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人鱼
克拉维娅没料到精灵竟会因为几句随意的闲聊而拒绝在工作时间和她碰面。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
她暗想，帕利希提的节操观真是种奇妙的存在——譬如他坚持认为有些事情只能在晚上做。譬如他在阳光照耀下总是守礼又羞涩，就像一株只有在夜色里才能直面狂野自我的变异含羞草。
女巫忍不住又去回想他们的对话。
“这是不可以的，”精灵握住她的手，也紧紧攥住她图谋不轨的想法，“你可能是太过……总之，我会去煮点镇定提神的月亮牛奶做你的下午茶。”
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红得像小辣椒一样的耳朵躲到厨房里去了。
……
醉茄独特的味道在她嘴里弥漫开来，克拉维娅感到自己的心绪慢慢冷却。
犯规。她平静地想，竟然用我教的办法来坑我一把。
如同一颗小石子沉入深湖，波纹在荡开的痕迹转瞬消失。
女巫的精力全部集中到眼前的法阵上。
凌乱的符文仿佛正在四散逃亡，但某些规则又强行把它们全部束缚在规范完美的圆圈中，歪歪扭扭的魔法字符像是在复活的前一刻被镇压，它们不情不愿地停留在法术的范围之内，混乱又守序，杂乱且整齐。
法阵上收收放放的银色光圈倒映在克拉维娅漆黑的眼瞳中，身旁的菲埃特屏气息声。
她伸出手，在空间中再度造出“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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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琅罗城。
……
整洁的砖石道路上拼凑着象征钻研与真理的魔法纹路，这没什么好惊奇，毕竟斐琅罗可以说是纳提斯大陆上法师浓度最高的一座城市。
当然，如果和城中的普通人比起来，法师的数量自然还是少数。
在这样繁荣又四通八达的城市里寻找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想必会很容易吧？
怀抱诸如此类的单纯想法，艾琳娜信心满满地穿行在大街小巷。
然而事实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打扰了，请问您知道那家在城中心的魔药店要怎么走吗？”
艾琳娜已经数不清自己向多少人问过这句话，也早就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转回到城门口。
她迷路了。
她徒劳地分辨着四周。
岸上一点也不好玩，那些浪漫传奇的故事果然都是吟游诗人编来骗小人鱼的！
宽阔的主干道旁竖立着简略的城中地图，她再一次走过去，试图从复杂弯曲的道路中找到那个驰名纳提斯的药剂店。
唔……这条路又直又长，分岔还那么多，应该是斐琅罗的中心街吧？
艾琳娜决定赌一把。
路灯渐次亮起，夕阳即将被天际完全吞没。
如果不想在街角的长椅上睡得像块被丢弃的旧报纸，她需要加快步伐。
……
再试最后一次，艾琳娜攥着手盘算着。如果还是找不到魔药大师的店铺，那就调转方向去济贫院歇息一晚，再干些活换碗麦粥喝。
其实刚入城的街道旁有的是小摊在卖地图，一份只要三个铜币。或者更阔气点的旅人会直接雇佣那些候在城门口的引路者做导游，公道的价格是一小时两银币。
可惜小人鱼偷偷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而她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做出尾随别的游客来蹭向导的行为。
要是能掉几滴眼泪出来就好了，掉几滴眼泪就有高档珍珠可以拿来换钱了。她拼命揉着眼眶，手中却始终空空。气死鱼啦，艾琳娜腹诽，都怪岸上的空气太干燥，她竟然连哭都哭不出来！
身旁的街灯依次点亮，斐琅罗城内上空飘荡着逐渐浓郁起来的独属于食物的香气。
行人也渐渐稀少下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候起负责城内建设规划的设计师，真该把人挂在天上看看自己弄得什么路。设计师以后要是不幸掉在她名下的海域里，她绝对要先用鲨鱼把人吓个半死再去救援。
不过……艾琳娜想，如果对方长得好看那就另当别论了。
没办法，人鱼的颜狗属性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胡思乱想着杂七杂八的事，路也的确走得没那么疲惫了。
但艾琳娜很快感到腿部传来阵阵不适。丝丝缕缕的痛意捆绑住她的步伐，仿佛是鱼尾被陆地的热量烤干，空气中的糊味也逐渐浓重起来。
艾琳娜花了些时间才分辨清楚这不是幻象而是现实。
这股呛人，不，呛鱼的气味……似乎是真的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好像还离她很近？
嘹亮的声音从她斜前方的小独栋里炸开：“周围有没有人？！快闪开——快闪开——”
她下意识望去。
一口硕大的铁锅冒着浓烟从窗户里伸出来。
肉类油脂的香气迅速化为焦糊的气体，烟雾太重，她甚至看不清拿着锅的人，不过这栋房子和之前经过的地方都不一样，好像……好像这里附带的小花园格外秃？
呛人的味道仿佛启动了什么开关，这条街上的门噼里啪啦地打开，人们提着几只水桶或端着水盆聚集到这栋屋子前，他们带着统一而平静的表情，他们的行动中多多少少流露出习以为常的熟练。
艾琳娜呆滞地挤在人群中。她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咚”的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旋即又忍不住踮脚上前。
在被丢到窗前光秃秃的小花园里以后，锅子甚至还旋转了几圈并掉下来数块可疑的黑色物体。烟雾渐渐散去，但呲呲啦啦蹦着的油花依然杀伤力十足地攻击着四周的空地。
破案了，这怎么能有植物活下来。
……
灶台上新换的铁锅里有节奏地冒起咕嘟咕嘟的气泡，艾琳娜又向其中放入几片芝士。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问自己。
我只是个恰巧路过的小人鱼罢了。
难道仅仅因为我刚好会做饭，就注定要面临这种同族相残的事吗？
艾琳娜看向砧板上奄奄一息的比目鱼，忧伤地捧起心口。
“天呐，”芬里奈斜靠在厨房的推拉门上啧啧称奇，“虽然还不知道你在魔药上的天赋如何，但单凭你现在这副戏精上身的样子，我敢担保克拉维娅一定会很喜欢你。”
“真的吗？为什么呀~~”
艾琳娜顿时把比目鱼的生死抛在脑后，一条鱼而已，有什么珍贵的，在海里这样瘦瘪瘪的食物她连抓都懒得抓。
“帅气的芬里奈姐姐！又美又飒的芬里奈姐姐！”小人鱼颠颠地凑到豹耳女郎身边用尽毕生所学撒娇卖萌，“小姐姐可以再说一些魔药大师的事情嘛~~人家好想听~~”
芬里奈面色不改，但她的耳朵早就背叛了主人并得意地支棱了起来。
有、可爱，好想上手rua一把哦。
艾琳娜想，要是真的rua到了等回到海里我可得好好吹嘘一番。成天撸虎鲸算什么本事，敢在豹子头顶拔毛才叫厉害。
“咳，”芬里奈换了一个姿势倚在餐桌前的高脚凳上，尽管两只耳朵摇的飞起，但整只豹依旧在耍酷，“看你表现。”
豹耳女郎冲着在邻居帮助下焕然一新的厨房扬扬下巴。
小人鱼立刻回身冲到砧板前，仁慈地赐予半死不活的比目鱼一个痛快。她利索地把食材改刀、腌制，另一边又手起蛋落一气呵成地给排队待炸的鸡腿裹上蛋黄味面衣。
她在心里暗叹：果然传奇里面说的都是对的！要先迷（投）惑（喂）掉（芬）怪（里）物（奈），勇者才能成功找到珍（克）贵（拉）宝（维）藏（娅）！
勇者要日夜勤勉练习也是真的！看，考验这不就来了吗？
艾琳娜不由得感谢起自己的吃货亲妈兼人鱼女王，没有她老人家的督促兼带动，今天她恐怕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机会像小银鱼从大网眼里逃走一样白白离去了！
但愿这顿饭能换来想要的结果。小人鱼默默向新锅行了个半礼，拜托拜托，请千万要争气。
大约是她的虔诚感动了海洋之神，这顿事关她求药之旅成功与否的重要晚饭她发挥得还不错。
鲜美浓郁的味道从汤锅中溢出，酸甜的气息随着烹调好的鱼块一起端出厨房，炸至金黄酥脆的琵琶腿在独家配比的调料里滚上几圈，油温的余热下安息粉爆裂出存在感极强的香气。还需要再挪一挪盘子——撒上白芝麻，热气腾腾的小肉饼也摆上了餐桌。
艾琳娜坐在桌边食不知味，眼巴巴地等埋头苦吃的芬里奈发话。
……
怎么还不给个准话？艾琳娜想，芬里奈不会只是想白骗我给她做顿饭吧？不会吧不会吧？这是什么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惨案，成年恶豹强抢可怜小人鱼做饭啦！！！
不不不一定不会的，她安慰自己说，这可是魔药大师挑中的人，我就算不相信芬里奈的人……豹品，也不能不信克拉维娅的眼光呀。
人鱼公主怨念地盯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毛茸茸。还吃！还吃！
“真是美味，”芬里奈终于把脸从桌上美味的菜肴里抬起，她心满意足地晃晃兽耳并看向艾琳娜，“算你运气好。我会在明天下午启程去瑟芙城，你同我一起吧。”
“不过——”
又怎么啦？艾琳娜松弛不到三秒的神经重新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