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罗三娘陈情
楚天佑等人在府衙大厅上商量应对白虎军围城的策略,忽然陆庆安跑进来,说赵恩娘不见了。
赵羽当即向赵恩娘的房间去。
楚天佑与白珊珊对视,“珊珊,我们也去看看。”
“是。”
……
赵恩娘房中。
五味很惭愧,“赵羽,对不起,我只是想去煎碗药,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
赵羽神色刷白,他们太疏忽了,她现在经不住任何折腾了。
白珊珊出来打圆场,道,“五味哥,这不是你的错,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恩娘。”
“珊珊说得对,”楚天佑站起身来,对赵羽道,“小羽,咱们分开寻找。”
“是!”赵羽道,“请公子和珊珊在府衙之中寻找,我去外面找。”
“小羽……”楚天佑还要说什么,赵羽半跪下来,道,“公子,我不能为了自己,让您置身险境,而且府衙中事,不能没有您坐镇。”
“赵羽,我跟你一起去!”丁五味道。
他弄丢了赵恩娘,心里对赵羽非常愧疚,即便知道外面都是屠龙会的爪牙,他也要帮赵羽把赵恩娘找回来。
赵羽起身要往外走,听见丁五味的话,转头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味,谢谢你,你和公子珊珊一起留下来,等她回来。”
“赵羽!赵羽!”
说完,赵羽转身匆匆地往外跑了,丁五味在后面无谓地喊了几句。
楚天佑拍了拍丁五味的肩膀,道,“五味,随他去吧。你在这里等赵恩娘,我和珊珊出去看看。”
丁五味抓住了他,着急道,“赵羽不是不让你出去?”
楚天佑意味深长道,“恩娘于他而言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眼见小羽失去恩娘。”
说完,他看着珊珊,白珊珊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我与你同去。”
两人双双离开了府衙,陆庆安被丁五味吩咐,一道去保护楚天佑二人。
一炷香过去了,在厅里等候的丁五味焦灼难熬,一直在来回踱步,却迟迟不见赵恩娘的身影。
而赵羽沿街寻找,找遍了府衙附近的几条街,始终没有赵恩娘的踪迹,甚至,他想到了要冒险闯入屠龙会寻找。
只是,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楚天佑及时出现,抓住了他的手。
“国主!”赵羽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楚天佑。
楚天佑道,“不必找了,以屠龙会的本事还做不到踏水无痕,跟我回去府衙。”
“可是……”赵羽犹豫。
“你想抗旨?”楚天佑愠怒,他极少以国主身份来压赵羽,但此时,赵羽关心则乱,他一定要让他清醒、镇定下来。
“臣不敢。”赵羽颔首。
无奈,他只好与楚天佑一起回到了府衙,在厅堂见了险些睡着的丁五味。
丁五味腾然而起,冲他们身后探头,“赵姑娘呢?赵姑娘呢?”
白珊珊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想,她可能是自己离开了。”
赵羽闻言,双目失神,她真的那么恨他?病成这样,也要不顾一切离开他?
想到这里,他转头往赵恩娘的房间去。
楚天佑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白珊珊站在他身边道,“天佑哥,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赵恩娘压根就没有离开。”楚天佑忽然道。
“什么?”白珊珊不解地看着他。
楚天佑抓起了白珊珊的手腕,拉着她一道去赵恩娘房间,“珊珊,咱们去看看。”
白珊珊一头雾水。
赵羽来到了赵恩娘的房间,走到她的床边,发现床上凌乱一片,被子都皱成一团。
她的鞋子还在地上,还有……
赵羽半跪下来,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条手帕,上面还有他母亲的字……
簪花小楷。
他娘怀他的时候,曾和赵将军商议取名,最后取定赵羽这个名字,是他娘用她拿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的。
后来家里的乳娘,将他所用的手帕被褥之物,都绣上了他娘这个字。
国主复国以后,赵将军自裁,他回家收拾旧物,发现爹保留了很多娘的字画,甚至常在闲暇之余,不厌其烦地临摹。
书房中,临摹的字画堆了很多。
所以,他娘的字,他记得很深。
他拿着手帕,缓缓抬起头,正对上了一个衣柜,令他如遭雷劈。
跟着出现的楚天佑等人,看着赵羽颤巍巍地伸手打开了衣柜的门,赫然出现了赵恩娘的身影。
赵恩娘双目含泪、浑身发抖,身上的衣服恍若遭了水浸一样,她看着赵羽的眼几乎迷离,“爹……”
赵羽如遭剜心之痛,十五年前,她就是这么经历秦家灭门惨案的。
白珊珊听见赵恩娘竟然管赵羽叫爹,觉得很是奇怪,看向丁五味,问道,“五味哥,她这是怎么了?”
丁五味也担忧地看着赵恩娘,道,“她这是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了。”
赵羽上前,对赵恩娘伸出手,“恩娘……”
恩娘从柜子里出来,跪在赵羽面前,紧紧抱着赵羽,已然深陷梦中。
楚天佑对珊珊和五味道,“咱们出去吧。”
“我还要喂她喝药……”丁五味指了指赵恩娘,结果被楚天佑和白珊珊一人一边架出去了。
丁五味和陆庆安坐在厅里地上斗蛐蛐,而楚天佑和白珊珊则站在庭院中看赵恩娘房中灯火。
楚天佑手中拿着陆庆安方才给他的信,是京城来的信。
珊珊替他读信,多年前秦家灭门惨案及恩娘的遭遇,就这么摊开了。
……
当夜,赵毅来到秦府,见到了秦府触目惊心的惨祸,血流成河。
仆婢与客,皆亡于此。
他找到了秦夫人的遗骨,她引剑自戕,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她能够安息。
秦家满门的血,一次又一次地溅在了秦护关、秦鼎关与秦楚凤三人的灵位上。
赵毅痛苦难当,又为自己投靠敌人而深自悔恨。
但这种痛苦并未维持太久,因为他发现自己只找到了秦夫人的遗骨,并未找到那个小丫头的。
“楚凰那个丫头,是秦家最后一脉血,若安置不好她,我日后无颜与贤兄你等黄泉相见。”赵毅对着三将军灵位发誓。
他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找遍了秦府,终于找到了秦楚凰的房间。
他不曾来过秦府内院,更不知道哪个是小楚凰的房间,但他一见到惨死在衣柜前的那个侍卫,他就确定了。
他将小楚凰视若己出,教她骑马射箭,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小楚凰身上。能让他如此拼命的,便也只有小楚凰了。
他拔去了侍卫那当胸一枪,替他阖了眼,安置一旁。随后,他伸手握着衣柜许久,才有勇气将衣柜打开。
秦楚凰被仆婢托举着在衣柜高处,仆婢一样是被□□穿身而亡,她托着小楚凰的双手早已僵硬。
小楚凰双眼泛红,紧紧含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赵毅情绪激动地跪了下来,仰面看着仍然活着的小楚凰,心中百感交集。
天意终归不绝秦家,秦家忠仆与侍卫,拼死给秦家留下了这么一条血脉。
“孩子,来。”赵毅对小楚凰伸出了手,涕泗横流的脸上,满是慈爱。
小楚凰被吓得惊慌失措,见到了熟悉的赵毅,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从衣柜里滚落下来。
赵毅接住她,她嚎啕大哭,紧紧抓着赵毅,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该叫他什么,只能喊了一声,“爹……”
赵毅眼泪更止不住,哽咽着安抚她,“诶,孩子不怕,有爹在,爹不会让那些恶鬼伤害你一星半点。有爹在。”
赵毅与秦楚凰的父女之情由此而来,他将小楚凰带回了自己家,交给了自己夫人最为信赖的娘家人,罗三娘抚养。
最初罗三娘抚养小楚凰,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罗三娘经常动不动就刺激到小楚凰,让她很是头疼,无奈求助于赵毅。
赵毅想了很久,决定给小楚凰改名。
“她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赵毅当机立断。
“那应该给她取什么名字?”罗三娘问。
赵毅想起了拼死相护小恩娘的仆婢与侍卫,对罗三娘道,“就随我姓赵,取名为恩娘。”
罗三娘颇信些命理学说,亦知晓赵毅为她取名恩娘的深意。
小楚凰受仆婢与侍卫以命相救的救命之恩,是人志与天意之不绝,这种不绝,以名字留在小楚凰今后的生活中,以为延续。
改名以后,赵毅与罗三娘都改口唤她为恩娘,时日渐久,她便常有时忘了自己的本名。
……
赵毅收养秦楚凰几年后,她的病渐渐好了许多,不再频繁想起秦家灭门之事,慢慢恢复了人活着所该有的生气。
她机灵刁钻,总能横生奇思妙想,在赵毅身边捣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即便如此,她还是嫌弃家里冷清。
于是,罗三娘从集市上买回了一只小狗陪她玩闹,她很喜欢那只小狗,甚至给它起了个外号叫护庭将军。
“恩娘,猫狗之流怎么能起这种名字?”罗三娘听她见小狗的名字,嗔怪她。
“三娘,随她去吧。天上飞的叫鸽将军,地上跑的叫狗将军,水里游的叫鱼将军,天下没有什么不是将军。”
赵毅溺爱地看着恩娘跟小狗在家里东游西逛,逮鸡扑鸭。
这时候的恩娘似乎不谙世事,无忧无虑。
赵毅的忧思之疾,在小恩娘和小狗…护庭将军的陪伴下,也好了很多。
小狗的乐趣随着岁月流逝慢慢消减了,她的目光又开始注意一些新的东西,恩娘又开始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
三娘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带她去街上走走,哪怕是看看人,都好。
可是每提此时,都会惹恼赵毅,他的态度十分强硬,不准恩娘离家半步。三娘也就只好作罢了。
但恩娘没有,她带着小狗在后院挖了个洞,偷偷溜出了家,领着小狗在街上乱窜,还撞上个纨绔小子,跟他发生争执以后,被人追了三条街。
小狗凭借自己的机敏,领着恩娘在大街小巷里窜,甩掉了那个纨绔小子的家丁,回到了家里,被赵毅逮了个正着。
赵毅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坐在厅上听恩娘讲她在外面的经历,恩娘讲得眉飞色舞,而赵毅的神情却日渐阴沉,甚至气得浑身发抖。
“挖墙钻洞这种事情也是你能做的吗?爹以前教你多少次,让你不准到外面去惹祸,你现在真是胆大包天,下次是不是连翻墙的事情都能做了?我看就是这只小畜生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天我非把它卖了不可!要不你永远记不住教训!”
赵毅伸手就要来拎小护庭,恩娘听见他的话,当即扑在小狗身上,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我不准你卖我的小将军!”恩娘仰头大喊,眼泪从倔强的眼神里流出来。
赵毅气得扬手就要打恩娘,三娘见状,匆忙上前去抱恩娘,向赵毅求情,“将军,恩娘身体本来就弱,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万一打伤了怎么办?”
赵毅的手悬在半空,眼前浮现他在秦家见到恩娘时的情景。
是啊,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了,打伤了怎么办?
这么多年,恩娘对他而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故人之女,变成了自己的孩子。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只剩下这么个女儿在膝下,他岂能舍得伤她分毫?
只是,这天下如今是叶家在掌控,他们寄人篱下,若不明哲自保,又能维持多久的平和呢?
他看着三娘护恩娘,恩娘护小狗,无奈地长叹一声,拂袖摔杯而去。
小狗听见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吓得直往恩娘怀里钻。
三娘松开了恩娘,责怪道,“你爹这么疼你,你怎么好惹他这么生气?”
恩娘水汪汪地眼睛看着三娘,许久低头,眼泪落下,松开了怀里的小狗,揉了揉它的狗头,若有所思。
小狗好像也明白什么,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当天夜里,赵毅气一直没消,一个人在书房里没有和恩娘吃饭。
恩娘自己端着饭菜去了书房,敲了门,赵毅也没有回应,她只好自作主张开门进去。
“爹。”
赵毅抬头,见是恩娘进来,又见她手中端着他平日最爱吃的菜,心中的郁闷顿时消解了大半,只是拉不下脸来与她说话。
恩娘把菜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爹,我错了。”
赵毅听见她的话,还有她眼里蓄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将恩娘抱在怀里了。
“恩娘,爹只有你这么个女儿了,你怎么就不能听爹的话?”
“我也只有爹一个亲人了。”
赵毅在书房里跟恩娘说了很久的话,他对叶贼窃国、诛杀旧臣之事毫不避讳,他知道恩娘只是不愿想起,而不是不知道。
因为她残酷的经历,她和同龄人比起来,心智更加成熟。
恩娘也全部都听得明白,她知道自己深深伤害了赵毅作为父母的那番爱子之心。
最后,小恩娘与将军击掌为誓,若非将军同意,她不能踏出赵家一步,否则父女情断。
……
赵毅知道恩娘懂事,但奈何她的鬼机灵实在是太多了,怕有什么意外,便让自己最信得过的徒弟傅官到赵家来陪恩娘,教恩娘读书写字。
恩娘不愿意学这些,便逼着傅官教她武功,许是家学渊源,恩娘学得很快,剑法精纯,连赵毅都不免称道。
恩娘开始学武功了,赵毅又生起了新的担心,怕恩娘恃武而擅自离家。
所以,恩娘每学成一分,傅官便要学成十分,师兄妹在武功一事上,便如此互相追逐。
后来恩娘似乎是想通了,不在这件事上多折腾了,傅官练刀的时候,她就坐在藤椅上看书,小狗趴在她的鞋上睡觉。
傅官替赵毅去办事的时候,她便自己在庭院中练剑,有时候练越女凌风,有时候练马踏飞燕,有时候练鼓上胡旋。
也有不练剑的时候,站在风里,剑就在手腕间流转,挽成剑花,十分漂亮。
越女凌风、马踏飞燕和鼓上胡旋都是需要极好的轻功做底子的剑术,方寸之地,她不吝精力与时间苦练,赵毅心里明白她有多向往自由。
而当时,叶洪之子叶麟也已经成人,色心昭彰,他怕有一天藏不住恩娘,以叶家父子对秦家的憎恶程度,赵恩娘的身世一定会让她饱受残害。
于是,考虑良久以后,他写了一封信给了源川的程奇毅将军,商讨儿女亲事,希望恩娘能够嫁与程立安为妻,过平凡人应有的生活。
程奇毅将军回信,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并且保证自己一定会将恩娘视如己出。
随后,赵毅和恩娘商量离家之事,父女二人最终击掌为誓。
赵恩娘离开了京城,为了保护她,傅官也离开了师傅,从此一家人天人永隔。
“恩娘在延州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傅官写信传回。只是,程立安死后的那封信,因为将军的咳病越来越严重,我不忍将军再为恩娘夙夜担忧,加重病情,不敢让他知晓。没想到……国主会在祭天大典上突然复国,了却将军平生之憾,他怀着对当年护国而死的将军侍卫们、秦门三将军的深切愧疚,激动自戕,追随而去。国主,听闻此事,我实在痛心疾首、悔不当初。我私藏这封信,本意是希望将军能够保重身体,没想到,却让他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再无眷恋。可是,他去往黄泉的时候,应该还在怨恨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奴婢,他最心疼的女儿,在延州受尽折磨,还要承受着丧亲之痛……他一定痛苦难当……”
……
楚天佑读完罗三娘厚厚的一叠书信,不免泪流,将信纸折在手中。
“难怪恩娘会口口声声说与我之间有杀父之仇,原来是我断了赵将军最后的一念生机。”
“天佑哥,”白珊珊道,“这不是你的错。您复国是众望所归,也是赵将军日夜所盼。赵将军之死、恩娘的遭遇,都源于奸贼肆虐,如何能够归咎于您?况且,恩娘宣扬所谓杀父之仇,也只是为了骗取屠龙会的信任,放松他们的戒心。她那样聪明的人,又如何会那么不辨是非?您将一切过错包揽到自己身上,不是为贼开脱么?”
楚天佑望向了善解人意的珊珊,珊珊眼神坚定,对楚天佑道,“逝者已矣,过去的事情无法再弥补了。但眼下,延州、源川的百姓需要您,恩娘也需要您还程立安一个公道,您必须振作。”
“珊珊,”楚天佑道,“我想我以往是低估了一个国君肩上的重任与责任了。”
“不管有多重,”白珊珊伸手握住了他拿着罗三娘信纸的手,“白珊珊都陪你扛,陪你走。”
楚天佑与白珊珊相视而立,相顾无言。
远处,士兵拖着仇安进了庭院,仇安喊冤的声音时高时低。
……
恩娘不安地睡了一场,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她睁眼,看到的却不是如意馆中的床,她辗转,发现了趴在她床边睡得正熟的赵羽。
她怕惊扰了他,便又躺回去,只是面对着他,静静看着。
“赵羽,即便天下人知道爹是忍辱偷生、屈意假降,又如何呢?我曾怨过他,为所谓清名而舍弃生命,是懦夫之举。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对你的舐犊之情。他想用他的清名,保你安然留在国主身边,不受世人指摘。”
恩娘的眼泪落在枕头上,“我与贼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不该虚与委蛇,但程将军和立安兄对我父女有恩有义。在立安兄惨遭陷害后,我早已抱葬身延州也要为之报仇的念头,但我从没想过,能再见到你。若你在我入屠龙会前来到延州,或许一切还有转圜之地,如今一切都是覆水难收。我不免要走爹的后路,生前能见你一面,实在亦喜亦苦。”
恩娘说了许久的话,赵羽实在疲累,并未听闻。
翌日,赵羽醒来,床上已无人影,惊走他一身的睡意。
他突然冲出门外,找寻许久,才在庭院里发现了赵恩娘的身影。
只见她让陆庆安握着一杆红缨枪,在帮他调整握枪的姿势。
“赵姑娘,我觉得吧,我还是拿刀顺手一些,再说了,你不是只会射箭吗?”陆庆安有些委屈道。
赵恩娘拍了拍手,“射箭是雕虫小技,□□大刀才是战场上的真兵。”
说完,她捡了一根人家唱戏用的道具枪,开始教陆庆安比划。
她行一步,陆跟一步,她走的花招,轻巧而不动力气,而陆用的是实招,用足了力气。
丁五味要上前去阻拦,她身体刚好,就做这些舞刀弄枪的事情,怕身体受不了。
只见楚天佑抓住了五味,“五味,随她去吧。”
五味指了指赵恩娘,楚天佑摇了摇头。
“学得会吗?”赵恩娘才展示了几招就停下来,看着陆庆安。
陆庆安手里是真枪,几十斤沉的东西在手里端着,跟她一步步做,实在是费劲。
“赵姑娘,我不行,你这动作我跟不上……”
陆庆安把枪一丢,蹲在了地上,托腮看她。
赵恩娘把枪在手里转了一圈,想了想,道,“那我把整套枪法打给你看,你能学得会吗?”
不等陆庆安回答,赵恩娘就开始耍弄手里的红缨枪,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力度,不像街头杂耍那么爽快,但是赵羽、白珊珊和楚天佑都看出了她招数里的玄机。
“这套枪法……”
白珊珊在心里模拟着真正耍起这套枪会是什么情景。
“我学不会。”陆庆安杵着枪摇了摇头。
楚天佑看向了赵羽,只见赵羽全神贯注地在记招。
他想,赵恩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套枪法一定有能够破解白虎军之围的玄机,否则她不会在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坚持要“教陆庆安”武功。
“天佑哥,我好像看出这套枪法的特别之处了。”白珊珊突然道。
“什么?”楚天佑的目光移向了白珊珊。
“这套枪法有点秦家枪法的感觉,秦家枪不仅快,而且善用诈术,攻和挡用的绵力,化解对方的重力,挑刺用的实力,招数变化多,但是实招只有两三步。而且用枪之人身姿要轻敏矫健,有极好的轻功做底子,否则攻挡不设力,受对方的攻刺之时难以脱撤。”白珊珊解释。
丁五味听不懂,摸着下巴在旁边点头,“确实如此。”
陆庆安以为他懂,也凑丁五味身边看赵恩娘耍枪。
楚天佑道,“那不是和傅九郎、赵恩娘本身武功相似,善用巧招?”
“嗯,”白珊珊点了点头,“我父亲与秦守关将军有些交情,曾经向他讨教过几招秦家枪,但是秦将军用起来得心应手,而我父亲却处处掣肘,他研究了很久才发现是因为秦将军在身姿和轻功方面,有优势。”
楚天佑听她这话,忽然想起了当年风尘仆仆,身材瘦削的秦楚凤,他亦是善用枪法。
但是他不明白,在白虎军围城的关口,赵恩娘为何要教陆庆安秦家枪?
武夫之勇,在真正的战场之上,难堪大用。
“会了吗?”赵恩娘收枪,望向了陆庆安。
陆庆安抿了抿唇,“这没个个把月,哪里学得会……”
赵恩娘忽然有些失望。
丁五味上前,从赵恩娘手里接过了枪,道,“赵姑娘,这个身体刚好,不适合舞刀弄枪的,不适合……”
“丁大夫,你不愿告知我身体状况,我亦心如明镜。我只是可惜,这套枪法从此后继无人,深以为憾。”赵恩娘把手松开,让他拿走了枪,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我来吧。”
赵恩娘转身,发现赵羽从陆庆安手里接过了那□□,按着赵恩娘方才的示招,很快就将整套枪法打出来了。
“赵少侠这也太强了吧……”陆庆安看得目瞪口呆。
丁五味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赵恩娘刚才的演示,感觉跟戏台枪一样,绵若无力,但是赵羽虚实有力,让人看得酣畅淋漓。
楚天佑看赵恩娘,她看得入神,眼里涌动着某种特殊的情绪。
白珊珊的目光则落在赵羽身上,一直在琢磨这套枪法,刚才赵恩娘打的时候她就有些觉得,这跟秦守关将军的枪法不太一样。现在看赵羽演示,招式虽然一模一样,但是加上力道的运用,二者大相径庭。
她在想,或许这是化用秦家枪法的另一套枪法。
她将心中所想告诉了楚天佑,楚天佑亦深以为然。
“如果是秦家枪,她不会说这套枪法后继无人。毕竟秦守关将军还活着,他对后学之辈亦多提携。”
“那您觉得会是谁?”白珊珊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楚天佑。
楚天佑与她对视,“你觉得赵恩娘除了秦家,还有谁能让她如此在意?”
“赵将军吗?”白珊珊问。
但她又突然反口,“赵将军的事情木已成舟,大抵不可能了……”
她忽然抬头,“程将军?”
“然也,”楚天佑淡笑,“程奇毅将军曾经当过秦鼎关将军的副将,亦与秦楚凤将军有过交情,化用秦家枪的巧招入程家枪的实招,亦无不可能。况且,程将军父子已经亡故,程靖安天资颇浅,无法习得这套枪法,也正符合赵恩娘所说的后继无人。”
“是程家枪。”
不知何时,赵恩娘走到了他们身边,她看着楚天佑的眼神依然冷淡,但似乎少了敌意,“白虎军即便勇武难挡,阜正风也奈何不住军心动摇。”
“这跟程家枪有什么关系?”白珊珊开口相问。
赵恩娘道,“源川白虎符是当年秦楚凤将军锻造,交由程奇毅将军募集、操练源川兵士的信物。白虎符在白渡关和源川,都有秦将军的声誉撑腰,后来程奇毅将军以其领军大才和与军士、源川共存亡的大义,让白虎符成为白虎军心中唯一信物。程奇毅将军意外染时疫而亡故,白虎军军心大动,不知道程奇毅将军将白虎军交由何人统领,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白虎符,但白虎符亦失踪不见。阜正风以其程将军的副将亲信,说服众军士,受推举而登将军之位。旁落的白虎符就成了阜正风的一块心病,也成了屠龙会掌握白虎军从而控制源川、白渡关,发起叛乱的一个捷径。”
“那程奇毅将军病故前,是将白虎符交给了谁?”楚天佑问。
“程立安。”赵恩娘将目光落在了赵羽的身上,“我与立安兄有婚姻之约,程将军希望通过我,将白虎军的军权交给我父亲赵毅。但世事难料,立安兄未完成父命,我父已故,他便将白虎符藏在了仇安的身上。”
白珊珊这时才想起,昨夜被拖着回来的那个安县县令。
“仇安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唯唯诺诺,没有主张没有主见,在安县地界说话甚至没有一个捕快说话的声音大。谁能想到,能掌控延州、源川和白渡关这三个地方的兵符,竟然在他身上。”
“那是何人通过楚秉良将兵符交与我手?”
“陆庆安。”
楚天佑与白珊珊瞠目结舌,“陆庆安?”
陆庆安的咋呼是出了名的,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过了他的手。
“什么?”
陆庆安发现赵姑娘和大人、珊珊姑娘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他有点尴尬。
“他自然不知情,”赵恩娘解释,“他以为自己送去的是温玉律想请楚秉良送回老家的‘遗物’罢了。”
陆庆安愣了一下,“那盒子是我亲手收拾的,里面有大人常用之物,像玉佩、砚台、镇纸,还有一对小青狮。”
“你又不是读书人。”赵恩娘道,“自然不知道这些文玩里的玄机。温玉律的砚台是中空的,两手一上一下,旋转一下就能打开。温玉律年轻的时候,柏丈曾亲自刻了一枚名章给他,他用以公务,时刻提醒自己勿忘本心。有次视察田间,不慎丢失了这枚章,他在泥中翻找了几个时辰,才失而复得,从此便将它藏于砚中。此事,唯有其友楚秉良知悉。楚秉良收到温玉律遗物,发现没有他任何印章物,送归故里的东西不可能遗漏如此重要的东西,自然想起他那个中空的砚台。”
白珊珊恍然大悟,“陆捕头送给楚秉良的遗物里,刻意遗漏了所有的印章之物,就是为了让他想起温玉律的这个习惯,打开砚台,里面的东西就是源川白虎符?”
“正是。”
“这跟程家枪有什么关系?”楚天佑至此仍不明白,源川白虎符如此重要,他们又保护得那么好,最后为何还是回落到了阜正风的手中。
赵恩娘露出了一个冷笑,“阜正风若是名正言顺,为何没有被程奇毅将军亲授白虎符?他接手白虎军的时候没有兵符,多年之后为何又突然有了兵符?白虎军中虽然大凡武夫,却非都是傻子。现在的白虎符对阜正风而言就是个烫手山芋,在别人手里,他有篡夺将位的嫌疑,在他自己手里,他也未必敢用于号令军士,不过是破铁一块。”
“但程家枪不一样,若非程将军赏识、恩授之人,谁能善用他的枪法?”
“这就是你应对白虎军围城的攻心计?”
楚天佑此时已经明白过来。
“如果不是赵羽,”她看着已经停下来,握着枪看着他们三人的赵羽,“谁能这么快学会这套程家枪?”
白珊珊问,“你原来的计策,是邵纱纱?”
赵恩娘看着天上的云,“谁能扛得住丧亲之痛呢?就算是作了一辈子恶的艳如意,也不过是想为女儿治病罢了。”
众人凛然。
“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