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韩唯是冷着脸看玉桑离开的。
直至那抹纤细俏丽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时, 他紧咬的牙根才缓缓松开。
这臭丫头。
英栾的目光从一旁收回,走到韩唯身边低语两句。
韩唯眼神一动, 前一刻的恼火赧然荡然无存,戏谑的眼神投向被夜色遮掩的绿丛中。
“长夜漫漫,不知殿下又因何难以入眠?”
周遭守卫已不见,少顷,绿丛另一头传来窸窣响动,稷旻从暗色中走出来。
他面色平和,倒不见怒:“照这样说,韩大人又是因何无眠?”
韩唯眼尾微挑, 直直对上稷旻的眼神, 似乎看出点什么。
倏地, 他轻笑出声,悠悠道:“若非闲来游走,又岂能巧遇佳人?”
稷旻眼锋陡然凌厉,韩唯亦不遑多让。
寂静夜空下, 两个男人无声凝望,似一场刀光剑影的无形较量……
……
第二日一早, 玉桑刚洗漱完便被祖父叫了过去。
江钧也才刚洗漱完毕, 早早起来请安的江薇立在他身边。
江钧“你手里似乎只剩些文书材料,我看这园子景色不错,便选了处景致优雅之地, 着人布置了一番,你今日不必去厅内, 就在那头做事,做的累了,歇一歇逛一逛, 都随你。”
玉桑看看江薇,又看看祖父,乖乖点头:“是。”
待玉桑离去,江钧立刻皱起眉头,侧首问江薇:“夜里没哭?”
江薇老实摇头:“没哭,孙儿最怕吵,她若哭了,哪怕抽一下鼻子我都能醒,就躲外边哭了会儿,回来就好了。”
江钧长长的叹了口气。
臭丫头,往日里古灵精怪,瞧着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没想在这事上竟用了心。
“我与你说的话,都记住了?”江钧沉声道。
江薇连连点头:“祖父放心,孙儿以后绝不胡说。”
江钧语气便也松了:“这些日子,你也跟着操劳了,与玉娘一道歇一歇吧。”
江薇抿抿唇,不知
为何,她现在也觉得与祖父相处的越来越融洽。
看到祖父对桑桑这般爱护,她非但不吃醋,反而觉得安心。
一来,她知道祖父为何偏爱桑桑,宅内有今日,玉桑功不可没。
二来,就像眼下这样,祖父偏爱桑桑,但并不代表不爱她。
一种莫名的信心让江薇相信,倘若有一日,自己受了委屈欺负,今朝祖父如何对桑桑,明朝也能如何为她出头打算。
而这些,是从前的她根本不敢奢望的。
从玉桑来到家中开始,她从小向往的那种感觉,慢慢的都实现了。
江薇拍胸脯作保:“祖父放心,孙儿会好好看着桑桑的。”
江钧闻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眼下有件事,的确需要你好好看着。”
……
玉桑原本以为,寻个雅致之处,着人收拾收拾,顶多是置一二座案,香炉茶台,瓜果点心。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布置的范围里,还包括两位俊俏文雅的小郎君。
更绝的是,祖父挑选这处,是一座建在假山上,能俯瞰大半行宫景色的凉亭。
凉亭四方通路,随时能有人来。
换句话说,谁路过这,都能瞧见她左拥又右抱。
玉桑在心中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江钧的作风没错了。
可是……完全没办法拒绝呢!
稷旻已经要成亲娶妻了,不正是她见世面的时候吗!
左拥右抱而已,比起后宫佳丽三千,简直小巫见大巫。
玉桑愉快的与他们攀谈起来。
不聊不知道,原来,他们早有一面之缘。
江钧可不是随便给玉桑安排俏郎君,这邹寻、陈拓之两位小郎君,是她邹夫子与陈夫子的孙儿,知根知底。
在她及笄那日,两人都有出席,远远瞧过她一面,皆为她所倾倒。
得知这个真相,玉桑不由暗暗咋舌。
她几位夫子固然学识渊博,无论是经义、为人处世都别有一番见解
。
但在朝中属实低调,应当不曾随行。
原以为撺掇祖父带上江薇已经很大胆,没想到祖父才是夹带私活的一把好手!
他暗地里到底捎了多少人?
“桑妹妹。”邹寻聊着聊着就自动切换了称呼:“不知那方溪石砚用的可顺手?”
玉桑脑中飞快思索,甜甜一笑,对答如流:“真是妙极!原以为写字就是倒水研磨的事,可用过才知高下。石砚细腻不说,呵气即可研磨,发墨更是不损笔毫,仅此两点,可见珍贵,如此重礼,桑桑委实受之有愧。”
这些都是冬芒整理过的。
她之所以这么清楚,完全是想知道这些礼物值多少钱,然后入账计作身家数目。
邹寻双目放光,如遇知音:“正是!莫看它外貌平平无奇,说是百里挑一的宝砚也不为过,妹妹懂得欣赏,便是值得,何愧之有!”
陈拓闲闲呷了口茶,轻笑一声:“早闻邹兄深得邹老先生之心,是众多儿孙中最讨喜的,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忽的,陈拓身子微倾,朝向玉桑的座位,以手掩口,故作神秘,“妹妹有所不知,祖父与几位老先生时常打趣邹老先生爱砚成痴,与石结亲最合适不过。”
“谁料邹老先生不敌红尘,儿孙满堂,如今这宿命,怕是要落到觅清身上,妹妹得了空,不如好好帮他想看,哪块石头与他般配。”
觅清便是邹寻的字了。
玉桑听他这样称呼,便知他们私下熟知,恐怕还有些交情。
她捂唇轻笑,轻抬黑眸,璀璨流光,霎时间,杀遍身后一片绚烂炽热之景。
陈拓微微一怔,眼底不由自主涌起笑意,与她一同弯唇笑了。
邹寻哪里顾得上笑,脸一阵红一阵烫。
好在他们相熟,要找茬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啪的一下展开折扇,悠悠扇了两下,去除躁意,逐渐平静。
“照你这话讲,我该与石头结亲,那你喜好作画,心中岂非五颜六色,斑斓缭乱了?”
陈拓笑容一僵,
面色不善的望向邹寻。
邹寻摇着扇子,冲玉桑挑眉:“世间色彩斑斓,十指难数,倒不知展延这颗花心,最后要采撷哪一抹颜色。桑妹妹还是为他操心操心吧。”
“不必!”陈拓径直拒绝,对玉桑道:“别理他,人来疯。”
邹寻也看向玉桑,折扇点点对面的人:“急了,他急了。”
两个男人之间的嫉妒之火眼看就要擦起来,玉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掩唇轻笑,又似忍不住,笑声渐盛。
邹寻和陈拓一怔,对视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邹寻:“妹妹笑什么?”
陈拓眼中是同样的疑惑。
玉桑笑了一阵,作努力忍住的样子,定了定,才声线温软道:“倒也不是想笑,就是……羡慕。”
二人又是一怔,看彼此一眼,又看她。
邹寻:“羡慕?”
陈拓失笑:“有何羡慕?”
玉桑坐姿乖巧,语调甜软:“实不相瞒,自桑桑回京归家以来,听到最多的莫过于谨言慎行,三思后行。遇事遇人,总要多想,多看,不可贸然言行。”
“就说与人结交,哪怕再谈得来,很多地方都要留着分寸。”
玉桑黑亮的眸子依次扫过二人:“可今日瞧见两位哥哥,言行上仿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也可以恣意打趣玩笑,分明是有极好的交情才能抵达的境界。”
少女眼中泛起纯粹的艳羡:“一如祖父们多年来浅淡却不断绝的君子之交,或许多年之后,两位哥哥也会如祖父们那般,这是很难得的情谊,自然让人羡慕!”
玉桑一番柔软话语,让陈拓和邹寻双双愣住。
都已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也并非没有接触过旁的女子。
他们都知道,今日就是一个二争一的局面。
他们更知道,这种情况下的小娘子,或是谦逊避嫌,或是恃宠而骄,就算秉性再好的姑娘,也难免生出几分骄矜。
可眼前的少女,完全脱离了他们曾料想的状态,
一番话直戳关键,竟是在化解他二人之间那若有似无的剑拔弩张。
她说的还都对。
正因从小相识,知根知底,才能肆无忌惮。
此刻的争闹是真的,可交深也是真的。
即便最终有一人输了,也不至于为此耿耿于怀,甚至交恶。
更妙的是,她这样一说,好似接下来他们再怎么唇枪舌剑,都是友人间无伤大雅的趣味。
二人微微赧然之余,心中又无比熨帖,甚至默契的生出同一种感觉——与她相处,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邹寻笑起来:“老实说,因桑妹妹是女子,我们不敢造次,怕惹了你,难免顾及。”
陈拓:“就是,你若愿意,随性相处又何妨。只不过旁的姑娘看来是唐突无礼的事,到了你这竟是羡慕不已,也怪叫人意外的。”
玉桑双手合十,满眼都在闪光:“当真?桑桑真的也可以与你们率性相处?”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有何不可?”
玉桑高兴极了,端起面前的茶盏:“能拜得诸位夫子门下,已令桑桑受益匪浅,今朝还能识得两位哥哥,更是值得庆祝的事,以茶代酒,敬寻哥哥与拓哥哥。”
二人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随了她,一并以茶代酒。
亭间一片和乐,玉桑以一敌二,一碗水端的不能更平。
奉命赶来的江薇按着手下的人躲在一旁,眼中的敬佩直冲云霄。
祖父说什么来着?
怕她拘束,不肯?
怕她应付不来,羞赧?
祖父这种误会到底是哪里来的?
她分明同时拿下了两个啊!
就在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山亭南边角拔起来。
“听闻玉娘子不习惯临时衙署内嘈杂,所以另择他处整理文书材料……”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亭内的热闹,一身绯色官服平整熨帖,缓步入内。
韩唯环视四周,幽幽感叹:“的确是个好地方,别的不说,当真幽静。”
仿佛是一个默契的讽刺,韩唯话音刚落,又一道冷声拔起来。
“隔着远远的便听见此处热闹非凡,什么趣事,可否说给孤听听?”
稷旻从与韩唯相对的方向走上来,负手而立,脸上挂笑,眼中挂霜……
陈拓、邹寻:?
玉桑:……
作者有话要说: 玉桑:我和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吐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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