便寄予厚望道:“嘉穗,以后还是要你多帮衬着家里,好在你从小懂事,不然妈妈真的要操心死了。”
祁嘉穗一时不知道该露什么表情,她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生,还是设计专业的,徒有海龟镀金的外衣,就算回国能帮衬到什么呢?
哦,能嫁个人傻钱多的老公。
祁妈妈又说起对祁嘉穗未来的规划:“你回国呢就开个小一点工作室,不会太累,等你以后嫁人忙不过来,到时候就交给你哥哥帮你操持,你也不至于太辛苦,嘉穗,女人啊不要太拼事业的。”
祁嘉穗听了反感:“我已经跟国内的设计公司申请实习了,我工作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好吗?”
“实习攒经验混不出名堂,还浪费时间,太辛苦,嘉穗,妈妈这是为你考虑。”
祁嘉穗抿唇,克制地舒出一口气,望着墙上的钟,按照平日惯例,还有半个小时陈净野大概就要过来了,她不希望看到陈净野和她妈碰面。
心急气燥,一下叫她把话说重。
“你只要别管我,我就不会辛苦了!”
祁妈妈听了不可思议地瞪了瞪眼,随即发作起来:“这是什么话,嘉穗!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祁嘉穗怕陈净野提前过来,万一人碰上,到时候场面实在尴尬棘手,能避免的麻烦尽量避免。
她起身拿起妈妈的手包,软下态度:“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要不你先回酒店吧,我明天再陪你去逛街。”
身为一个贤名后妈,为了能把所谓场面上的一碗水端平,她对自己的亲女儿克扣了多少爱与关心,只有她自己清楚。
母女关系不亲不疏,说起话来总是不亲厚,不亲厚就算了,还总带着小小翼翼。
人站到电梯前,祁妈妈一副可怜相对着祁嘉穗,柔柔说着:“嘉穗,你不要烦妈妈。”
即使知道她亲妈最会的就是放低姿态,钝刀子割肉,用委婉态度逼对方接纳,不然也不会嫁进祁家当后妈,短时间能就得到认可。
可到底是亲妈,祁嘉穗还是见不得她这副受气模样,含糊着点了点头,她有点疲惫地说:“我没有烦,我说了,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祁妈妈没再多言,只好应着:“好好好,那你休息,逛街的事情也不着急,你身体要紧。”
前脚刚送走祁妈妈,后脚陈净野就过来了,轰鸣声戛然而止,车子停在楼下。
敲了门,没人应,他自己用钥匙打开了门,以为祁嘉穗不在家,一进来,就见祁嘉穗环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发呆。
陈净野蹬了鞋子,车钥匙随手丢在一旁:“敲门怎么不应?”
她动都不动一下。
陈净野走过去,抬起她的脸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祁嘉穗静静看着他,忽然在脑子里理起了逻辑,按常理,她现在应该告诉他:陈净野,我妈妈这趟过来知道我谈恋爱了,她从小到大就管我管挺严的,你要不要跟她见一面?
或者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娶我呢?
光在心里想想这句话,祁嘉穗就有些眼酸了,一开始的规则恋爱就是为了开心,甚至专一都可能不包括在其内。
她现在跟陈净野提结婚,实在好笑。
发呆这会儿,陈净野已经坐到旁边,把她抱到怀里,大手滑到她小腹位置,他掌心很暖,轻轻揉着说:“你这姨妈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她姨妈期的确该到了,但这个月推迟了,还没来,只是忽然被他抱在怀里,单单贪这一刻的暖,她就想装病撒娇。
“陈净野,你怀疑过亲情么?”
“什么意思?”
“你跟舒月之间的感情不错,你父母也很尊重你,你说不想从政,他们就支持你出国研发无人机,你们家还挺好的。”
陈净野自然而然地问:“那你们家呢?”
“我们家啊,我们家好奇怪,我妈妈贤名远播,是最无可指摘的祁太太,她最开始是我爸的秘书,工作能力出众,我哥哥八岁那年,他妈妈出车祸去世了,父子俩伤心欲绝……”
祁嘉穗凄笑了一下,“她的工作能力就更出众了。”
“半年不到,走马上任第二任祁太太,从没有人诋毁过她一句狐狸精,第三者,我哥哥摔断腿,她跪在地上哄他,喂他饭,我哥哥成绩一塌糊涂,惹是生非,我父亲要打他,她声泪俱下地护着拦着,我哥哥他几乎没有丧母之痛,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比他亲妈还要好的妈妈。”
“而我,夏令营骑车胳膊跌脱臼等她来接,她说要给我哥开家长会,让我等了四个小时,我成绩一旦差了,她会立马喋喋不休,说我会害她落人口舌,说我果然是小地方女人生的孩子,我和她都上不得台面。”
“我长大了一点,看小说看漫画,总看到处心积虑的女配,为了上位抱养一个孩子,我就想,我会不会根本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才一点都不爱我。”
“我那时候拿她梳子上的头发,托我家司机叔叔帮我做亲子鉴定。”
“我甚至都已经想过我是那种玛丽苏故事里的女主角,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人抱进有钱人家里当筹码,然后我不屈服命运,最后遇见王子,过上幸福生活的戏码了……结果,我真的是她的亲女儿。”
“最开始总嫉妒我哥哥,觉得他抢走了我妈妈所有的爱,后来书看多了就想通了,那哪是什么母爱,那都是戏,完美祁太太守则,不过我哥是长子,他重要,所以他戏份多,而我在家里无足轻重,所以戏少罢了。”
祁嘉穗絮絮软软说了很久,才把故事说完,她没有哭,只是很悲哀地在陈述,说完很久,客厅里都没有声音。
陈净野像是消化不及,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忽然跟我说这个?”
祁嘉穗转过身,静静地望着他,她乍一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陈净野说自己家里的事,而且还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
看着看着,她忽然就从这副被她爱透的眉眼里,找到了答案。
放在以前,她肯定不敢跟陈净野说这些事,她爱得如履薄冰,总怕有任何污点会出现在她和陈净野已经岌岌可危的感情里。
不想他知道,原来风光美好的表象下,她有一个当秘书转正的亲妈,有一个被她妈惯坏不成器的哥哥,有一个一点都不幸福的家庭。
她怕惹他烦了。
那些像沙子一样本就握不住的爱意,她也拼尽全力地攥着,漏掉一颗她都舍不得。
可现在,她像是爱累了,不再在乎那么多,甚至不再那么在意他或多或少的爱。
如果本来就是抓不住的,漏掉就漏掉吧。
那美梦她已经进去瞧过了。
很糟。
冰凉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划着,这张脸还是那么好看的,可嘉穗心里却忽然扩散开无限悲哀,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以前那些鲜活的、波澜壮阔的爱慕去哪里了啊?
素颜状态下的她有点憔悴,她极浅淡地弯了弯唇,跟陈净野说:“忽然想到,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所以随便跟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