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中秋节, 又是团圆节，正是吃月饼的好时候。八月间，芋儿也成熟了，府里就有那么几篮子芋儿, 岳风骐打算揉制月饼，还有用秋菊和芋儿做芋儿糕。
每年柳家都要做各色月饼和芋儿糕, 柳绵在府里也能收到家里送来的, 能吃上十多天。
柳绵闲着无事，便央着岳风骐让她也帮忙做些事情, 最后她就被分配到一个帮忙拿模子做月饼的活计。
屋子里竹子编成的大竹盘放着醒好的面团，还有各色的陷儿。几个丫鬟也是头一回做月饼, 都好奇的很。柳绵就先是教最好奇的冬枣, “这包月饼不难, 就是不能坏了边或者塌了形状, 包好馅料放在模具里压成形就好了，最后要在压好的月饼上涂一层鸡蛋液，再放进炉子里去烤就成了。”
岳风骐备的馅料挺多的, 有蛋黄、红豆馅、芝麻花生馅、桂花肉馅、枣泥、白莲蓉、枸杞山药馅, 备的月饼皮还有颜色不同的。
“奴婢以前以为这月饼就红豆馅的,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种。”冬枣咽了咽口水，“咱们赶紧包上吧, 烤出来一定很好吃。”
杜鹃戏谑道:“这还没开始包呢，冬枣就惦记着吃了。可惜这里没有冬枣馅的，不然也可以包个冬枣进去吃。”
大家都笑了起来, 柳绵也笑，笑着的时候手里已经包好了两个蛋黄馅的。她月饼只爱吃蛋黄馅的，其它的再好吃她也不爱吃，除去月饼，她最期待的是芋儿糕。
秋菊粘米和料加入清油清水拌匀做浆，将过年时熏好的腊肉、香肠入锅中炒香和浆一起搅拌，最后，芋儿去皮炸成金黄色，再放入浆中，放凉了，再入油锅炸。
吃起来外面酥脆，里面是沙沙的，芋儿的糯在腊肉香肠的咸香组合下不仅糯，而且越嚼越香。就是以前岳风骐总不叫她多吃，油炸过的吃多了容易齁，但是柳绵却觉得芋儿糕一点也不齁人，反倒是吃了一块还要再吃一块，热乎乎的吃是最好不过的了。
想到芋儿糕，柳绵就有点馋了。她最近吃什么都香，越是想吃的，就越念得慌。反倒是岳风骐怕她吃太多了，把孩子养得太大，不好生，便总是叫她吃八分饱，然后就在院子里多走动。
但是越是这样，柳绵就越馋吃的，明明也不是饿。好在柳绵也担心自己生个孩子，把自己生胖一圈，变得难看，所以平时也多少克制着自己。可是过节了，不差这两天，她一定要多吃几块芋儿糕。
“侯爷回来了。”金盏过来通报，屋子里一下子乱了起来，几个丫鬟连忙起身，柳绵也吓了一跳，不是说今天不会回来吗？
东西才清理了一半，宁嬷嬷也过来了，“不用收拾了，侯爷知道你们在做月饼，他去了书房，让姨娘做好了，再送过去给他吃就行了。”
杜鹃拿着帕子正给柳绵擦手，柳绵听到这里，又摸上了面团，“嬷嬷要不坐着喝一口茶吧。”
“不喝了，我还得去给侯爷回话。”宁嬷嬷最近对她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柳绵做什么。
宁嬷嬷一走，大家又都坐拢了过来，柳绵做了手上几个，便净了手，“我过去看看侯爷，剩下的你们做吧。”
杜鹃也洗了手，陪在柳绵身后。
其实裴明衍的书房不远，就在院子里，不像是在听雨轩中，书房还有专门的人守着。这里的书房，也就是有个名字，他回来从没有呆过一天，今天怎么突然去了书房？
柳绵对杜鹃道，“你守在外头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到了书房门前，柳绵看见宁嬷嬷刚刚出来，正在关门，看见柳绵诧异得很，“姨娘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柳绵:“我过来看看侯爷，他正忙着吗？”
“进来吧。”书房里面传来裴明衍的声音，柳绵也不用再问了，宁嬷嬷给开了门，她走进去才发现，裴明衍正坐在窗边，闭着眼睛看着躺椅小憩。
如今外头乱，萧王跟北陈打得热火朝天，颖城却像是谁也不管的地带，冷清得好似没有人搭理。
柳绵总听下人们说，哪哪儿城又破了，哪哪儿灾民在四处流窜，最近挂帅的庞勇正在四处征兵。许多农田无人临到收获了，只有老弱妇孺在田里收割粮食，萧王派人劫了粮食，老百姓没有活路，好多都在往颖城这边逃难，现在城外临时搭的难民蓬都有好多，城里都不许再放人进来了。
“在想什么？”裴明衍没听见柳绵的动静，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柳绵走过去，他便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我是在想你在想什么，弗及哥哥，你是不是在想难民的事？”
“是，也不是。”
“要不我们不出去吃了，省些粮食，那些难民也能有口吃的。”
“临近秋收，北陈正是粮草充足的时候，这粮食并不缺。你也不必俭省，还没有到节衣缩食的时候。”
“那是为了什么不开心？”柳绵不解道。
“高氏要送几个女子给我做妾室，人已经送到门口了。”裴明衍语气淡淡的，“你说，我该不该收？”
柳绵问道:“是夫人那边的人？”
“看来你去的那天也见过了。”裴明衍没有就这件事表达什么，只是在问柳绵的看法。
“那几个女子时宫里的人，放在身边不安全。”柳绵想劝裴明衍放弃这个想法，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裴明衍考虑。她都不希望那四个女人进裴明衍的后院。
“就连你都知道，把宫里的人放在我的身边不安全，可是她却拿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将危险放在我的身边，好像这样她就放心了。"
柳绵知道裴明衍说的是高氏，又记起岳风骐对自己说的话，不知道高氏能不能再与裴明衍和解。
裴明衍却想着上辈子的事情，世人都说他逼死了高氏，实则她却是因为得知真相，旧疾犯了，被活活气死的。这辈子没让裴明衍没让高氏知道真相，可是如今他却觉得，高氏不如死了的好。
这样子，就省得她总是做出一些没脑子的事儿，叫他不得安生。
"弗及哥哥，你说太太这样是为了什么呢？当初她使劲想要往你的后院里塞人，若单单是让你多纳妾，她也不必这样繁琐，落不着半点好。"柳绵就是想不通这个，觉得高氏就算是恨极了老侯爷，甚至是恨乌及乌，也恨上了裴明衍，但是光是这样塞女人过来又有什么用？
裴明衍睁开了眼睛，"你觉得呢？"
"我就是想不明白。"柳绵不懂。
"她不过是想要个孩子，日后我若去了，这府里的爵位也有人承接，她自然可以继续做她的侯府太太，也报复了她想要报复的人。"
这样的话说出来，柳绵打了个寒噤，"太太不会……不会这样狠心吧？"
裴明衍冷然，"她能想的，能做的，自然是够多的，如今我尚且可以怜悯她几分被人蒙骗的苦楚，也得她愿意罢休才行。"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牵扯到了下一辈的身上。似乎站在谁的位置，谁都有道理，可是最无辜的却是根本对自己的出生做不了主的裴明衍。
老侯爷一辈子的真情实意给了别人，被皇帝蒙骗痛失所爱，便把一切都抛弃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纳进门，花天酒地，到最后彻底放下一切去求仙问道。他有情，只是他的情全给了一个人，高氏却无辜地吞下了所有的恶果，还要替他教养他与别人生下的孩子。
知道真相后，高氏自然无法接受。她面对不了裴明衍，甚至恨上了这个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似乎也说得过去。
柳绵也无法说什么，她只是抱着裴明衍，"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如果能做什么让你开心一些的话，我也希望能做我能做到的。你是不一样的，就算让你面对老侯爷当年的处境，你也绝对不会跟他一样做出那样的决定。你没有错，也不必为别人的错为难自己。"
"但那样的人，是我的父母。"
"弗及哥哥，你看，你的天地在外面。"柳绵不想裴明衍继续钻牛角尖了，"外面的黑麟卫，满城的百姓，那些因为相信你才不远万里也要投靠过来的难民，还有我和孩子，我们都需要你。"
她拉住裴明衍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的眼界也没有你大。但是，人一辈子总是要往前看的，不能一直困囿于过去。有些事情既然无法强求，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反过来苛求自己。"
明明看着一个只是个单纯的小妇人，没想到会说出这么一番见地。裴明衍只是想起了上辈子他所经历的事情，闻人玉生下子嗣后，高氏和宫里的人一起对付他。若非高氏背地里给了他一刀子，他又怎么会沦落到当时被人追杀受伤，才会被柳绵救下。
别人只是觉得高氏执拗，他却真切地遭遇过她的迫害，倒似那些过往的母慈子孝都是假的一般。
"你说的对。"这辈子与上辈子是不同的，他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不需要贪恋那么一点已经不需要留恋的情感。
看见柳绵呼出一口气，露出微笑来，窗外秋色正好，石榴已经都红了，沉甸甸地坠在树梢，喜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