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及笄礼成了之后, 柳绵也没能多看世子一眼，听下人说，裴明衍又回京城去了。
他是一路从京城快马赶回来的，路上马都跑死了几只, 难怪见着他时，虽然挺拔依旧, 却难掩疲色。
柳绵担心世子身体, 只是她这腿折了的人，除了担心也别无办法。做针线时难免就跟母亲说了一句, “我这及笄礼是小事，世子这么大费周章过来, 反倒叫我不得安宁。担心他是不是累了, 生病了, 这么糟蹋身体, 我，我那日本是开心，都成了担心。”
岳风骐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就是被世子惯坏了, 他若要做什么, 能听你的话吗？”
柳绵摇摇头，他向来是自己拿主意的人, 便是太太也不能约束了他去。
“你这是心里有了他，才会患得患失，忧心他。当年你爹南下去跑腿, 娘也是整日整日的愁。”
有岳风骐在身边，柳绵有人能说说心里话，除了担忧世子身体，日子过得倒也舒畅。
不过颖城的事儿还是传了出去，原本是西漠试图打回颖城，结果擅长骑兵作战的沙漠兵队对于攻城守城没有什么心得，几次大败而归后，竟然派使者向陈帝抱怨。
说是陈帝不讲道理，突袭颖城，还联合南郑同时攻打西漠，颖城原本是北陈的也就罢了，南郑还从西漠边境咬下了一块地盘。
陈帝想要谕旨诏裴明衍进宫，殿前与西漠使者对质，结果汴城那头却传来消息。
汴城失守！
刚刚新婚的宁远侯府新侯爷裴明衍进了宫，正跟陈帝说自己追着西漠沙匪过去，发现他们藏进了颖城，颖城拒不交人，他就直接打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打了胜仗回来，本准备直接面帝禀报，结果皇后逼着他赶紧成婚。等他成婚之后，洞房还没睡热乎呢，自己老爹竟然不当道士，直接出家了，又得袭爵。
一来二去忙着竟然忘记了这事儿，等陈帝让他面君才记起来。西漠使者没法否决沙匪劫持公主的事儿，对质下狼狈退下。
汴城失守，南郑大元帅萧长泾竟然一路率领大军长驱直入，连下三城！
陈帝被逼无奈，即便觉得裴明衍可疑得很，却还是只能让他赶紧回去守城，顺便夺回失地。
裴明衍新婚第二日，又回边关了。
然而这一去，整个天下的时局大变。先是萧长泾在夺下包括霞阴汴城在内的五座城池后，竟然霸占了南郑边关三城，以昏君无道，祸水乱国的名头自立为王。
不过这位萧王却奇葩得很，他不服南郑昏君治国，他反倒是不攻打南郑，而是打北陈。好在北陈兵马充足，庞系一脉攻城不行，守城倒也不错。
新鲜出炉的萧王攻城之后，并没有杀戮百姓，宣布原北陈子民都属于现今的萧国子民。萧王减低赋税，杀了城中贪官与鱼肉百姓的贵族士族，竟得到了百姓的拥趸。
甚至出现了萧王乃乱世明君的说法，气得三个国家的皇帝都没有啥好心情了。萧长泾还发下话来，若裴明衍愿意归顺于他，立刻封他做大元帅，成为股肱之臣，不计较他之前杀死高鹄之罪。并且赏赐美人，良田与黄金。
都知道是离间计，偏偏京城里又出现了这么一个传闻。
说陈帝当年明知宁远侯倾慕刘太傅的女儿刘君仪，却趁着宁远侯出征时将刘君仪纳为仪妃，宁远侯得胜归来，发现佳人成了陈帝妃子，自此流恋于花丛中，纳妾酗酒，一直没有成婚。
后来娶了小他十岁的娇妻高氏，第二年立刻就有了其子裴明衍，而仪妃却在前一年打入冷宫。
这等宫闱秘事宣扬了出来，而且还说得有模有样，仿佛亲眼所见。
说什么其实裴明衍并不是宁远侯亲子，高氏早被皇帝喂了绝育药一生不得生育子嗣，怎么可能生下裴明衍，她自然不是裴明衍亲母，而是陈帝给宁远侯娶来给裴明衍名分的人。
裴明衍乃是刘太傅外孙，所以这位刚正不阿的老太傅，才会不顾结交权贵的名声，收了裴明衍做入室弟子。
那么裴明衍的生父到底是谁呢？是陈帝啊。
他其实是皇子，是因为陈帝出于愧疚，才把仪妃生下的儿子，送给宁远侯养。陈帝真正爱的人，其实是仪妃，为了爱人的子嗣不被皇子夺位迫害，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端看如今太子之下还有几个弟兄？死的死，发配的发配，关禁闭的关禁闭，就知道皇后手段多么厉害。而仪妃虽在冷宫中，却过得很是舒坦，冷宫与贵妃娘娘的宫中修缮都是一模一样。
“放屁，都他娘的是放屁！”
陈帝在书房掀翻所有的东西，气得脸都涨得通红，“他裴明衍跟他爹都长得一般高，怎么可能是我的种！”
汇报消息的老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说，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当年的事儿，就是裴家高氏都不知道，只有你我还有皇后宁远侯，仪妃。”
陈帝突然冷冷地盯着老太监，“难不成是你说出去的？”
老太监连忙道:“陛下，老奴一个没根没子孙的货，服侍陛下这些年，嘴巴最是牢，怎么敢说出这事儿？”
陈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突然道:“那么，是仪妃？不，她不知那日的人是谁，如今对朕心怀歉疚，恨毒了那强暴她的贼人，自然不会说出这等丑事。”
陈帝心头转过一张张面孔，却终究猜不到是谁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还可笑地说什么裴明衍是皇子，也不看看裴明衍哪一点长得像他？！
偏偏这件事，就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年为了牵制住兵权强大的宁远侯，他故意纳了仪妃。后来又需要宁远侯彻底交出兵权，这才有了裴明衍。
若是解释裴明衍其实是宁远侯亲子，他这当皇帝的还有什么面子？自己被臣子绿了？还是自己主动设计人把自己绿了的？
而且高氏吃了绝育药，终身不育的事儿，并不是他做的！这什么脏得臭的都往他身上扔，怪不得陈帝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老奴以为，这事儿，要不然就绝口不提，派人把传播谣言的人抓起来，全部杀了，自然谣言就没了。”
陈帝斥道:“你说什么糊涂话，这样岂不是显得朕做贼心虚？朕能杀了那些说书人，胡说的百姓，朕能堵上天下人悠悠之口吗？”
“可是，若叫裴明衍知道了这些事，知道他是仪妃之子，会不会信以为真，现在他可是有兵权在手，一旦怨憎皇后和太子，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以他的聪明伶俐，定然猜出高氏之前的一些行为异常，等他猜透了，顺藤摸瓜，又会摸到皇后身上。”
老太监的话，陈帝也知道。可这件事他本身就有亏，瞒天过海十几年，却偏偏被人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他厌恶已经失贞的仪妃，却因为宁远侯不得不好好待她。
他厌恶裴明衍，这个孩子却偏偏十四岁就成为了北陈神将，打了一场漂亮的仗。他不仅继承了父亲的打仗本事，和青出于蓝的武艺，还继承了母亲的外表，生得俊美。
这是一个他厌恶，却又没办法除掉，还得捏着鼻子靠他拯救北陈的人。
陈帝坐在帝座上，眼神变化，突然道:“萧长泾不过是攻其不备，才攻下了汴城和三座城池。如今他自立为王，我们可与南郑联合，夹击他。裴明衍，这颗棋子用着虽好，但是总得担心他有一天反噬于朕，拍死士前去，在路上截杀他。日后，就说是西漠沙匪报复，他以身殉国了。”
老太监听到这里，劝道:“陛下不可啊，如今北陈危急，怎么能杀了裴明衍？”
“朕下的决定，你一个阉奴懂什么，还不出去！”
老太监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过他想着自己逃过一劫，没有被这位多疑的皇帝赐死，也算安慰了。
就算是他这么个阉奴，也知道裴明衍对于北陈的重要性。没有裴明衍，南郑西漠，哪一个国家不想咬北陈一口？
陛下一叶障目，当初自闻人将军家满门男子殉国而死，北陈就没了出色的领军人物。如裴明衍这等战场上的奇才，到哪个国家都应该是上宾，萧王都能不拘前事也要招裴明衍入自己的阵营，就是知道他强的不是他的黑麟卫，而是他的一身本事。
北陈缺兵吗？不缺。
北陈缺钱吗？也不缺。
北陈缺的是人才。
可是北陈那些曾经的忠义之士早就被庞系一脉祸害了个干净，军队里都是些蠹虫，纸上谈兵可以，真打仗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如今正是需要裴明衍为国效力的时候，先是因为逼迫人成婚，害人大老远从边关赶回来，汴城因此失守。
结果人家领命守边关，又要因为当年自己不厚道，才导致面子上过不去，又要派人截杀他？
若是裴明衍因此，像萧长泾一样反了，他可是娶了闻人玉了，军队里听他话的人，可是不少。
老太监想着这些，叹了一口气，管他的呢。他一个老阉奴，没几日好活了，陈国灭不灭，与他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