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耳膜破裂会聋嘛?”
“听力会下降,不过它这个有自愈可能的。”张琼君继续说道:“根据规定,外伤性骨膜穿孔6周不能自行愈合的才会定轻伤二级。但是杨盼儿还被打断了肋骨,肋骨骨折两处以上就是轻伤二级。”
这些太专业了,杨灵鸳有些不明白,她只能看向张琼君,“阿姨,你想说什么?”
张琼君没有笑,目光格外认真,“我的意思是,已经构成犯罪了,如果不是她们母女关系,就是两个成年人,故意伤害构成轻伤二级以上的,三年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可她们是母女。”
“对,所以在司法实践中往往要看被害人的态度,如果被害人态度强硬,家庭成员之间也会构成虐待罪的。”张琼君目光灼灼,看向杨灵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灵鸳听明白了,她点点头,“我知道,我姐呢?”
“在医院,给她打个电话吧。”
外面的风雨更急了,天黑雨急,树叶“哗哗”作响,风吹来时都带着一身水汽,或许就像是女生那复杂的内心,被千万锁链困住的内心。
杨灵鸳的这通电话打了很久,也多是沉默的多。
杨盼儿忍着身体上的痛,话里都是踯躅,“可小鸳,她是我妈妈,是她把我生下来这是不孝吧”
应该是很久以后,杨灵鸳才会看到一篇文章,他讲到“即使现代法律试图代替复仇,法律也没法完全取代复仇,因为复仇是人的本能,是无法通过人为设计规则的努力而完全消除的,而只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抑制1”。
它说的很有道理,会让杨灵鸳一下就想到自己那些恨。
人类的憎恨是无法用理性去解释的,复仇本身就具有其原生动力,那是一股咬紧牙关的愤懑,因为痛苦会如同潮涌,一遍遍冲刷贫瘠的心灵。
每一种仇恨,都会在每一分每一秒折磨着企图复仇的人。
在这样的恨意驱使下,怎么可能轻飘飘地说一句——放下?
如果她足够强大,她不愿意看到的是那些满手罪恶的人被绳之以法,她会做的是把那些加诸在受害者身上的痛苦,一分一寸都同样让他们尝过一遍,那种心灵之上的压迫,更是要加以数倍还给他们,那种被夺取未来的无望也要让他们一一感受。
那种因为他们的犯罪行为,带来的绝望和恐惧,不是现代讲究人权保护的刑罚可以抵消的。
可她没有,她没有以暴制暴,也没有学着他们的样子去做一些恶事,就像是她最后劝杨盼儿的那句话,“盼儿姐姐,属于法律的事情就交给法律,剩下的才是道德的事情,道德或许会朝着你脸上吐一口唾沫,可她是犯罪了呀,警察也告诉我们了,那是虐待罪。”
“盼儿姐姐,法律既然设定了这个条款,就说明这的确是不对的事情,她打你,的确是不对的事情,就算她生你养你,也不能改变这种不对。”
雨渐渐小了下来,杨盼儿的声音如同被打湿的柳条,瑟瑟发抖,“小鸳,我不恨她,可我想活。”
“活得像个人”
那天晚上杨灵鸳是和她三叔一起回去的,她三叔从来都是懦弱沉默,只是看向杨灵鸳的目光如同淬着毒针。
送他们回去的张琼君眼睛尖地和雷达一样。
“小鸳,你先上去吧,我和你三叔聊聊。”
杨灵鸳不知道张琼君和她三叔聊了什么,只是从那一夜之后,她三叔再也没有和她说话。
这个家里少了一个发号施令的三婶,安静了很多,连一向是小皇帝的堂弟都萎靡了许多。
而杨灵鸳顾不上他们如何如何,在那雨夜之后,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了。
就像她此刻,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明亮的警局办公室。
外面的走廊正巧被阳光铺满,她听到脚步声响起,然后听到一个女声清脆如鸟鸣,“师父,我把文件带过去吧,有人找你,在接待室等着呢。”
“行,你先整理着,等我回来再开会。”
这句话之后的几秒钟,办公室的门从外被人推进来,一个男人爽朗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听说你点名特地找我,什么事?”
隔着只有杨灵鸳知道的幽幽时光长廊,杨灵鸳看向陈澄,这个警察和以后真不一样,现在的他看上去并不严肃沉郁,没有胡子拉碴,干干净净的警服还会冲着杨灵鸳轻轻一笑,像是平日就爱开玩笑一样的性格,还会喊她小姑娘。
陈警官原来是这样的。
杨灵鸳收回自己探究的目光,她冲着陈警官笑了笑,然后将口袋中的录音设备递给了陈澄。
她当然会选择和警察合作,这是她身为公民的义务,也是她弱小之下的选择。
法律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道德权利往往容易膨胀,她不是罪恶的审判者,就像是她无法做到同态复仇,让方颜也染上艾滋病。
她相信警方,也相信法律。
陈澄自带保温杯,里面泡着金银花和黄芪,可他这杯水没有喝上几口,就被眼前这个小姑娘带来的消息“击中”,他缓缓收起嘴角的笑容,目光越发明亮尖锐。
等到杨灵鸳在录音播放结束后,乖乖巧巧地把录音设备推到了陈澄面前,陈澄那鹰隼一样的目光便随之落到了杨灵鸳身上。
这个女生白嫩着一张小脸,黑色的长发干净地扎成马尾辫,穿着一件白衬衫和及膝的黑裙子,学生气浓郁,可她那么安静,安静到甚至是可怕的冷静,坐在椅子上,既不是客人一样的拘谨又不是年少那样的轻佻。
特别是回应自己目光而来的是一种信任,陈澄心中有疑惑,这种信任来源于何?
可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思考一秒钟,他没有去拿那录音设备,反而慢慢地转动着自己保温杯的瓶盖,在喝之前还招呼了一句,“你也喝口水。”
杨灵鸳冲着他笑了笑,却没有端起自己面前印有警徽的水杯,“陈警官,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嘛?”
陈澄喝了一口水,喝进了几根金银花,听到她这话,也不好往外吐,只合着热水吞了下去。“杨灵鸳,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我们会认真核实的。”
杨灵鸳歪了歪头,“然后呢?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