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崽崽（二）
月色温柔。
杜明茶将那两张p过的照片顺手摆在桌子上, 刚刚吹干的发松软垂在肩膀上。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淮与。
“为什么骗我呢？”杜明茶侧了侧脸，灯光落在她左半张脸上，有着氤氲的光芒, “你别这样，淮与, 我很心疼。”
她拉住沈淮与的手, 郑重放在自己心口窝, 让他感受自己的强烈心跳：“你听听。”
心跳如雷。
沈淮与没说话。
杜明茶明白他的意思。
是怕她难过。
“不需要伪装啊，”杜明茶认真地说, “淮与，我是你的妻子。你看不清楚，不需要在我面前假装能看清的模样，不需要勉强自己。我可以替你看清楚，再告诉你他们的模样……”
房间内只一盏温暖的灯。
她身体前倾, 伸手抚摸上沈淮与的眼睛，触碰着他眼皮上方, 轻声开口：“我就是你的眼睛。”
杜明茶的手指温热, 沈淮与身体一震。
她的手指往下落，却仍旧牢牢地触碰到他的脸颊。
她半坐在床上, 伸手捧住沈淮与的脸。
不清楚是不是他身材高大的缘故, 就连体温也要比杜明茶高一些。
沈淮与垂眼，看着自己的妻子。
杜明茶手指插在他发中，要他微微低头看自己：“你看看我的眼睛, 林医生说了，我们的孩子眼睛很像我, 以后估计也是这个样子。”
事实上, 杜明茶完全瞧不出那团刚刚显露出五官的孩子以后能长成什么样子。
这些话约莫着也是医生以及家里人拿出来安慰她的。
尤其是邓老先生, 喜滋滋地说这孩子哪里哪里像明茶，听的杜明茶满头雾水。
但这些并不妨碍杜明茶现在拿这些人拼凑来的话来告诉沈淮与。
“你看我眼睛好看吗？”杜明茶主动拉着他的手摸自己脸颊，微微侧着脸看他，眼底有星星跳动，“以后我们的孩子也有这么漂亮的眼睛哦。”
“还有我的睫毛，”她故意闭了闭眼睛，好让沈淮与感受到她眼睫毛颤抖时、扫过他手掌心的感受，“感觉到了吗？你的睫毛其实比我还长哦，说不定崽崽的睫毛会更加浓密，更加茂盛——唔！”
沈淮与俯身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蹭了两下。
他闭上眼睛，轻声说：“谢谢你。”
杜明茶仰着脸，眼睛盯着天花板。
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
“谢谢你，”沈淮与说，“我何德何能，能遇到你。”
杜明茶抱住他的肩膀，试探着拍了两下。
他说话声音低低，惯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在说出这么轻巧几个字的时候，却隐隐带了点克制不住的腔调。听的杜明茶心脏噼里啪啦地软化成一滩水。
“我也很幸运，”杜明茶说，“淮与，遇见你也是我的运气。”
刚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今后会如此、如此地喜欢你。
遇见你以后，能让我原谅先前那么那么多的不美好。
剩下的时间，一直到预产期前两个月，杜明茶都是在法国度过的。
就在沈淮与那幢漂亮的小房子里，有着温暖的阳光，漂亮的花朵，以及和善的邻居。
白静吟特意过去陪杜明茶，像是要弥补之前的缺憾，她陪着杜明茶逛街，买了许多许多的小衣服。
男宝宝和女宝宝的都有，她展开，只是瞧着，眼睛中就不自觉漾起温柔的笑意。
“我以前不知道呢，”白静吟仔细摸着这些小衣服，“原来迎接新生命也是一件好事。”
她怀孕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伤害肚子里的宝宝。
和沈从鹤的婚姻生活，并非只有痛苦，在最开始、最激烈的那一年过去后，白静吟尝试着去接纳过他。
只是……
白静吟仔细将衣服洗干净，烘干：“刚出生的宝宝还穿不了这些哦，他们皮肤娇嫩，要用更软一些……”
她耐心地告诉杜明茶，心脏终于稍稍安宁。
挺好的。
白静吟想。
她如今可以坦然接受这些了。
自从认识杜明茶、看着她和自己儿子修成正果之后，白静吟往日里积压的心结，终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解开了。
有许多话，她不会和沈淮与说，但很乐于向明茶分享。
这个女孩很聪慧，和以前的她很像。
也比她幸运。
旁人不清楚沈淮与和杜明茶之间的感情，但白静吟心里面清清楚楚，她经历过沈从鹤那种能够令人窒息的爱，对沈淮与这种别无二致的心思一清二楚。
只是沈淮与比他父亲更懂得克制。
等到距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杜明茶向导师请了假，回国。
这个时候需要她做的事情也不多了，导师给她安排了些能够通过网络递交的任务，顺道着祝她过的愉快。
但杜明茶过的并不怎么愉快。
孩子早产了。
这个小家伙在她肚子里一直很安分，也没有怎么折腾她，杜明茶前天还在美滋滋地和白静吟聊天，说妈妈怀她的时候可喜欢吃酸杏子了，但她生下来就不爱吃杏。
没想到当天晚上，杜明茶的肚子就开始痛了。
白静吟觉浅，猝不及防被惊醒，出了门后，第一次见到衣冠不整的沈淮与。
他睡衣松松垮垮，满是被杜明茶揪紧的痕迹。杜明茶皱着，蜷缩着身体，在他怀抱中难受地□□，控制不住地颤抖。
白静吟吓坏了，镇定下来后，才找了有经验的阿姨陪着一同去医院。
这事没瞒着老人，邓老先生大半夜的接到电话，也是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这么匆匆忙忙地穿着睡衣、外面罩了件外套就过来。
虽然仍旧在夏末，但夜晚的风还是冷的，白静吟裹着一件真丝的披肩，匆匆到达医院后，只看到沈淮与赤着脚站在走廊上，乌黑的发在灯光下有凉薄的光。
他竟然连拖鞋都没穿。
就这么赤着脚抱着杜明茶下楼、坐车赶过来。
医院的地板虽然没有异物，但白静吟瞧他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仍旧不由得心中一颤。
“没事的，”白静吟僵硬地安慰，“明茶身体状况好，已经给刘主任打了电话，会没事的……”
俗话里有“七成八不成”这种话，现在杜明茶恰好是八个月，白静吟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心里面也没什么底，暗暗地直打鼓。
“嗯，”沈淮与说，“我知道。”
他没有坐下。
一直守在门口。
邓老先生只坐在椅子上等，他不看沈淮与，也不看白静吟，只闷头坐着，盯着那洁白的地板砖看，像是能从那些白中瞧出点什么。
夜晚冷冷清清，产房外的这些人格外安静，一声也说，生怕惊扰了其中的人。
这个孩子并没有折腾杜明茶太久，三小时后，就被推了出来，沈淮与压抑着去看杜明茶，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地。
医护人员微笑着对沈淮与说：“恭喜您，太太身体无碍，宝宝也很健康。”
邓老先生深深吸一口气，手用力拄着拐杖，几乎要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上面，这才慢慢地站起来。
他垂首，只盯着沈淮与的赤足，忍不住地一声冷笑训斥：“到底还是年轻，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就是沉不住气。生个孩子而已，瞧你，连鞋都不穿，像什么话？一点儿也不稳重！”
批评完沈淮与后，邓老先生拄着拐杖，想往前走，才发现自己腿软了。
他干咳一声，这才中气十足地问医护人员：“我家明茶生的是个男宝还是女宝啊？我这是要当爷爷，还是当奶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