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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东市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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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苏这一觉睡的极好,直到日上三竿,方悠悠醒来。

    窗外阳光明媚,和风习习,种苏抱着被子慵懒看着外头,醒神发呆。

    “公子你醒啦!”桑桑冲进来,抱着种苏哭起来,“呜呜呜,公子我快吓死了,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哎,童言无忌,大早上的,不要咒我。”

    记忆慢慢醒转,种苏想起昨日经历,仍觉犹如做梦般。

    桑桑抱着种苏不松手,哭的稀里哗啦,种苏知道她昨日定吓的够惨,便任她抱着,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抚。

    片刻后,桑桑终于松手,擦擦眼泪,服侍种苏洗漱。

    昨晚种苏沐浴时桑桑便仔细检查过,除了手上少许树枝荒草的划伤外,种苏并未受其他伤,桑桑仍不放心,一早便去药房抓来副安神药汤,威逼利诱好说歹说的让种苏喝下。

    “清纯呢?”

    种苏喝过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汤,赶紧吃饭。

    平日无人时总是三人同桌而食,今日陆清纯却未上桌,端着个大海碗,蹲在门外廊下。他木头般的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不敢看种苏。

    “不是你的错。”

    种苏一看便知怎么回事,肯定又挨桑桑骂了。然则这事委实怪不得陆清纯,她们不过去吃碗面,谁想会出事?而之后陆清纯没法及时找到她,更怪不得他,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我没看顾好公子,是我的错。”桑桑说,“我已骂过自己了,这呆木头没保护好你,就是他的错!公子你甭理他,让他长长记性!”

    桑桑对种苏百般体贴温柔,对外却十分爽利,甚至有些霸道,家中丫头都被她管的服服帖帖,人高马大的陆清纯根本不是她对手,常被骂的狗血淋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实在被骂急了,还不了口便还手,当然,学武高手朝一介不懂武艺的平民,且手无寸铁的女子动手,多少有点羞耻,于是只能丢颗小石子儿或者摘片叶子打过去,换来的则是更为凶狠的回击……

    种苏早已习惯这两人相处模式,当下也不再管。

    虽然这家中只有三人,却吵吵闹闹的,热闹而温馨。

    桑桑心疼种苏,今日特地做了满满丰盛一桌,尽是种苏所喜,种苏大快朵颐,吃饱过后,出得门来,满院阳光铺天盖地,被晒的眯起眼睛,人彻底活了过来。

    “什么时候了?”种苏伸个懒腰。

    “午时一刻。”桑桑答道。

    “这么晚了?”种苏想起一事,“官府的人来过吗?”

    正说着,响起敲门声。

    来者正是官府中人,着一身文袍,乃大理寺一名文职人员,说明自己官府身份后也未多做介绍,只说来传个话。

    种苏忙请人进屋,来人却摆摆手。

    “只是来告诉公子一声,昨日的绑匪已全部缉拿归案,连夜审讯,已尽数交待罪行,公子便不必去官署跑一趟了。让公子受惊了。”

    种苏还未正式入职,是以此人仍唤她公子。

    种苏心里有点打鼓,她今日没有戴人/皮/面/具,不知这人昨夜有没有在现场,看到她另外那张面孔。

    不过昨晚山上月色朦胧,又兵荒马乱的,而桑桑甫一见面,便替她披上了件兜帽披风,堪堪遮住面容,一路下得山来,直到回家方取下,想来没人留意到,看这人神情,并无异色,想来不会穿帮。

    “这么快?”种苏听了来人之言,不由道。

    “这些绑匪屡次作案,早有案底,这次竟敢犯到朝廷命官头上,实属嚣张,正好藉此一举抓捕。”来人说道,“其同伙,窝点俱已全部捣毁,大人尽可放心。”

    种苏夸了两句办事神速,又道辛苦了。

    “应尽之责而已,”来人彬彬有礼道,“那便不打扰了,公子好生休息,某还要去一趟燕府。”

    说着就要告辞,种苏听他说起燕府,忙叫住来人:“大人稍等,某有一事,冒昧问下。”

    “公子请说。”

    “我正想问问那位燕公子,他可还好?昨晚山上时,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种苏问道,之所以向此人打听燕回,而未直接问他府邸所在,只因燕回既不大出来,想必平日里多半也是闭门谢客,不喜应酬的。倘若真想登门拜访,也待日后亲自问他才好。

    “公子不必担心,燕公子祖上曾任将军之职,如今虽已不再入仕,但其后代子孙,朝廷还是要看顾些的。昨晚少卿便已延请名医为其诊治,燕公子业已无碍。”来人朝种苏说道。

    种苏松了口气:“那便好。”

    原来燕回是将门之后,如此说来,昨晚的大阵仗看来并非为种苏一人,就说嘛,区区个九品芝麻官,何足挂齿,不过天时地利人和,又撞在上头正好要整治这帮匪徒。

    而这也能解释得通李妄杀人时的狠戾,以及敏捷的身手了,所谓虎门无犬子,哪怕不再入仕,上战场,骨子里多少也传承了些东西的。

    种苏想了想,又说道:“大人要去燕府?正好请大人帮忙带个话。”

    “公子请说。”

    种苏道:“后日我去趟东市,若燕公子方便,可来一见。”

    既是传话,言语间想必必然要提及她,这样一来,可能两相一对,就要知道她的“种瑞”身份了,但也没关系,反正再见时,种苏亦要向燕回交待自己的。

    “果然做了官就是不一样。”

    送走来人后,桑桑不禁感叹道。

    种苏点点头,深以为然,官民之间向来等级分明,从前在录州,哪怕衙门当差的普通小吏,也常鼻孔朝天。如今种苏虽品级低微,到底同是官场中人,态度着实不一样。从进门到离开,对方始终客客气气的。

    种苏甚至觉得这客气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小心谨慎。

    不管怎样,不必去官署了,少了桩事。可以在家好好休整休整。

    正要进屋,门口又走进一人,却是裘进之。

    桑桑一见他便撇撇嘴,低声对种苏道:“昨日他来过,知道公子出事,倒挺着急,后来见我们报了官,便再未见他踪影。”

    裘进之神色匆匆,掩了门,大步进来,劈头便问:“你怎的变了个样子?苏……种瑞,你搞什么鬼,究竟还有几张面孔。”

    种苏扬眉,稍一思索,旋即明白:“哦,原来昨夜你在?”

    别人不识种苏,裘进之却熟识种苏面容,种苏昨日出门时并未碰见裘进之,他不可能见到她那面具,唯一的解释是,昨晚下山后,他就在某处,或许从种苏不小心被风吹开露出的小半张脸,虽只冰山一角,短短一瞬,却已发现不同。

    事实也如种苏所料,果真如此。

    “你人不见,我心急如焚,官府办案,我掺和不进去,只好夜宿街边酒楼,偷偷等消息。”

    裘进之远远瞥见种苏上马车时风吹起兜帽,露出的小半个陌生面孔,若非旁边桑桑与陆清纯在,当真要怀疑自己双眼。

    裘进之怕官府早上来人,不敢过来,直到此时方急急登门。

    “好端端的,扮其他面孔做什么。还有,你昨日到底怎么回事,怎会惹上那帮人?”裘进之一叠声追问,满面焦急。

    “让裘公子挂心了。”种苏不咸不淡道,换做其他人,种苏多半会觉得有点对不起,毕竟叫人担心了。然而却知道裘进之的急,并非出于担心与情谊,不过怕波及到他自身而已。

    种苏亦不打算解释,只简单道:“现已无事。”

    裘进之要的便是无事,其余的根本不想多管,松了口气,道:“最好这样。否则,我也帮不了你。如今我们既在同条船上,还望你以后行事小心谨慎,切莫惹什么麻烦。”

    种苏都懒得敷衍他了,道:“哦,知道了。你还有事吗,无事就……”

    “还有一事,”裘进之问道:“昨夜跟你一起的那人是谁?”

    种苏不欲多说:“偶然相识之人。”

    裘进之:“是何来头?”

    种苏:“要让裘公子失望了,他现今不过寻常人家。”

    裘进之怀疑道:“是吗?”

    种苏:“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官署打听打听。若无其他事,恕不留你了。”

    裘进之眉头皱起,眉心一个川字。

    昨夜他看到那男人同种苏一起被救下山,几位官兵将领对他似十分小心客气,当然,对种苏也挺客气,而后那男人被簇拥着上了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很快离去。

    裘进之远远看到那男人面容仪态,心中吃惊。

    这人是谁?

    按将领们对他的态度,他的做派气度,想来家中非富即贵,应非无名之辈。裘进之自认京城贵人还是认识不少,却从未见过这号人。

    今早想去官署打听,却一无所获。官署中人只说事关山贼绑匪,不得外泄。

    难道真只是种苏说的寻常人家?

    京城卧虎藏龙,或许乃某落魄或隐于市的高门贵族后裔,也极有可能。否则只凭那男人一张脸,恐也早名动京城。

    说起面容,不知为何,裘进之想到了当今天子。

    父亲裘登元时任五品时,曾带他参加过一回皇家宴会,他混在臣子家属中远远得见一面天子,不甚清楚,但天子那种气度威仪扑面而来,虽面庞模糊,却确如传言中那般风华无双。

    昨夜街头惊鸿一瞥,那男人姿容风华,于裘进之见过的人中唯有天子能比。

    而昨晚父亲一夜未归,直到清晨方回,一脸疲乏,神神秘秘的说宫中出了事,貌似圣上不见了。再问,父亲却又不能确定,他平日只在官署做事,昨日恰好有事还未及出宫,结果宫殿忽然被封,所有人等暂不得离宫,提心吊胆了大半宿,最后迷迷糊糊被放回来。

    裘进之要再问,却被父亲叱了一顿,想问问绑匪之事,父亲却比他知道的信息还少,才晓得出了这事。

    进而晓得了裘进之还与种苏有来往,又狠狠骂了他一顿,不晓得他在种苏身上浪费时间作甚,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去结交些当朝权臣家的公子少爷小姐……

    有那么一瞬间,裘进之脑中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继而下一刹那又自我推翻。

    不可能,那位八百年不出宫一趟,更不可能跟种苏扯上关系,太荒谬了。

    裘进之从种苏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日后再慢慢打听吧。

    裘进之走后,种苏该吃吃该喝喝,根本不担心裘进之发现了面/具,裘进之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无法脱身,她也就越安全。

    再者,那面/具不过用来偶尔易容玩玩而已,本就没打算常用。

    种苏继续修整,用家中带来的药擦过手上伤口,末了又翻出张药方,让桑桑得空去配。

    翌日,桑桑从外头回来,带回来个消息。

    “告示出来了:那些绑匪们三日后问斩。”

    “这么快?”种苏诧异。

    一般来说,都是春日定罪,秋后问斩,但当今这位圣上却似乎并不顾忌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向来办事决断迅速,早前便已有过先例,下头各级自然也上行下效。但这次办事速度之快,还是令人惊讶。

    “听说其中好几个砍头的,还有凌迟和车裂的。据说这帮余匪与乞丐勾结,作恶多端,上头早有心惩治,这回没一个轻饶的,统统重罚,想必还有个别漏网之鱼,也绝不敢再犯。公子,到时咱们去看不?据说那凌迟之刑是将身上的肉一刀刀……”

    种苏迅速止住桑桑再说下去。

    这些刑罚她虽未见过,却都听过的,她胆子不小,但太过血腥的事还是算了吧,想想都头皮发麻。

    蓦然想起山上燕回射杀那几个绑匪时,说过一句“他们会庆幸,现在死了”。的确,与残酷的刑罚相比,那时被他一箭射杀倒算幸运了。

    “哦,对了,我还听说,那些小乞丐们,有的被遣送回乡,有的送进义容所,都有所安置。”桑桑又道。

    如此甚好。种苏又不由想到燕回,燕回听到这个消息,该会很高兴。

    明日的东市之约,他应当会来吧。

    皇宫内。

    李妄的心情不如种苏那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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