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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山中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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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下一刻,李妄忽的脸色大变。

    那只小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靠近,猛的一跃,爬上李妄手臂。

    “哎!”

    种苏马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猫,却依旧迟了一步,小猫尾巴扫上李妄裸露在外的手背。李妄飞快退后,捂住手背,面色沉沉。

    “燕兄!”种苏焦急道,看李妄反应,便明白到这种触碰肯定很严重。

    李妄深喘一口,却沉声道:“叫人。”

    种苏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二话不说,立刻配合。只见李妄走回厅内,将割断的绳子虚虚搭在脚踝与手腕处,做出依然被绑缚的样子。种苏如法炮制,也将绳子绕在手腕,而后开始拍门。

    “来人,来人,救命!救命!”

    值守那人正拢着袖子站在冷风中,听到呼叫,便大步走过来,不耐烦道:”叫什么!“

    “他,他突然发病,怕是要死了。”种苏满面焦急,神情恳切,“恳请大哥救救他。”

    那人朝里看去,只见李妄侧躺在地上,手脚仍绑着,一动不动,朦胧的月色下,隐约可见他脸色苍白,额上冒汗。种苏在一旁不断哀求着。

    似乎真的病了,那人半信半疑,无论如何,人不能出问题,于是骂骂咧咧打开门锁,走向李妄。

    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刻,李妄猛的睁开双眼,目光如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翻身坐起,短短一瞬,那人喉咙被扼住,脖颈贴上一把冰冷利器。

    与此同时,种苏迅疾关上门,闪身藏到门边暗处。

    那人眼神惊恐,脖颈通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九,什么事?”外头小屋里探出半个头,喊道。

    “让他过来。”李妄的声音冷沉,充满萧杀之气,手中匕首微微一压,刺痛登时传来,那人冷汗津津,悚然点头。

    李妄手指轻微松开,匕首却越发压紧,那人竭力稳神求生,叫道:“你过来一下。”

    脚步声逼近,另一人过来,推门:“咋的了,你……”

    种苏等在门后,先发制人,门开的一瞬如野猫般扑上去,将人扑倒在地,继而勒住那人脖子,那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继而奋力反抗。

    不好。

    种苏虽先发制人,却又冻又饿了大半日,体力终究有点疲乏,那人生死关头爆发出强烈的力量,双臂死死抓住种苏,种苏手臂竟无法再施力,那人不断挣扎,喉咙里发出怒吼声。

    就在这时,李妄欺身前来,利落压住那人胸腹,狠狠一压,顿时胸骨断裂,那人惨叫,猛力挣扎,脖颈高高扬起,李妄手起刀落,朝脖上一抹,鲜血飞溅,所有的挣扎顿时戛然而止,那人身体剧烈抽搐两下,如脱水的鱼般,最后一弹,彻底软倒下去。

    种苏松手,看见温热的液体自他腹部汨汨流出,瞬间浸湿了大片地面。

    李妄手上的那人也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脖上猩红一片。

    “……死了?”种苏喘息着问。

    种苏以为将人引进来后,打昏放倒便是,眼前状况出乎她的意料。

    “怕了?”

    李妄将小刀在绑匪身上随意擦擦,擦净血液,这小刀削铁如泥,却委实尺寸有限,倘若出手,必一刀致命方为上策。他眼皮微掀,自若看了种苏一眼,淡淡道。

    种苏倒说不上怕,事实上,人死了更安全更利于他们逃生。只是第一次眼睁睁看到活生生杀人场面,难免有些冲击。

    而李妄的手法也叫她诧异,快狠准,有种“久经沙场”般的狠厉。

    种苏心中狂跳,知道眼下耽误不得,匆匆抹了把脸,将尸体推到一旁。

    “快走。”

    喵——

    种苏回头,差点忘了这小家伙。那小猫还在,刚跟种苏有过短暂的相偎,便仿佛很依恋种苏,见种苏要走,便喵喵叫着追赶,眼巴巴看着种苏。

    倘若平常,种苏定二话不说,将它带回家。这小猫不过几个月大,瘦骨嶙峋,很是可怜,荒山野岭的,保不准哪天就饿死了。

    然而眼下情况危急,更有个怕猫的李妄,是万万不能带的。

    “对不住。”

    种苏只得狠狠心,转身离去。

    二人出得门去,门外一片空寂,月光清辉淡淡照耀着,山中景象依稀可辨。

    此处是个据高点,显然那帮人特地选定的地方,树影遮蔽,从外难以发现这山中小屋,而从内往外看,却视野开阔,足以一览山下动向,是把守望风的绝佳地点。

    种苏与李妄站在树下石头上,朝山下眺望。

    果真山下便是城区墎坊,时值深夜,整座城区业已入眠,不复白日喧哗,唯有照明的盏盏街灯亮着,犹如点点星光。

    “那是什么门?”种苏手搭在眉上,通过其中城楼上特别的红色明亮灯盏,匆匆辨认方向。

    “显华门。”李妄微微眯眼。

    “这边。”继而李妄转身,选择了下山的方向。

    种苏果断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暗夜里的山林中。

    所幸这座山非巍峨高山,少有悬崖峭壁,不过树木茂盛,荒草连片,也十分难以行走。

    种苏与李妄深一脚浅一脚,努力辨认着方向艰难前行,两人都未说话,时刻注意四周动静,起初李妄还回头扫一眼,看种苏是否跟上,种苏始终紧紧跟随。

    种苏比李妄矮,身形较寻常男子略单薄些,体力却甚好,一声不吭跟在李妄身后,敏捷而警惕,毫无疲态。

    反倒是李妄,渐渐有些不对。

    “哎,小心。”

    李妄脚下一绊,身体踉跄一下。

    种苏忙扶了一把,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只见李妄额上冒汗,气息急促,脸色十分不好。

    “怎么了?”种苏压低声音问道。

    她也有点喘,却远不似李妄这般厉害,而以李妄身手与体力,哪怕山路崎岖,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李妄薄唇微抿,脚下不停,摆摆手,示意无事,继续前行。

    然而再行一段,李妄再度脚下踉跄,这一次似乎更严重,不得不停下来,一手扶住树干,剧烈喘息,一手捂在胸口处,面露痛苦之色。

    “不舒服吗?”种苏慌忙察看,“究竟怎么了?”

    “心疾。”李妄也未瞒着。

    心疾?种苏蓦然想起李妄先前提过的不足之症,便是心疾吗?

    种苏不知这心疾具体是个什么病症,结合眼下李妄的情况,推测出大抵不能剧烈运动,但他们分明还未走多远,又是下山,看不清路,脚程并不快……无论如何,此刻心疾发作相当要命。

    “那,稍休息一下。”种苏道。

    然而下一刻,空中忽然传来哨声,一长两短,接连三声。

    种苏循声望去,那声音来自小屋方向,瞬间明白,定然是去后山巡视的人回来了。让种苏没想到的是,他们竟以哨声直接唤回正在下山的同伙,再行追击。

    这下糟了。

    倘若只有两人,他们还可一博,十多人一起,其中更有强悍山贼,想也不用想。

    “得赶紧走,燕兄,坚持下。”

    种苏二话不说,扶起李妄,将他手臂搭在肩头,另一手搂住李妄腰部,奋力撑起李妄,一起继续前行。

    李妄侧首看向种苏,她额际也微微冒汗,发带搭在耳旁,略显狼狈。

    山中寂静无声,很快,便隐约传来异动声响,那是追捕的人来了。

    他们隐匿于此,自然熟知山中情形,穿梭林中如履平地。刀砍倒荒草树枝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夹杂着恐吓的呼喝声……由远及近,似乎越来越清晰。

    种苏气喘吁吁,心似要跳出来。

    再看李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他面无血色,唇色比月光还苍白,人却仍十分镇定,不现丝毫慌乱。

    但这样下去,很快便会被搜寻到。

    种苏与李妄同时脚下一停,对视一眼,不必说话,便彼此领会对方心中所想。

    先藏起来。

    山中洞穴甚多,李妄倒是目力极好,很快发现一个较为隐蔽的山洞。

    两人就着朦胧月光,拂开杂乱的树枝杂草,躲进洞内,又小心将杂草理整归位。

    洞穴不宽,却很深,洞口漏出几缕月光,勉强可视物,里头则幽深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隐约有风声和潺潺水流声。

    看来他们运气不错,误打误撞找了个“活”洞穴,空气流通,后面说不定还有其他出口。

    种苏先扶李妄靠洞壁坐下,之后自己在他对面也席地而坐。

    万籁俱寂,狭小的空间内,外头里头的一应声响皆被放大数倍,清晰可闻。

    种苏透过杂草空隙,凝神注视和倾听外头的动静,紧张与奔跑让她心脏狂跳,耳边几乎能听到怦怦的心跳……以及李妄粗/重的喘/息。

    “你如何了?”种苏转过脸,小声问道。

    李妄长双腿一只曲起,手臂搁在膝盖上,手指虚弱的自然张开,脑袋微垂,靠着洞壁,不住喘/息。

    这场景莫名似曾相识,种苏很快想起,可不就像那日小巷中初遇时情境?同样的狭长空间,同样的静寂幽暗,不过今日种苏手中少了盏小花灯。

    不得不说,即便无药物效用,这美色也相当诱人。

    不过眼下种苏并无半分旖/旎心思,她目光中充满焦急担忧。

    “燕兄?燕兄?”

    始终不闻应声,种苏担心李妄昏过去了,忙趋身近前,跪坐到李妄身侧,微探头,面对面察看李妄情形,并迭声唤着。

    “没死。”李妄仍头颅低垂,半晌才从牙间逸出二字。

    “很不好受吗?”种苏感觉到李妄的克制。

    李妄的手指张开又猛的握紧,似乎极为痛苦,种苏正要开口再问,忽然李妄双手交握,交错握住双手手腕,衣袖翻起,露出半截手腕来。

    借着微光,种苏看见李妄裸/露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爬满红疹。

    “啊。”种苏忍不住惊呼。

    “这是,这是讳症之故?”种苏马上联想到了那只猫。

    与此同时,也大抵明白为何李妄会如此体力不支了,心疾料想原未这般严重,然而讳症同时发作……很显然,这讳症更为厉害。

    又是心疾,又是讳症,难怪平日不怎么出门。

    种苏从前并未真正见过讳症,只听说过患花粉症的终日喷嚏不停,眼泪鼻涕横飞。出红疹的尚第一次见,想来也是症状各有不同。只是这荒山野岭的,一无郎中二无药石,可如何是好?

    身后还有追兵,当真雪上加霜。

    那红疹不知是奇痒还是奇痛,能让李妄露出痛苦神色,无论哪种都定然不好受。种苏见李妄痛苦不堪,却无计可施,不由十分着急。

    眼见李妄越来越用力,那力道似直要扼断手腕般,情急之下,种苏伸出双手,握住李妄手腕,以免他自伤。

    “……拿开!”李妄沉声道,那声音里含着忍到极限的焦躁暴戾。

    “我帮你。”种苏轻声道。

    “……走开!”

    “还是这么凶。”种苏低声嘟囔了一句,却未松手,“我不会走。燕兄,告诉我,这讳症除了药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可缓解?”

    李妄深吸一口气,种苏马上感觉到了,他似乎好受了些。种苏掌心下的肌肤滚/烫,如同风寒高热般,而种苏手心冰凉,覆盖其上时,带去阵阵舒缓。

    “这样好些?”种苏于朦胧微光中观察李妄脸色。

    李妄微微仰头,平息片刻,那烧灼感与百爪挠心的感觉略有所缓。

    “走。”李妄说。

    “走?”种苏重复了一句,马上领会到这个“走”字不同于刚刚“走开”二字的含义,当即低声道,“要走一起走,我一个人走到哪里去?”

    李妄眉间尽是焦躁不耐,心口隐隐作痛,浑身说不出的不舒服,此刻若那些绑匪寻来,定要来一个杀一个,统统杀光。

    他忍着痛楚,心中充满暴戾之气,神智却是清醒的,幽暗中,他的双目亦幽暗无比,深处藏匿着无声的探究,紧紧盯着种苏双目,似要探入她内心深处去。

    眼下境况,带着他无异多个麻烦,一个人逃生更具优势,是人都明白。生死存亡关头,哪怕她丢下他,亦属情理中,然而观种苏神色,却俨然无此念头。

    她的面上,唯有真情实意的关切,担忧,焦急。

    李妄嘴唇微动,正要开口,然则那汹涌的烧灼疼痛再度袭来,顿时手臂一颤。

    种苏的掌心已被他的高热捂暖,无法再发挥效用。

    怎么办?

    外头寂静无声,绑匪们还未搜寻到此处,万一他们来了又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已无暇顾及,当下李妄的情形更为危急。

    李妄垂首坐在那里,呼吸粗|重,显然正在极力忍耐。

    种苏急的不行,忽然耳边听到一道声音,顿时一个激灵。

    有办法了。

    “燕兄,你等一等,我马上回来。”

    种苏急急说道,而后起身,朝洞穴后方走去。

    洞穴不过半人高,需得躬身而行,种苏弯着腰,摸索着前行,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黑暗里。

    李妄靠在壁上,手臂犹如火烧般,直烧到肺里,令人暴躁,难受。讳症已多年未发作,只因宫中人人皆知这忌讳,谁敢养猫。早前连猫儿房都撤掉了。

    今儿不小心着了道,发作的比从前更厉害。

    李妄深深喘|息,喉咙也似要冒火般,心口隐隐闷痛。

    倘若就这么死在这里,倒有意思了。

    李妄侧首,望向洞穴深处,里面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种苏的身影已彻底消失不见,唯余空寂与黑暗。

    她去了多久?似乎很久很久了。

    忽然,那黑暗中传来异响。

    紧接着,李妄的视线内,现出一模糊轮廓。对李妄来说,不过相识几面,那轮廓却已不再陌生。

    身影越来越近,在黑暗里,回到李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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