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第二天起床时,发现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心中一惊,却发现子诺也躺在旁边还没醒来,这才想起是在沈泽轩城外的别院。
昨晚放完焰火,大家又进屋玩了几局牌,后来我实在是顶不住睡意,便说“散了可好”,沈泽轩见我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便叫人给我安排房间睡觉。子诺怕被人识破我的身份,坚持和我一起去睡,却不知我的身份已经有好几个人知道了。不过,最终子诺还是陪我睡在了一间房。
见子诺还没醒,我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外,再把门关好,回头却见宋之烜和林昭正笑盈盈的站在一旁看我。
“早啊。”我忙向他们打招呼。
“不知巳时算不算早?”林昭嘲讽的说。
就我平常的作息而言,这个时间是刚刚好的,只是他们一向都早起,这一点沈皓钰算是优待我了。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跳到庭院里抓起一把雪就往脸上抹,却听林昭的声音又传来:“你还真够懒的。”
我没理会,只是问道:“其他人呢?”
“走了。”这次说话的是宋之烜,语气有点不妙。
我讶然:“全部都走了吗?”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我们四个。”林昭说,“早上动身的时候你和子诺都不在,小王爷说你肯定还没睡醒,他便和三殿下带着人回去了,留我们两个在这等你们。”
我脸就一下子涨得通红,绝对不是被雪擦红的,是由内向外发热烧红的。我结巴着问:“小……小王爷……没……没生气吗?”
林昭只是用颇为暧昧的眼神看着我,就在我快受不了的时候才幽幽道:“恩弟,小王爷对你真够特别啊,还这么体贴。”
我窘得说不出话,只是颤抖着手指指着他。
林昭继续说:“据说三殿下好男风,你说咱们小王爷会不会也受了什么影响啊?”
从没觉得林昭如此可恶,昨晚和今天!
先别说我本不是男子,就连沈泽轩也并不是真的好男风!沈皓钰嘛……不太清楚。
“我就说小王爷一直以来怎么独独对你不同,看,原来咱们恩弟长得竟是如此俊俏,不输女子啊……”林昭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宋之烜冷冷打断:“阿昭,别说了。”
林昭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宋之烜看了我一眼,沉声道:“恩弟,大丈夫当洁身自好,方能无愧于天地!”
连宋之烜也这么想吗?两个素来亲厚的人,今天用这样的语气口吻跟我说话,我心里分外委屈,强忍着眼泪不要流出来,别过脸说:“请两位稍等片刻,我去唤子诺起床。”
也不再看他们,径直推开房门,却见子诺已经起来,正靠在窗前看我。
“姐,我都听到了。”子诺走过来,抱住我的腰,将头靠在我肩上,“姐,对不起。”
听到子诺的话,我的委屈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一滴滴浸入子诺背后的衣衫。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抽气声,子诺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说:“好啊,正是打算叫你起床回去的。”
子诺摇头道:“不是,是离开庆王府。”
离开庆王府?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我是无所谓,但我不能不替子诺着想,并且庆王府养了我们这么多年,还让子诺学了那么多东西,一走了之还真有点说不过去……虽说庆王府也是有目的的,可……如果真要走,也帮他们做点什么了再走吧,到时候也能心安理得。
我帮子诺整整衣领说:“这件事看看再说吧,现在不是时候。”
子诺顺从的点点头,与我一起走出了房间。门外,宋之烜和林昭已经不在,我按着睡前的记忆走到院门外,看到有仆人经过,便打听了宋之烜和林昭两人现在何处,那仆人却将我们领到马厩,那两人不正是牵着马等在那里?
我心中别扭,也不和他们多说话,牵过一匹马便往大门方向走,子诺牵了马也跟上来。
四人下山,一路无话。白天才发现山下不远处有个天然湖泊,此时结了冰,湖面银光闪闪,很是好看。如果没有刚才的一段不快,或许我会问他们沈皓钰有没有叫我们快点回去,如果没有交代的话我们便在外面游玩一番。但现在,我连话都不想说。我明白,他们有那样的错觉我也理解,沈皓钰今天是让人不解了点,可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们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怀疑我?甚至也不问我一声,便肯定了似的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直到庆王府,大家也没说话,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和子诺都没吃早餐。我问子诺:“饿了没?”
子诺摇摇头说:“还好。”
回到秋枫苑,我便拉着子诺直奔厨房去找吃的,填饱肚子之后才回自己房间。路上碰到银燕,一打听才知道沈皓钰陪着庆王和王妃一早进了宫,现在还没回来。
我打来热水,将自己泡在热水里,准备泡去一身的酒味。闻到衣服上隐隐的火药味,记起昨天灿烂的烟花,禁不住嘴角微弯,心中的郁闷减去不少。
清洗完毕去找子诺,却见子诺也已经一身清爽。我告诉他,我要出门,去看看二皇子府那边,子诺也没说什么,只叫我路上小心。
一路行来,街面上没什么人,远不及年前那几天热闹。见时辰尚早,便在街上闲逛,这时有些后悔没有叫子诺一起出来。
信步走着,再抬眼的时候已到了一处熟悉又陌生的庭院外。看着门口的老槐树,我轻轻推开了斑驳的院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抬步进去,院子里铺着厚厚的一层雪,有小动物的脚丫印子留在上面,其余便什么也看不见,焦黑的泥土也罢,脉脉的温情也罢,通通都看不见了。走到水井旁,井台上也盖了厚厚的雪,打水的绳索早已腐烂,木桶已经裂开,并且辨不出颜色,里面盛了许多雪,唯一完好的只有边上那只水缸,缸里可能有水,结了冰,又覆上雪,满满的……满满的……
在旧居流连了一会儿,我轻轻掩上院门,转身离开。
过完年,二皇子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天玄二十年二月十八,二皇子沈庭轩迎娶齐云侯之女慕含烟。我从未谋过面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人们说齐云侯长子早夭,膝下只剩这么一个女儿,很是疼爱。
我听到这些时,在子诺面前笑出了眼泪。虽说对齐云侯没什么感情,但听到这些我心里还是难受,还是觉得很讽刺。
人们从来就不知道齐云侯还有一子一女流落在外卖身为奴,齐云侯能有多疼爱他的女儿?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他看得上眼的只有慕少庭了吧,还是说慕少庭死了之后他便只有一个女儿可疼了?
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是会疼人的人。
子诺满脸担忧的看着我,说:“姐,你想哭就痛快的哭吧。”
我摇摇头,我不会为那样薄情的人哭,我只是突然之间很想念没有见过面的娘亲,还有意外身亡的姨娘。
我很不像姐姐的伏在子诺腿上,轻声说:“我想念娘亲和姨娘了。”
“要不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拜祭娘亲吧。”子诺提议道,他的心情似乎也差了许多。
我点头同意。
这些天,二皇子府已经热热闹闹的着手准备主人的盛大婚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在路上不时可以听到人们谈论慕大小姐的嫁妆有多么丰厚,而慕大小姐本人在西南又的如何出名的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们还说二皇子是如何的钟灵毓秀风采翩然,与慕大小姐真是神仙眷侣……
我只是在心里冷笑,不过一桩政治联姻而已。想起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二皇子,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难受。
这天,我和子诺想沈皓钰告了假,两人便向城南的望苍山行去。当年托江鸣将姨娘火化后,我们又请他将姨娘的骨灰葬在了望苍山,她的牌位便供奉在望苍山的隐音寺里。据说,非正常死亡的人都要在庙里供奉香火,否则无法转世投胎。姨娘中毒身亡,我们就在隐音寺供奉她的牌位,这一切,自然是江鸣帮着操办的,不然我和子诺两个小孩无论如何也办不成。
说起来,幼时江鸣真的照顾了我和子诺很多,多得我都几乎无法承受,可惜现在不知他去了哪里。
山上雪还未化,我和子诺好不容易才在坟地里找到了姨娘的墓碑,上书“莫氏林静”,彻底断开了与齐云侯府的联系。将带来的香烛纸钱点燃,我立在姨娘墓前轻声呢喃:“姨娘,前几天我回了一趟我们住过的家,那里被雪盖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也看不到你……姨娘,我以后一定要把那里恢复成以前的模样,再接你回去一起住……姨娘,等怀恩及笄了,就穿着女装来看你,让你瞧瞧怀恩长大了像不像娘亲……”越说我越说不下去,长久以来的孤独不安与强作坚强,在亲人面前瓦解崩溃,子诺也在一旁泣不成声……
我们,都是被人抛弃的孩子。
祭拜完毕,我和子诺去了寺里,将姨娘的牌位擦拭一新,又给了些银子交给照看的小和尚,嘱托他多费点心,两人这才依依从山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