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预兆
“那么我就准备动身了，”帕利希提将需要的护具整理好放进皮箱中，“早餐在厨房的保温盒里，皮皮也已经喂过了。”
克拉维娅艰难地从被子中挣脱，勉强睁开眼睛：“我本来还准备起来给你做饭……防护的器具没有遗漏吧？诺兹树表皮毒性太大，树灵又从来都难以沟通……就算你是精灵它也未必买账……”担忧随着理由不断累积，克拉维娅最后那点困意也散的毫无踪影。
她翻身坐起，看向自己的爱人：“不行。诺兹林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
帕利希提止不住地微笑起来，伸手将她翘起的头发抚顺归到耳后：“这是你第几次要和我一起去？昨天不是都答应好了，我来想办法弄草药，你留下给沃伦配置药剂。况且就算你真的去了，只怕也没办法进入树林深处。我们只是在做各自更适合的事——别太担心，你也说了，我可是精灵。”
克拉维娅看看他又看看自己，遗憾地承认凭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敏捷程度，似乎并不能在收集魔植的探险中做一位得力的队友。
既然如此，那——
“再带上一些吧，”她走到制药室，从陈列橱中取出数十管药剂，“我希望沃伦能重焕活力。但是我并不希望这用你的健康来换。”
“当然，我发誓——呃，皮皮你怎么又胖了？”
皮皮是在半年前被克拉维娅捡回来的无毛猫，刚到家的时候瘦骨嶙峋到叫人怀疑它是不是什么深渊恶魔的变种，如今早在二人的花式调养下胖成小猪咪一只。
它结结实实地从帕利希提的膝盖上起跳，用一种和体态不相符的速度飞快地攀到克拉维娅怀里撒娇——整个过程中丝毫没有回头看一眼被自己蹬掉半口气的精灵。
离别的情绪一旦被打破就开始显得有点矫情，克拉维娅不好意思起来，抱着皮皮转身去厨房找早餐。
由此，帕利希提在出发前收获了一个三明治味道的吻。
……
告别后，克拉维娅三两口吃掉剩下的培根，洗净手回到了制药室。
沃伦是在战争中被神祇的光芒所伤，这意味着许多常用的药草无法对她的伤势起效。此外，她的状况每日愈下，早先为她配置的魔药已经沦为安慰剂，如果这一次还不能成功，那么她的躯体将不会给她第二次尝试的机会。
克拉维娅在熬了半个月的大夜之后敲定了最终版的药剂配方。
她站到操作台前，展开收拢在一起的羊皮纸，再次确认用药和步骤。
惘生花、苜蓿、腾地莓。
这个组合很不错，放在一起效果足以代替甚至超越多舌果——大陆战争旷日持久，许多产量本就稀少的魔植在耗用中逐渐灭绝，魔药师们只好绞尽脑汁寻找疗效类似的替代品。
香雪球药性温和，但需要用水晶坩埚特殊处理——先用它来熬制高阶稳定剂。
伞兰、龙仁草再加上多舌果的替代草药——成功后要注意立刻放入稳定剂防止药性改变。
葵罗木、莲根还有白杏——煮两小时后放入前面步骤中已经处理好的魔药。
紫淮杏只能用银刀切割，它和诺兹树心一样善变，不能提前准备，只能在最后放入冷却的药液中等待它们自行消融。
诺兹树心……希望帕利希提此行顺利。不过只需要半克，树心又可以迅速再生，或许树灵今天准备日行一善也说不定。
克拉维娅摇摇头清空杂念，迅速理过一遍重点注意事项。在她排列好草药和坩埚的顺序之后，仪器下方的焰火随她的手势燃起——这可不是什么魔法，只是精灵制作的平平无奇的机械小机关罢了。
埚内液体迅速翻滚起来，沸腾的模样令人想起深渊中那些竭斯底里战斗后又散落在地面的亡灵尸骨。药材的气息缓慢地充盈在制药室中，温厚安全的雾气逐渐抚平爆裂的气泡，药液复归平静，在火舌的舔舐下转变成粘稠的透明物质——这次稳定剂的品质相当不错。
伞兰遇水飞溅，但龙仁草是它天生的镇静剂。再加入惘生花、苜蓿和腾地莓，噢这个气息混杂在一起可确实有些过分——但不论如何，成品绝对是漂亮的淡蓝色。
剩下的一切就交给时间。葵罗木浮沉之中散发出类似香辛料的味道；莲根和白杏在埚中无声无息地干瘪、分解……
“刺啦——”
皮皮在挠门？
“刺啦——”
不对，它虽然长相狂野了一点，但向来乖巧，从不在克拉维娅熬制魔药的时候出声干扰。
“刺啦——”
声音更近了，她戒备起来，抓过羊皮纸并把它卷成实心攥在手里，勉强也算是有个武器。
扫视房间，她没发现室内有任何与之前不同的变化。
或许是我太过紧张了？克拉维娅想，可能只是药材熬煮时发出的声音。她将目光投回坩埚，察觉到魔药液体表面浮起的纹路变得异常清晰。她走近想要仔细感受，随之在昏迷前确定了一件事：她的五感不知为何变得异常敏锐。
她是被魔药咕嘟咕嘟的声音吵醒的。
“药草的心跳”——这是克拉维娅醒来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短语。
坩埚中的药剂变得比昏迷前浓稠了些，瞄向金属壁上的刻度，她判断自己大约昏迷了一个半小时。
还好，没有错过操作的时间节点。
她平复心神，试图再次短暂地从魔药的咕嘟声中捕捉醒来时那种直击灵魂的韵律与节奏。这是精进的大好时机，不要错过它——心底有声音这样说道。
节拍……规律……强弱……对比……
倒入准备好的半成品，淡蓝色的液体汇入，药剂在埚中变幻出富含隐喻的波纹。
它们的背后是有意义的！
克拉维娅被这个意外产生的想法惊艳到。
波纹、沸腾、泡沫……曾经视若无睹的事物忽然向她揭开了自身面纱的一角，任何一个有志于魔药研究的探索者都将因此喜极而泣：真好，新的研究课题出现了。
所以——别着急，她提醒自己。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
将药剂注入瓶中。前面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只余最后一步。
紫淮杏必须和诺兹树心同时放入，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在原料到位之前保持药剂性质不变。但愿帕利希提不要让她等太久
……
身边的空气忽然撕裂开来，精灵的手从破碎的缝隙中伸出，掌中赫然躺着搏动的诺兹树心。
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草药溶解在药液中，下落的轨迹上附着成串剔透的小气泡。
……
“真是可爱。”
沃伦端详着玻璃瓶中的药剂。
浓稠的乳白色液体中掺杂着几丝淡蓝——说实在的这可不符合大众常规认知中的魔药形象。
“这是哪家餐馆新研制出的酸奶吗？”沃伦打开瓶盖靠近嗅了嗅，“还有点甜味，像是城中心的面包坊里常有的那个味道——还得是最热销的那家。”
“我也觉得可以拿着它去给餐厅老板提供灵感。”克拉维娅本来想活跃下气氛，却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干巴巴的。
来找沃伦的路上她无数次告诫自己要表现得和平常看望时一样，然而真正面对生死时，她很难把自己装扮的若无其事。更何况她是制作魔药的人，自认要为沃伦的生命或意外负责。
这真的是最好的配方吗？克拉维娅无数次询问自己。
目前看来确实是。
那会不会再等一等，就有更好的选择出现？
克拉维娅不知道。
沃伦看着对方脸庞上掩不住的忧色，反而笑出声来：“克拉维娅——鼎鼎有名的魔药大师——我的挚友——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纠结的人？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很感激你。我原本是早该化作尘土的，却在你的帮助下延长了这样久的生命。事实上，我已经赚了太多时间，”她扭头看向窗外，“何况今天也是个好天气，让人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没有更多的疑问或犹豫，沃伦拔开瓶塞，仰头将药水喝下。
她甚至不忘作一番评价：“唔，像是一道不太甜的甜品。滋味很棒。”
克拉维娅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魔药起效迅速，通常在数十个数字的时间里就会显示出效果。
十、九、八、七……
沃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她卷起空荡荡的衣袖。
在神光攻击下反复溃烂的皮肤不再青黑可怖；腐坏的痕迹重新变回血肉；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再涌出血迹。狂喜瞬间席卷她的思绪。几个呼吸间，她甚至久违地感受到了皮肤上的痒意——是那种意味着新生的刺痒。这种感觉告诉她，她身体中的损伤开始被修复——她正在痊愈着。
“这就是甜品的力量吗？！”沉浸在被生命女神眷顾的喜悦中，沃伦脱口而出：“我们去中心街区最贵的餐厅吃顿大的吧！！！哦还有帕利希提，没他帮忙搞到树心我就真要玩完了！他现在在哪儿？叫上他，我们三个把招牌菜单从头到尾点一遍！！！”
谁会在有惊无险地达成he结局之后拒绝放松呢？
克拉维娅：“让我歇会儿……不！现在就去！”
……
颇具情调的暖光灯下，食物更添几分动人——
培根金针卷奶油蘑菇汤烤柠檬鸡腿配炸薯条。烤牛排海鲜通心粉香煎鹅肝盐焗羊里脊土豆泥。榛子蛋糕巧克力布丁绿茶奶酪面包。
三人对着吃到喵喵叫。
分别时，沃伦送给克拉维娅一个大力的拥抱。
“祝我们今晚都能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