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手上
周末,须抱夏的生物钟自动调整,一睁眼,一室明亮,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一个鲤鱼打挺失败后紧接一个侧身翻滚利落起身,一进卫生间便对上一只鸡眼。
它真可爱。
也不急着洗漱了,蹲下就开始撸鸡。
初次见面,鸡很热情,“咯,咯咯,咯咯咯”
她逗鸡逗得可欢,不过三分钟便建立起深厚感情,朝着厨房喊,“妈妈,这是王阿姨给我们带的那只鸡吗?”
“对。”
“你要杀吗?”
“对。”
“可以不杀吗?”
“你还想吃活的?”陈女士拿着菜刀一脸震惊出现在卫生间门外,“黄鼠狼成精了?”
戏精妈妈诶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此刻只是在展现对小动物的爱心,“我是说我们可以把它养起来,以后天天吃它下的蛋。”
“养哪?你房间?”
“还是杀了吧。”须抱夏瞬间变脸,“食物又不是宠物。”
鸡又不是狗,她做不到。
正打算退出卫生间,陈女士发话了,“过来搭把手。”
“!”
“我去喊周易。”
“回来。”
陈女士就像后妈一样训斥她,“人在搞学习,你一天除了睡就是吃,干点活还不乐意。”
在学习怎么了?
来杀只鸡放松放松正好劳逸结合啊,还能提高学习效率。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不然她的妈妈肯定会把刀扔给她,说,来来来,你来,你来杀,你的学习效率最需要提高。
迫于晚上的鸡汤,她只能撸起袖子闷头上。一手抓住鸡翅根,一手握住两鸡爪,垂眸看着闭眼被迫仰头被拔脖子毛的小可怜,“妈妈,我属鸡的。”
“嗯,我记得。”
所以,你怎么能让我杀鸡呢?
陈女士抽空瞥她一眼,继续着手上工作,“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的肉就是鸡肉。”
“”
尖椒鸡、泉水鸡、干锅鸡、辣子鸡、板栗鸡
好吧,她是吃得不少,但是,“我没杀过呀。”
“现在是时候了。”陈女士拿起刀,“总该让鸡知道害它们性命的是谁。”
须抱夏安慰自己,不让她动刀就行,顶多算个帮凶,“鸡血不要了?”
“要吗?”
“要啊。”鸡血多嫩啊,“我喜欢吃血。”
于是陈景韵又去厨房拿了个装了水的碗回来放地上,才重新举起刀再次准备杀鸡。
“抓紧点。”
须抱夏抓久了,这鸡翅膀又紧致有力,手酸得很,但还是勉强重新紧了紧。
她家刀快,陈女士下手却不利落,毕竟是第一次跟手抖的帮工合作取命,压根儿没考虑过其中风险,结果就出了问题——
被抹了脖子的鸡吃痛,一下来了大力气,扑腾得厉害,须抱夏感觉要抓不住了糟糕!
失了禁锢的鸡,飙着血,狂扇翅膀。
须抱夏站直转身退出关门,一气呵成。
身上愣是没沾到一滴血。
门外,全身而退的人握着手柄,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翅膀扑扇噼啪叮咚一顿乱响,场面当是十分惨烈。
她想,她的血应该保不住了。
真可惜。
门内,被亲闺女一秒没犹豫便抛弃的陈女士和那只身受重伤的鸡对峙着,她想冷静一下,可是鸡不想。
它奋力挥翅,竭力挣扎,誓与不公命运斗争!
不大的卫生间里小小的窗只开了个缝,否则被搞得一片狼藉的地方怎么困得住一只宁死不屈的志气鸡!
陈女士刚开始懵了一瞬后,就立刻手忙脚乱投身战斗,抓住那只极度顽强的鸡是她的使命!
一番腥风血雨后,被扼住了命运的全身的鸡终于血流殆尽,不得不软下头颅。
确定里面没了动静,须抱夏小心推开条缝伸着脖子往里瞧,“妈妈,你还好吧?”
陈景韵把鸡扔盆里,语气不善脸色很臭,“你个批娃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鸡比兔子跑得还快,我当年真应该送你去当体育生!”
看着面前一身带血白裙的母上大人,她只觉头皮发麻瘆得慌,心里那一丢丢小愧疚早已荡然无存,“妈妈,你别吓我,我胆小。”
陈景韵一听就炸,回过头一顿数落,“是哪个要吃鸡的!是哪个搞成这样子的!天天吃这么多肉,抓只鸡都抓不住,你说你能干点啥子!”
“我,我,我这不是第一次没经验嘛。”须抱夏抖抖索索,被陈景韵那一脸血吓麻了。
趁着去厨房给她妈妈端热水的时间平复了下心情,但须抱夏心里依旧瘆得慌。
这场景真的太像虐杀分尸现场!
满地鲜红鲜红的血在流,墙上斑驳成片的红点凝住,她雪白雪白的香香毛巾也未能幸免,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她刚才有一条命惨死在她家卫生间里。
变态母女联手那种!!!
思绪又飘远了,可惜开水烫鸡毛的味儿很现实,很上头,“妈妈,我们以后还是吃猪吧,猪骨头汤也很有营养的。”
“不早说。”陈景韵低头拔毛,蹙眉的样子明显也不喜欢这味儿,“早上拿鸡的时候我跟王阿姨都说好了,以后她每次回老家那边拿鸡都帮我们带两只。”
说到这,陈景韵叹了口气,“昨天建南市场被曝出卖的是注水猪肉,还好我不喜欢买一堆存着,不然就亏大了。”
建南市场是她家这片区最大的一个老菜市,环境不咋样,但东西新鲜便宜。早年陈景韵开早餐店的时候为了省钱每天挤公交去那买货。如今不开店了也还是愿意去那边买。
理由是那边能买到各类农民伯伯自家种的农家菜。
可惜农民伯伯们不卖自家猪肉。
“妈,建南市场的猪肉注水就在家附近的超市买呗,也不用跑那么远。”
“你懂个屁。”陈景韵专心给鸡爪脱皮,连头都懒得抬,“建南市场的猪有问题,其他的地方的猪能好到哪去?”
这
算了,不吃猪就不吃猪呗,她吃鱼也是可以的,或者牛啊、羊啊、虾啊,也行。
晚上的鸡汤异常鲜美,鸡肉异常细嫩。
不知是土鸡山里跑还是亲自动手杀的原因,她比平时吃得更多些。
陈女士的夜间活动是跳有点小潮的坝坝舞,须抱夏则是拉着周易压马路顺便吃盒冰激凌。
“周易。”
须抱夏突然抱着肚子蹲地上,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周易跟着屈膝半蹲在她身边,拿过她手里吃了一半的冰激凌,“是不是太冰了肚子不舒服?”
开玩笑,她须抱夏铁打的胃会怕冰,“不是。”
闻言,他脸色一变,耳根微红,附在她耳边故作镇定的问:“是那,那个来了?”
她摇头,表情纠结得不行,声如蚊蚋,“我,我好像是吃多了,肚子好撑。”
这大概是她厚脸皮人生里第一次感到不好意思,差点没把头埋腿里。
一旁都快怀疑她是急性阑尾炎的人着实被惊了一把,这理由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你是仗着自己瘦就胡吃海塞?”
肚子十分难受的人委屈得不行,“我吃的时候也没觉得撑啊”
这话她说得也气短,其实是晚上的鸡肉太鲜美,蘸水太可口。
“可能是我神经反应慢吧。”她撇着嘴,眼睛湿哒哒的,不知是难受的还是委屈的。
周易本来看她这样挺心疼的,结果又听她说,“也可能是那只鸡在报复我。”
“”
“虽然是陈景韵那女人动的手。”
“但俗话说‘父债子偿’,到我这就是妈妈债女儿偿。”
“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
听到最后,周易有些哭笑不得。
伸手揉了揉她低垂的小脑袋瓜,“还能开玩笑应该不是太严重。走吧,背你回去。”
听到这话的人瞬间抬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你要背我吗?”
“对,背你。”周易蹲在她身前,须抱夏也就没看见他上扬的嘴角,倒是她自己满脸毫不掩饰的开心往前一扑,整个人趴他背上,双臂毫不做作毫不羞涩的紧搂住身形与成年男子相差无几的周易的脖子,偏头说话的气息全都呼在他耳侧,“周易,我重吗?”
“不重。”
被热气扫过的耳后脖颈泛起一瞬撩动心尖的痒,开口的声音有些暗哑,他想他此刻的脸该是红了,就是不知道有多红,他不是爱脸红的人,“很轻。”
身上的人似乎忘了撑得慌的肚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不时自己乐出声,他多数时默默听着,偶尔才回应两句,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
入秋后的夜晚不似白日那般炎热,他却清晰地感觉到全身在发烫,细细密密的灼热感告诉他,他在出汗。
过高的温度烧得脑子混混沌沌,心也乱糟糟的,总是忍不住细细去回忆不久前身上叽里呱啦的人俯身扑到他背上时,身体相碰那瞬间的感觉。
很软,很柔
在那瞬间,他仿佛被雷击中,心跳加速,身体发僵,脑子里却沉溺在那一刹的刺激。
夏夏长大了,是大姑娘了,男女之间她早已懂得一个界限,儿时那些常被她揉脸打屁股发号施令的小伙伴也长大了,于是她拉开了距离。
可对于他,她似乎从未做出改变。
他享受她对他的亲密,每一次她拉他手,碰他脸,拍他肩,对他笑,跟他撒娇,心里那种甜丝丝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但这样的亲密总让他担心她把他当亲人。
十年的朝夕相处,那可笑的名义上的弟弟似乎要成真了。
夜晚天总是被城市的灯光映得很亮,让人体会不到夜的深。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热闹得很。
离开步行街,老旧巷子便把外面各种热闹的声音拉远了,巷里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已经开了十几年的火锅店红油锅底的香辣味开始越来越清晰,刷火锅的人笑着喝着。
黄色灯光下白雾缭绕,也不知是沸腾汤锅散出的汽还是嘴叼玉溪的顾客口里吐出的烟。
走过这家店,在巷子尽头转个弯再往前两步就到街口,街口对面不过几十米就是家属小院。
这条路已经走过无数次,他清楚知道,不过十分钟,他们就能到家,脚步就这样慢了下来。
脖子还被搂着,挨着的那块皮肤很烫,出了汗黏糊糊的,其实并不舒服,但两人谁都没说话也没换过动作。
“肚子还难受吗?”
须抱夏看着自家防盗门果断点头,“嗯,还有点。”
“家里有药吗?”
“有,吧。”语气很不确定。
“嗯,先进去,没有的话我再下去买。”周易偏头示意她,“带钥匙了吗?这个点陈阿姨应该还没回来。”
“我不想吃药。”她回的是前一句。
“健胃消食片不苦。”夏夏怕打针也不爱吃药,他当然知道。
“是药三分毒。”她抱着周易的脖子提议,“再走两圈我就好了,真的。”
“”又不是他肚子撑。
但还是背着她从八楼下去,楼梯间的感应灯一层层亮起又逐一熄灭。
“周易,你累不累?”
“不累。”
“因为我很轻?”
“嗯,你很轻。”
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小院的小林子静悄悄的,平日不常开的喷泉依旧没开,周易就这样背着她慢慢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夏夏呀,真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