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楚天扬从警多年，头一回碰到这种要求。
他所在的部队很少负责人口拐卖案件，这一次是被团部抽调过来临时做支援的。
少与小孩接触，又从不爱吃糖的楚天扬听着面前的小姑娘提出的要求，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小姑娘的脸颊上还有鲜血，本该是稚嫩天真享受无忧无虑童年的日子，现在却要经此一遭。
她瞧着不哭不闹，看上去很镇定，但就是这样的镇定，更让他们这些大人觉得心疼。
小孩的眼中充满了戒备和警惕，唯一清晰透彻的大概就只剩下对糖的渴望了。
楚天扬在心中叹气，语气依旧温柔，“小朋友，你先跟叔叔回警察局，叔叔就给你糖吃，好不好？”
特警哪里有随身携带糖果的道理。
此话一出，莫莉莉那双泛着日落橘调的奇异眼眸就顿时被抗拒充斥。
“你又要骗我去哪里！”小姑娘语气凶巴巴的，拳头紧握，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自己的奶气猫猫拳揍在楚天扬的脸上了。
“刚刚那个人说有糖，让我跟他走。”
莫莉莉指了指早就躺在地上魂飞魄散的那位大哥。
“但他骗我。”
小姑娘咬牙切齿地说，“他根本就没给我糖。”
“现在你又要骗我去哪里？”
莫莉莉是一条学习能力很强的鱼。
就连巫师爷爷都说，活了千年了，还没见过她这种一点就透的聪明蛋。
这种聪明具体体现在每次捕猎和打架的时候，莫莉莉总能够马上学会如何一击毙命，如何击中对方的弱点。
现在，这种聪明也被她运用在防范糖果诈骗上了。
等莫莉莉回了大海，她一定要把这一条在海洋中广而告之。
人类！最擅长用糖果来哄骗她这样可爱单纯无辜初出大海的小人鱼了！
楚天扬听了这孩子的话，也不着急，瞧着她的样子，心疼的情绪更浓烈了。
现在不是指责她为什么要为了一颗糖和陌生人走的时候，小孩需要安慰。
“我是警察叔叔。”楚天扬想给这个小朋友以安全感，“警察叔叔是不会骗人的。”
莫莉莉听了这话，眼睛里都写满了不相信。
讲道理，她连警察是什么都不知道。
对人类小孩来说天然存在着正义和安全的身份，在这位小人鱼面前根本不作数。
楚天扬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无奈至极。
他回头往后给了一个眼神，队友还没看明白，二愣子似的茫然地问：“队长，干嘛？”
楚天扬：“干嘛？下去买糖。”
十分钟后，莫莉莉抱着怀里一口袋的糖，眼睛都亮了。
楚天扬帮她把绳索解开了，耐着性子关切：“现在，叔叔带你回警察局，好吗？”
莫莉莉满脑子只有面前五花八门各种包装纸的糖果，任由这个人说什么她都是点头。
不给糖的人类是坏人。
答应给她糖并且兑现了承诺的人类是不太坏的人。
莉莉可以跟着他走。
只是
“抱抱。”
学习能力在深海排得上号的小人鱼，现在还没琢磨透该怎么走路。
她连忙给自己物色了一个新的坐骑。
见楚天扬没反应，莫莉莉的脚丫子又晃了晃，一手兜着糖，一手拽着楚天扬的衣服。
“要抱抱。”
楚天扬没怎么抱过小孩。
他扫了一眼小朋友的小jiojio，脚底板灰扑扑的，这样走路也不好。
他僵硬着身子，努力把孩子给抱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特战队的队友都憋笑憋得脸红了。
今天这任务出的不亏呀。
还能见到笑面阎王抱奶娃。
楚天扬不自在，莫莉莉倒是很自在。
怎么啦？
让人类抱一下她这条暂时还不会走路的小人鱼是人类的荣幸诶！
到了警察局，等待着莫莉莉的就是一些例行问话和调查。
莉莉是不会撒谎的小孩。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莫莉莉。”
“你几岁啦？”
“一百零六岁。”
“……哈哈，看你的样子最多六岁。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
“唔，小朋友，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莫莉莉笃定万分地点了点头，手往窗外一指。
那一处是蔓延无尽的大海。
“哈哈，你真可爱。”
负责询问的警员也只能尴尬地糊弄了下，然后走出去，关上门，跟楚天扬讨论。
“楚队长，我建议先联系下心理医生。莉莉的状况不是很好，精神有些恍惚和失常。我们在人口档案中也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情况。我们会继续努力寻找，但是还是要考虑找不到家人需要送福利机构的可能性。”
莫莉莉一边把玩着水果糖的包装，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点距离，她还是听得清楚人类说话的。
有人在感慨。
“真可怜啊，这么小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她这个年纪，就算送去福利院也很难找到领养了吧？”
“话说你没有问这个小姑娘为什么是红头发吗？眼珠子的颜色也不对劲。是混血吗？”
关于她的讨论纷纷，莫莉莉也不在乎。
楚天扬推门而入的时候，莫莉莉正用牙齿撕开水果糖的袋装包装纸，然后啊地张大嘴巴，露出了几颗明显的小尖牙。
她抬手，打算一口气把一包糖果连糖带包装纸给吞下去。
楚天扬吓傻了。
他一步上前，一手把莫莉莉手里的糖果袋抢走，一手挡在莫莉莉的嘴上，怕糖果掉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瞬间，他后背一凉，竟然感觉到汹涌杀气。
莫莉莉瞪着他。
楚天扬这下丝毫不怀疑刚刚的警员提到的精神不正常这件事了。
“莉莉，吃糖不能这样吃。”
他教她，“要撕开包装纸，然后一颗一颗地吃。”
“莉莉就要一起吃。”
“好吃的东西就要一起吃！”
现在不多吃点，真的被送回去了，她可没得吃了。
楚天扬把剥好的葡萄味糖果塞进莫莉莉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她的味蕾上迸溅开来。
“一起吃的话，就不能尝出每颗糖果的味道了。”
照刚刚莉莉的吃法，这么一包下去，别说小孩了，成年人也得马上梗死送医院开刀抢救吧。
瞧着这一幕，队友打趣：“楚队，你还是有几分当爹的本事嘛。”
楚天扬还没说话，莫莉莉就表态了。
一双好看的焦糖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抗拒和不乐意。
她摇着头，像个小拨浪鼓。
“不要不要。”
让一个人类来当她这个人鱼的爹？怎么可能呀！奇耻大辱呀！要是让海洋里的大家知道了，她可是要被刻在礁石上受万鱼笑话的。
莫莉莉的情况特殊，大家还在调查。
因着她是个小朋友，也的确没有什么问题。警队的人放她在会客厅自己玩。
莫莉莉嘴里的糖就没少过，她是被楚天扬抱来这个沙发上的。
莫莉莉闲的无聊，又有点好奇，随手翻起桌面上的东西。
然后，她发现了一张海报。
海报上有几行放大加粗加红的字。
“你想变得万众瞩目吗？你想被所有人喜欢吗？快来参加《闪亮姐妹》达人秀吧！”
“全球首档女性才艺竞演比赛！”
“在这里，没有限制，没有束缚。”
“和我们一起发现女性力量，创造女性光辉！”
剩下的字莫莉莉都不是很在乎。
她脑子里只有那几个重点。
被所有人喜欢……！
莫莉莉抬起手，撩开长长的有几分不合身的袖子，她细小白嫩的手腕上挂着一个海金手链，链子上坠了一个小巧的刻了她名字的小牌和一颗珍珠。
别人看不见，但是她却可以读懂珍珠里流转的光芒所代表的含义。
这是她和巫师爷爷的交易。
巫师爷爷声称生于大海的人鱼如果选择踏上岸，就必须付出和交换些什么。
巫师爷爷替她选择了交换人类对她的情感。
也就是说，人类喜欢的情感是支撑她化为人形的能量。
海洋巫师给她的人形体验卡也没剩多少时间了，这代表她必须从现在开始收集能量。
虽然对于一条对人类没什么好感，被人类天天跳海自杀弄得睡不着觉的人鱼来说，得到人类的喜欢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
莫莉莉看了眼她面前那颜色各异的糖果，嘬了一口嘴里葡萄味道的糖果的酸甜味，颇有斗志地握紧了小拳拳。
为了能够继续留在岸上吃东西，她拼了！！
海底的伙食也不是不好，只是没有这么多味道。
鱼肉再鲜，生吃时也是腥的。
小时候巫师爷爷喂她喝的鲸奶也带着一股浓重的腥味。
莫莉莉不觉得难受，但吃过糖以后，她单调的味觉世界才从此绽放出不一样的色彩。
每条人鱼都会在漫长的岁月里找到自己生命中热爱的东西。
莫莉莉以前热爱狩猎，现在，她爱上了吃糖。
甜果味炸裂的感觉会让她心情变好。
她正愁该如何找到办法得到人类的喜欢，现在居然有了答案。
人类好笨哦，这样重要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写在纸上。
莫莉莉看着那张海报，露出势在必得的反派笑容。
哼哼。
她一定会参加这个什么达什么秀的，然后收集能量，吃垮人类！！！
“楚天扬。”莫莉莉激动地抓着海报跳下沙发。
她不会走路，伸出脚试探着踩上地板的时候动作十分谨慎，像是刚刚学走路的小奶猫。
尝试了两下，莫莉莉放弃了。
她选择双脚并拢跳跃式前进，和兔子差不多。
这种方式和她在海里以弹射式游泳的时候用力方式很像，她比较习惯。
楚天扬还留在这里是因为要做工作交接报告，顺便带队伍休整。
哪知道莫莉莉似乎把他当专职保姆了。
接收到队友打趣的眼神，楚天扬敲了下对方的头盔，起身一把接住跳得太过头差点摔倒的小朋友。
“怎么了？”
那张海报被莫莉莉晃得哗哗作响。
“我想要参加这个！”
楚天扬还没说话，队友看了眼，笑着跟这个小朋友开玩笑，“莉莉呀，要参加这个比赛，必须要有爸爸妈妈才可以哦。”
这人也没说错。
且不说未成年人能不能参加比赛，莫莉莉现在一没身份，二没监护人，这都是大问题。
“爸爸妈妈？”
小人鱼眼睛一转，能屈能伸。
她拉着楚天扬的手，响亮透彻，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爸爸！”
楚天扬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队友都傻了。
莫莉莉再接再厉，“爹爹！”
“daddy！”
精通各国语言的小人鱼向楚天扬发起了攻击。
楚天扬头疼无比。
“莉莉，我不是你爸爸。”
“但是你可以做我爸爸呀？”
“不可以吗？”
莫莉莉的表情瞬息万变，刚刚的小调皮已经被一种悲伤给掩盖了。
如果不是她嘴巴里还在偷偷抿着水果糖，楚天扬真的要被这鬼灵精的给骗了。
楚天扬很认真地说：“莉莉，虽然叔叔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你需要的一定不是我这样的爸爸。”
特战队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十五天在家里就不错了。
他没对象，没女朋友，更没有照顾小孩的时间和经验。
莉莉正是需要家庭和爱的时候。
他给不了她这些。
听了这话莫莉莉垂着头，就在楚天扬看得心软又心疼的时候，她已经转头对路过的警察叔叔喊：“你好，你可以当我的爸爸吗？”
那小警察也傻了，然后扣着脑袋哄小姑娘，“莉莉呀，我也想啊，可是养孩子要花钱。叔叔没有钱。”
莉莉不知道钱是什么。
但是她有别的东西。
她一伸手，往自己的衣兜里摸。
手掌再摊开的时候，掌心里已经是一把成色上好的深海珍珠。
颗颗圆润饱满，色泽莹华。
“我的天，这种成色，一颗得几千上万吧？”
“莉莉，你哪来的？”
莫莉莉很淡定：“我家的呀。”
“我有钱了，你可以当我爸爸吗？”
这一下，大家看莫莉莉的眼神变了。
……这怕不是被拐走的哪家富家千金吧？
眼看场面越来越混乱，楚天扬一皱眉，把莫莉莉的小手往回一推，将她的珍珠揣回她自己衣兜，然后已经颇为熟练地一把抱起小孩往会客室走。
莫莉莉不高兴，“楚天扬，你不当我爸爸就算啦，可你不要耽误我找爸爸呀。”
她小人鱼今天就是要给自己找到爸爸妈妈！！
“别闹。”
楚天扬轻声提醒她。
“你在这里是找不到爸爸的。莉莉，你要听话。等手续下来，你就可以去福利机构，到时候会有人照顾你的。”
“刚刚的珍珠都要放好，不要随便拿出来给别人看。知道吗？”
这里是警察局还好，要是在路边上，这小孩还不得被人给骗了？
楚天扬老妈子本性暴露，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莫莉莉听得头大啦。
人鱼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呀！
“楚天扬！你到底当不当我爹呀！”
“不、不当的话，小心我咬你哦！”
小人鱼嗷呜一口张开嘴，她有两颗尖尖的齿牙，极为锋利。
凶巴巴的，可在楚天扬看来，就像一只伸出爪子的小奶猫。
他有一瞬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