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女子许嫁, 即可行笄礼。如果已满十五，即使没有许嫁，也可行及笄礼。
第二日柳绵早早地起床了，冬枣给她推了一个轮椅来, 木头轮椅笨重得很，要两个婆子搬动才行。
换童服, 梳双鬟髻, 这些都是岳风骐亲自做的。她看着眉眼间已经有了女子风情的女儿，心头有淡淡的忧愁, 只是这喜日是不能说那些丧气话的，“本该是娘做主人家替你张罗及笄礼的, 但这来的太迟了些, 世子又有他的章程, 就是不知道他为你请的正宾是谁。”
柳绵眼睛亮亮的, 她冲着镜子里的娘亲甜甜的笑道:“娘你能来，我特别开心，要是爹爹也能来就好了。”
“你倒是贪心。”岳风骐轻嗔道, “这么远的地儿, 我能来, 便是世子对你的偏爱了。都嫁人了，怎么还说些孩子气的话。”
柳绵许久没梳双鬟髻了, 还有点怀念，她摸摸发髻，“娘, 你看我这及笄礼，怕是只能行一半了。要是世子给推到上巳节办，明年三月三，我们也应该回到侯府了，到时候爹爹和你都在，我腿也好了，世子也在，我可以好好给你们拜个礼。”
“又说傻话了，侯府是什么地方，就算给你办，也就是院子里给你弄一个席面算是办了，寒酸得很。在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这么大的府邸从昨天就在张灯结彩的，必然办得热热闹闹。”岳风骐拿起抿子给柳绵抹了桂花头油，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点乱发都没有，“娘昨天就去看了，都是纯金打的酒具饭碗盥盆托盘，香炉是紫金的，还嵌了宝石，连那桌案都是上好的紫檀木。”
“你看你这身童服，用的料子就是贡品，穿着柔滑，颜色染得还极好，在阳光底下，里面织进去的银丝还会有流光。单是看这些，当初府里小姐们，都没这份体面。”
柳绵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着的貌不惊人的裙子，有点受宠若惊，“娘，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
岳风骐凉凉道:“真叫新夫人知道了，你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但看见柳绵的神情垮了下来，她轻轻一笑，“傻女儿，这离京城千远万远的，新夫人哪里知道。”
柳绵松了一口气，“女儿总觉得世子这份厚爱太过了些，之前在汴城，他也赏了我很多珠宝。娘，你说世子怎么这么有钱啊。府里的中馈按理说不是太太掌握着吗？太太定然不可能没事儿给世子带这么金银珠宝过来，打仗也用不着呀。”
“世子打仗，总是会收到各方官员孝敬，应该是这样吧？”岳风骐不确定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纳闷了。”
府里忙碌着，前院说是宴请了黑麟卫几桌人，后院相对就空荡了许多。这里颖城才被打下，早先的西漠贵族夫人小姐们早落了狱，又没有新的官员过来颖城，黑麟卫将官们基本又都是光棍。
除了京城里来的那几个妇人，说是难得的双全人，还有专门梳头的赞者，话说得极好的赞礼，难为她们大老远跑到这危险的边关来给她这么个妾室过及笄礼。
只是有司一直没过来请人，眼看着时候都要到正午了，杜鹃说正宾还没到，且要等等。
这会儿做有司的芍药匆匆过了来，“小夫人可以去了。”
杜鹃这才推着柳绵从东屋出门，院子里正中铺着红色的长毯，两旁红灯笼整整齐齐挂了两排，香案前岳风骐坐在主人座位上。
而柳绵看见正宾位置上，坐着的人竟然是世子！
裴明衍这会儿穿着身大红的斜襟长袍，他一向是喜欢穿玄色或者深色的衣裳，很少穿红，还是这般鲜艳的正红色。
红，是极衬人白的。裴明衍在京城时本就是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这会儿入眼皆是羊脂玉似的白皙的皮肤，而他眉眼中自带一种凌厉的锋芒，这近乎嚣张的俊美如刀子一般割开人的心。
柳绵望着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她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世子怎么在短短的时间赶回来的，此刻心怦怦地跳，幸好她腿受伤了，不能自己走，不然都要愣在原地，耽误了行礼吧。
赞礼唱:“请正宾盥手，请赞礼梳妆。”
有司端了金盆，裴明衍净了手，用帕子擦干。
赞礼这头就给柳绵重新梳头，改作妇人髻。柳绵依旧望着裴明衍，她的眼里有雾气，鼻子微酸，她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来给自己做正宾。
一般正宾是由德高望重的妇人担任，世子这样做其实是违背了礼法。可是再没有哪位正宾出场，会让柳绵觉得这般高兴。
“请正宾为将笄者加冠笄。”
有司捧过一个笄盘，上面放着一支华美的发笄，在阳光下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华。裴明衍取了发笄插进她的发髻间，“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低沉的男声平淡的话语，却似流水般汇聚柳绵的心头，他插发笄时，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发髻。那温柔的抚摸，惹得柳绵眼眶越来越红，她恭手与世子对着行礼。
他穿着大红的衣裳，就好像今日不是她的及笄礼，而且他们成亲的日子一样。
杜鹃推着她回到屋子，与几个婆子一起给她换了件与发笄相合的深衣，再推她过去。
她无法跪拜母亲，只能恭手，以额碰手背，算是行了礼。岳风骐点点头，眼眶也是微红。
复二加，插发簪，“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柳绵换那大袖长裙礼服时，发现上面绣了凤凰，凤翎华美繁复，是绣娘一针一线绣成，短时间是绣不出来的。而它的颜色，是与裴明衍身上所穿的衣服颜色一样，红得叫人觉得艳丽。
复三加，有司带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九凤衔珠的钗冠，比前面的发簪发笄还要华丽得多，每一颗珠子都是龙眼大小，裴明衍给她戴上上，柳绵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觉得沉重了。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这样的及笄礼，总觉得有些逾制。柳绵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梦一般，眼前俊美出尘的人是她的夫君，他们就好像真的在进行他们的婚礼。凤冠霞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柳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裴明衍看她哭了，还有点无奈，怎么自己的及笄礼也要掉眼泪，替她拭去眼泪，轻声问道:“怎的哭了。”
柳绵摇摇头，小声道:“弗及哥哥，我高兴，高兴得哭了。”
裴明衍:“茆茆，以后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成婚。让天下所有人为我们祝福，而不是在这小小的边关之城，在这简陋的府院之中。”
柳绵惊地抬头，却发现世子已经继续接下来的流程了。
直到及笄礼结束时，柳绵还是觉得如在云雾之上，整个人着不了地。
杜鹃在旁边道:“将军对小夫人可真好，这从发笄发簪再到钗冠，奴婢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华丽得饰物呢。”
做了一天有司的芍药喜欢针线，更是歆羡道:“奴婢看到小夫人的礼服，那针线，那绣娘怕不是天上的织女，怎么能绣得那样栩栩如生，在阳光下，金线就像是凤凰的火焰一样，太美了。尤其是小夫人穿着时，奴婢还以为是天上的凤凰仙子下凡了呢。”
难为嘴拙的芍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一旁的冬枣也道:“奴婢就是想着用金碗装的饭菜是不是比寻常碗装得饭菜要好吃许多，光是闻着就香得很。”
冬枣的话把柳绵逗乐了，她总算是着了地，道:“那是我娘亲自做的，她的厨艺你们尝过了，也是知道的。金碗装的，跟瓷碗陶碗都一样，哪里就能好吃了。”
“我可算是见着了，这侯府气派果然不一样。”
丫鬟们叽叽喳喳说着，柳绵微笑着听她们说吉利话。岳风骐也回来了，她整治了一桌饭菜，都快凉，叫她去吃。
“娘，世子呢？”柳绵问道。
“他说是去前院跟那些下属们喝一杯。”岳风骐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这世子也是，怎么弄得跟成婚了一样，新郎官去跟宾客喝酒么这是？”
就是柳绵逗感觉怪怪的了，何况人精一样的岳风骐。可是就算是再怪，这世子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就像是柳绵觉得世子当时跟她说的那句话，她就没想明白。
什么叫让天下人看他们成婚？
他不是去京城跟闻人玉成婚了吗？他们又怎能再成一次婚？而且她区区一个婢妾出身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和世子成婚。
柳绵心里又是疑惑，又是甜蜜，然而她还有一点淡淡的不安。她知道世子想要成大业，有反心。她自然是与世子同生共死的，只是家里的爹娘，她却不希望害了他们。
成，她不指望与世子共享荣华富贵。败，她希望她能与他同棺而眠。她是一辈子跟着他的，只是，她担心爹娘受到伤害，那就是她的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