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季家老爷子，是想来叶家托孤的。

    乍一看用托孤一词有些夸张，但想想季家的情形和季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又可悲得贴切了起来。

    叶家背景深厚，在a市都算得上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在军政两界都是响当当的存在。叶家当家太太是国内顶级富豪的独女，也是姓叶的，她嫁入叶家后，两个叶家合为一个，自此军政商齐全了。

    季家家产虽丰，与叶家比却完全不够看了，对方不至于贪这点产业。

    作为顶级豪门，却又人丁兴旺，家庭和睦。叶家这一代当家人和继承人，依他几十年的老眼光看，手段心性，皆了得，看着也不是下作之人。凭这些，几十年内还会继续兴旺。

    季家和叶家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虽然这个弯是赵家，但好歹比别家亲一点。

    他年轻的时候和叶家老爷子也是一个部队的，但真不算熟悉，只是普通战友，类似于校友的程度。如今一个军衔颇高，住家出行皆有警卫员，一个早已因伤退役，下海经商有所成，虽然是走的两条线，但总归有话能说。

    叶家的小少爷叶轻蓝，他的品性，管中窥豹，看着也是赤忱少年人，何况与季殊何还算是同学，相处得也还行，若是到了叶家，也能有聊的来的同龄人。

    ……

    这样一看，没有比叶家更合适的选择了。

    可，他们看不上季家的家产，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叶家是个好去处，却太好了，要怎样才会让他们愿意接手庇护季家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呢。

    为今之计，只能上门去，强卖强送，拉拉关系，加卖卖惨了。

    叶家老爷子接到季家老爷子要携孙上门拜访的帖子后，大概猜到对方的目的了，思考犹豫许久，就点头答应了。人老了，总是容易想起年轻时候的事，也更容易心软。

    不过，总要看看具体情况再说。叶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叶家老宅。

    叶老爷子和季老爷子相对而坐，叶家当家人陪坐于侧。

    季殊何站在他爷爷身后，对着站在叶老爷子身后的叶苍筤。

    叶家太太不久前带着叶轻蓝去英国，看望留学中的叶家小姐叶黛蓝了，所以不在家。

    两个老爷子已经聊了一会往昔的峥嵘岁月。

    说着，叶老爷子就主动说不拘着孩子，让叶苍筤带着季殊何去后院玩去，叶苍筤就领着他离开了。

    知道大人们有话说，虽则与他息息相关，但要避开他有他们的道理。要不是其他人不在家，应该不会是叶苍筤这个已经大学毕业的，也算是大人的继承人带他。季殊何如是想着。

    这位尚且年轻的叶家大少，刚大学毕业的年纪，长相是温和俊美的，气质是让人如沐春风的，但谁也不会把他当做好惹的存在。他身姿挺拔，不快不慢地走在季殊何前方两步，季殊何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叶家大少的名字，如雷贯耳，在圈子里算是的别人家的孩子了，他也确实足够优秀，优秀得理所当然。

    苍筤。

    竹初生之时，色苍筤，取其春生之美也。

    字美，词美，意境也美，还有一眼能看出的，其父母对孩子的爱意。

    好名字。

    季殊何少年时，尤其喜欢探索字里行间的文化与美好。好名字给他的第一印象加成，比高颜值更甚。

    叶苍筤带着季殊何走到后花园的小憩处坐下，桌上已经有帮佣放好的热茶点心了。

    叶苍筤为两人都倒了一杯茶，季殊何发现是他往常爱喝的茉莉花茶。

    他就是喜欢这种带着花香的茶味。刻板印象里，男孩子不应该喜欢，可他从不觉得有必要为了别人所谓的眼光，去为难自己的口味。

    是巧合，还是？

    叶苍筤放下茶壶，对季殊何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点心，这个鲜花果冻是刘姨新学的得意之作，轻蓝倒是挺喜欢的，我尝了也觉得还不错，样子好看，味道也不甜腻。尝尝看。”

    果冻小小个，本就精致可爱，五颜六色的，摆在洁白的瓷盘里分外好看。季殊何用小叉子插了一个白底红玫瑰的小果冻，是荔枝味的，甜而不腻，口感确实不错。配上茉莉花茶味道也很好，齿颊留香。

    “叶先生，”季殊何犹豫了一瞬，还是直接问了，“你是知道我喜欢喝茉莉花茶吗？”虽是疑问句，但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也没去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苍筤看出他的疑问和眼底的一丝怀疑，一丝笑意藏在了嘴角。

    “之前送年礼的时候，曾送过一些茉莉花茶给季家，后来遇到季先生，他还向我道谢，说他儿子很喜欢，所以这次才准备了茉莉花茶，我也没有那么多渠道去弄清楚每个人的喜好。”

    “谢谢，我很喜欢，点心的味道果然也不错。”

    季殊何看似接受了这个理由，但肯定不会把叶苍筤想得太简单，首先送礼送到心坎上就不容易了，还是不远不近的关系，不远不近的时间点。

    他还记得去年年节时收到的茶叶，茶叶罐子不错，是个绘有写意水墨画的白瓷罐，品味贴合他的文青病。

    茉莉花茶是由茉莉花和绿茶加工而成的，上好的茉莉花还好，上好的绿茶却通常都不会制成茉莉花茶，大部分都是次一些的，要用上好的绿茶相配，还是得特制。

    他在家里时会用漂亮的透明玻璃茶壶泡壶茶，茉莉花和茶叶会在热水的洗礼下舒展开，格外鲜活漂亮。再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坐在能看到花园的窗台那，看一本书。

    十几岁的年纪，家境优越富足，父母长辈能干慈爱，少年不识愁滋味。

    可惜这样能悠闲自在的日子怕是难有了。

    那罐茉莉花茶还没喝完呢。

    后来，季老爷子和叶家聊完了。不，是谈妥了条件。

    季家把大部分重工业、新新科技和网络相关的产业，这类钱景或前景广大的资产，都半卖半送给了叶家，换取了一点儿叶氏集团的股份。

    单看二者的市场价，它们之间庞大的差价也是个天文数字，仿佛在这一场谈判中叶家占尽了便宜。但价值不是这般算的，一个体量庞大的运行状况良好的资本集团，有什么理由去出卖股份呢？

    季老爷子也知道他的请求有点强人所难，所以他承诺付出的产业分量格外重，索要的股份却真的不多，甚至哪怕有一天叶家内斗了，股权分配得稀碎了，这点股份都起不了决定性作用。

    但这点股份，对于季殊何来说却是一份很实在的保障。比起口头的承诺，愿意将集团股份售卖给季家，给外界的信号更为明显：叶家，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庇护季殊何。

    所以哪怕失去季家最值钱的几项资产，只剩下一些相对不值钱的轻工业和杂七杂八的股份，季老爷子也是如获至宝。

    他甚至以书名合同与叶家约定，在季殊何年满20岁之前，这五年中季家所持有的叶氏集团的股份，所产生的所有分红，仍归叶家所有，且这部分股份的投票权，由叶苍筤暂为代执。

    连叶老爷子和叶先生，都惊讶于季老爷子的大手笔。要知道，这笔钱，这批资产，对叶家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了。

    但他们都知道，金钱易得，人情无价。能用钱换来叶家的记情，就不算亏。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挚爱亲人间，皆是如此。

    叶老爷子暗暗感叹一句，便对季老爷子说：“轻蓝这孩子，和殊何一个年纪，还是同校同年级，说是同学都不为过，他们俩关系好，殊何要经常来家里找轻蓝玩啊。”

    季老爷子有些暗自哽咽，他知道叶老爷子的意思，是愿意提供给季殊何更深层面的庇护了。他只能真诚地向他们致谢。

    此前季老爷子曾问过季殊何的未来计划。他明确说过无意于商海沉浮，本意是不想爷爷操心劳累，也确实觉得为了公司为了工作矜矜业业殚精竭虑，很没意思。产业什么的，不必强留，或者交给职业经理人，他把握个大方向就行。

    季老爷子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后来三年高中期间，季殊何被他爷爷赶去住了宿舍，刚好不同班的叶轻蓝和他同住，说是巧合也难信。

    而季老爷子则自去了一家高级疗养院长住，给的理由是有人照顾，医疗条件好还方便抢救，只准季殊何节假日和周末去看望他。对于真相，双方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

    不知何时，季殊何变得沉默了许多。

    叶轻蓝与季殊何的关系在此期间突飞猛进，时常邀请他去叶家玩。有一段时间后，季殊何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叶家老宅，在叶轻蓝房间旁有了一间他的专属房间，与叶家其他人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叶家人对他的关爱是真心的，尤其是两位女性成员，对他的怜爱之情重得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考上大学后，季殊何与叶轻蓝二人已然成年，叶轻蓝闹着要独立居住，季殊何也顺势一同搬了出去。他们考上的不是一个大学，季殊何是a大，叶轻蓝是a市音乐学院，他于音乐上确实有天赋，原本他是打算去国外留学的，不知为何最终留在了国内。

    不要误会，不是因为季殊何，真实原因是，他恋爱了。

    还是个曲折离奇的恋爱故事。

    后来在系统007嘴里，叶轻蓝其实是一本耽美追妻火葬场文里的渣攻。虽然季殊何有点惊讶于外貌精致漂亮性格天真傲娇的叶轻蓝的属性，但他向来尊重朋友的选择。

    成年人了，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过无论是什么恋变渣都不可取，作为叶轻蓝的朋友，季殊何真心希望他能认真恋爱，好好做人。

    当时季殊何不知道，其实各种剧情并非不能避免，合情合理就可以改变。他避免不了叶轻蓝恋情中的误会，就尽量减少误会的时间，降低后果的严重程度，勉强让追妻火葬场变为了欢喜冤家。

    同时他的形象在叶轻蓝和他对象眼中，变成了高情商恋爱大师，殊不知季殊何无论是在理论方面还是实践方面，这部分的经验都十分贫瘠，只能感慨叶轻蓝的常识与情商都去哪了。

    而季殊何对剧情的误解与谨慎，恰巧让他避免了导致剧情异化会有的debuff。这一点，还是在他拆了那个女主虐文后，才意识到。

    不过在叶轻蓝恋情前期，他都没怎么在意。

    因为在季殊何将将成年几天后，病体沉疴的季家老爷子，终于没熬住，于家中阖然长逝。

    他与007结缘，正是在他最后一个亲人的葬礼上。

    自此，18岁的季殊何，正式成为一名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