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 98 章
夜色深沉, 殿中灯火久久不灭。
黑狼和飞鹰守在一旁,眼看着稷旻一刻不停疾书, 想劝又不敢劝。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叹气。
除了玉娘子,也无人能让殿下频频反常,偏偏也是这位玉娘子,让他们束手无策。
不知过了多久,稷旻终于落笔,抽出其中两页纸折入信封,封好后, 又以热蜡盖印。
“将这封信送去我师父那头。”然后又折一封:“这一封, 送去云州, 交给李非儒。”
同一时间,玉桑已然入眠,只是这一觉,睡得颇不安稳。
梦境中, 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个接一个,让她应接不暇。
往往还没看清那亲昵依偎的男女长什么样, 眼前一切就都变了。
云里雾里梦了一夜, 清晨起来时眼涩头沉,显然是没睡好。
“你今日怎么了?”连江薇都瞧出她不够精神。
玉桑摇摇头:“大抵是没睡好,晌午有空回去补个觉便是。”
江薇很少看到玉桑有什么怏懒之态, 倒真信她是没歇好。
她蹙起眉,分神暗想, 真是没数,明知每日都要去给祖父帮忙,哪能不歇好。
且殿下圣人说不准何时就去了, 这幅样子岂非要殿前失仪……
心思还没活动完,刚好行至回廊拐角,玉桑本就耷拉着脑袋边走边揉脖子,江薇分神也没看路,两人齐齐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上。
霎时间,惊呼起伏,两头的人跌坐一片,文书七零八落。
“哎呀!”打头的文官见文书散落,都来不及追究谁撞了他们,连忙开始收捡。
江薇飞快站起来,又顺势把玉桑扶起来,问他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几个文官瞧见来人,再大的气都不敢撒了,其中一个更是走上来问候。
“二位娘子可有伤到?”
玉桑轻轻摇头,目光无意瞄见他们正在收拾的文书,微微挑眉:“这不是之前商议成本时用到的地方志吗?你们要送去何处?”
一人
答:“不送去哪里,是因殿下日前提出治水治田并重后,韩大人那里有不少东西要送过来,厅内位置不够,这些都已用过,经太傅准许后,暂时移放至临间,若要用到,找起来也方便。”
韩唯要带东西过来?
正说着,一个沉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两位娘子,劳驾移步。”
玉桑一听这声音,当即转过头,眼里渐渐浮起几丝惊色。
身后,韩唯领着四五个手下抱着一摞摞稿纸文书,当中不乏书册。
男人身形高大,竟也亲自抱着一大摞东西,从来工整端正的公服被压出一道道褶皱。
若非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
江薇同样定睛看了半晌,这才确认这就是韩唯。
她张了张嘴,正不知先开口回应还是先闪开时,玉桑闪身到一侧,顺手拉她一把。
江薇安然靠向玉桑,与她齐齐站在一侧让出道来。
玉桑的目光迅速从韩唯身后一路扫到他身上,笑了笑:“耽误诸位了,抱歉,大人请。”
江薇已回神,也跟着道:“大人请。”
韩唯的眼神一直看着玉桑,那些惊讶,疑惑,甚至了然后一抹浅浅的笑,都映在他眼中。
韩唯微微颔首,径直往前去,前头,已收拾好道路的文官一一让道。
“哇。”江薇看着韩唯离去的背影,抚了抚心口:“你知道吗,那些下头的小官背地里议论时,曾说韩唯出身优越,心高气傲,从前做什么事都是领头的。结果为了掺和治漕,无端矮了一头,连副手也做,简直能屈能伸。”
江薇叹了口气,摇摇头:“可现在看来,哪有心高气傲之人亲自做苦里的?而且还是在殿下委以重任,让他负责治田部分,与五殿下平起平坐之后。”
刚说到这,江薇捂唇轻笑,打趣道:“难不成是副手做上了瘾,如今担了正职,反而撂不开手了?”
玉桑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两人进厅内时,里头已经忙开了。
韩唯正与江钧坐在一旁低声聊着什么,江薇去煮茶
,玉桑便背着手站在书案边偏头偷瞄。
这一瞄,让玉桑有些惊讶。
那些书籍多事农科典籍,此外,还有天气历法、地方志,甚至也有游记。
至于那些手稿文书,自然也与治田相关,土壤,水源,农作物,事无巨细。
上头字迹出自一人,联想韩唯那般珍惜这些材料,甚至亲手抱来,多半是他亲手所写。
看到这些,玉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热乎乎的感慨。
都说韩唯出身高门,养尊处优,很多事只要招招手,自有人为他办妥。
这一点,玉桑在稷旻这里看的十分透彻。
若非是真的紧张用心过,也不会亲力亲为吧。难怪还要专程腾地方给他放。
比旁人更优越的人,还比旁人更努力,难怪前世他能升得那么快。
或许等他过了这几年,也会有与前世一般的成果。
……
众人忙着时,又有一人从外走进来,径直走向正在谈话的江钧跟前。
“下官文绪,拜见江太傅,韩大人。”
文姐夫?
玉桑猛地抬头,果见文绪换了一身墨绿官服,姿态端雅的立在那里。
江钧点点头,侧首与韩唯说了什么,似是引见。
韩唯打量了文绪一眼,文绪亦颔首回应。
“下官奉命协助大人,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下官必当全力以赴。”
韩唯似乎没有与他客气的意思,当即道:“那再好不过。关于漕田同治一事,本官已与殿下和太傅商议过个中细节,大致有了方案。今日搬来的文书,须得在三日内整理出所有与相关灌溉内容。”
文绪眉尾轻挑,转眼望向这一摞摞的东西。
都是韩唯带来的。
饶是文绪早有准备,多少还是吃了一惊:“全部?”
韩唯淡定道:“全部。”
文绪轻轻吐了口气,倒也没有异议,只是不敢再废话,当即忙碌起来。
行宫之行总共只带了这么些人,治田只是其中一部分,人不可能全被韩唯调用。
于
是,这一日格外忙碌。
待稷栩来后,韩唯又转为同他详谈。
然而,这当中多少有些不愉快的过程。
一文官在翻找文书时,因太急又大力,竟不慎将纸页撕了一角。
撕拉一声响,玉桑眼见着韩唯的脸色都凝了一下。
那文官吓得不轻,直接告罪。
韩唯眼动了动,到底分的清轻重,什么都没说,只给了手下人一个眼神,便继续与稷栩商谈部署问题。
玉桑偷偷看去,只见韩唯的人换了一份给那文官,自己去处理破损的材料。
她眼珠轻转,又望向正在与韩唯说话的稷栩。
这些放在前世,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稷栩与韩唯同时受重用。
一个含羞内敛的皇子可以穿上铠甲,也可以握住大权。
一个令人闻风色变的权臣,可以伏小做低,也可以亲力亲为。
若无他允许,甚至暗中推波助澜,今世这些情形,怕是同样难以实现。
所以,这也是他的意思吗?
若不交恶,便不会积怨,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祖父。”玉桑望向正在看文书的江钧,“孙儿可以去帮忙吗?”
江钧眼一动,看向她。
玉桑眸光清凌,语气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
江钧的眼神里带上几分玩味。
这么久以来,以他对玉桑的关心和爱护,早已知道益州发生的许多事。
她不止一次与韩唯针锋相对,说是有旧仇也不为过。
可现在,她竟真心要帮忙。
江钧的思绪在心中过了一遍,缓缓道:“韩唯为人严厉刻薄,你若做错了,我可说不得情。”
玉桑倏地笑了,站起来屈膝作拜:“孙儿定会仔细小心。”
江钧摆摆手,不再多说。
“五殿下,韩大人。”玉桑走过去,小声打断二人谈话。
稷栩和韩唯同时看过来。
玉桑:“韩大人携来文书过多,三日理完任务庞大,若殿下与大人不嫌弃,臣女愿意略尽绵力。”
玉桑话
一出口,两个男人同出露出浅淡的讶然之色。
不同的是,稷栩先看向江钧,而韩唯只是看着玉桑。
见过江钧的态度,稷栩便懂了,笑道:“这可再好不过了!玉娘子能从那么多晦涩游记中整理出一份暗藏乾坤的绣屏,这些事岂能难道你。方才我就想着向江太傅讨一讨玉娘子,这下好了,咱们有帮手了。”
他看向韩唯:“韩大人意下如何?”
玉桑闻言,转头看向韩唯,与他四目相对。
韩唯眼神微变,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他和这女子之间,曾有生死时刻的刀剑相向,也有针锋相对的明争暗斗。
可今日,见她面含浅笑站在这里,温和客气的说要帮忙,竟瞧不见一丝过往恩怨的痕迹。
霎时间,韩唯自己好像也忘了那些前尘恩怨,弯唇浅笑:“求之不得。”
于是,玉桑也被安置了去帮忙。
怕她不懂,韩唯亲自教她。
玉桑态度认真,神色严肃,反倒是韩唯,讲上两句,眼神会不由扫她一眼,见她认真,反而不好再走神。
然而,他一个不慎,手中书册打滑,还捏着书页的手眼看着就要扯破这一页。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纤白素手及时捧在下头,稳稳接住打滑的书册,小心翼翼送回韩唯手中。
少女眼尾藏笑,佯装严肃:“大人拿稳了。”
韩唯竟有一瞬的窘迫。
他拿过书,看一眼完好无损的书页,不着痕迹的吐气。
一转眼,竟撞上她没来得及收回的笑眼。
韩唯蹙眉:“有什么好笑的?”
玉桑听说过读书人有些自己的癖好,倒是第一次见到。
韩唯的忌讳,竟是见不得书册被折被撕。
玉桑收敛笑意,佯装叹息:“大人放心,臣女过手的书册纸张,保证连个褶子都没有!”
说着,她像在证明一般,双手落在面前放着的书上,作安抚状轻轻抚摸它。
韩唯毫不怀疑,他被调笑了。
可看着眼
前的少女一本正经的保证,他放下手中书册,别开脸,嘴角竟也忍不住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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