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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荒郊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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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黑。

    怎么这么黑?

    我是瞎了吗?

    种苏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顿时惊慌起来,本能的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她的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双脚亦被绑成个死结。

    什么情况?

    种苏脑袋昏沉,□□一声,与此同时,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

    旁边有人?种苏悚然一惊,只觉头皮发麻

    “谁?谁在那里?”“桑桑?清纯?”

    黑暗中传来一道男声:“是我。燕回。”

    “燕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面馆吃面么?”

    “嘘!”

    外头传来脚步声,有人朝这里走来,接着吱呀一声,木门推开,一陌生声音道:“哟,醒了?”

    门虚虚开了半扇,月光照进来,照出地面上一道狰狞的影子,外头是沉沉的夜。

    “醒了也不要乱叫,乖乖的待着。”那人道。

    “你是何人?所求为何?”种苏勉强镇定,忍着头痛道。

    “无名之人。所求?嘿嘿,兄弟们手头紧了,借几个钱花花。”那人背对着光,瞧不清面容,只有身形轮廓,发出痞笑,“你们侍从想必已回家告知你们家人了,只要按吩咐办好事,自会放你们回去。在这之前,都老实待着,否则,哼!”

    那人阴恻恻笑一声,将一只破碗扔在地上,倒入半碗清水,转身出去,门哐当被关上,从外头锁上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又隐隐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种苏艰难的坐起,眼睛适应黑暗后,渐渐能看清周遭环境。

    只见身处之地乃一间废弃空屋,室内空荡,凌乱散落着一只瘸腿的板凳,墙角堆着些许稻草,墙壁上方有一扇小窗,月光透过小窗照进来,成为房中唯一光源。

    “燕公子。”

    种苏也看到了李妄,在她身边不远处,与她一样,四肢被缚,正靠在墙上微微喘息。

    “至少五人以上。是那几个乞丐。”李妄缓过头中昏沉,朝种苏说道。

    “嗯?乞丐?”

    种苏使劲甩甩头,更清醒一些。现在当然已经明白发生何事,从刚刚那人的话语,和听到的模糊谈话声,可以判定,这人定有同伙。没想到方才那么短短时刻,李妄默不作声,却已暗中从半开的门窥探,弄清楚了大概人数,以及他们的身份。

    乞丐么?

    种苏马上想到了那日与李妄重遇时碰见的几个乞丐,不是吧,竟是他们。她只提防他们当时恐会报复,没成想过去这数日,竟还记恨着。

    不,不仅是记恨,应是惦记上了。

    这么说来,恐怕今日他们甫一现身东市,便被盯上了。至于为何上回她去时他们没动手,可能侥幸错过,抑或没有下手的时机。

    记忆慢慢复苏,种苏记得面终于端上来,才吃两口,便忽觉眼前事物晃动,脑袋昏沉,还未来得及唤人,便坠入黑暗中。

    “那烧鹅店……”

    种苏与李妄对视一眼。

    “我明白了,”种苏道,“那后院中只有我们二人,门口又有我们各自的人守着,能进来的唯有店中伙计——问题出在那伙计身上。他在面中动了手脚?“

    “我的侍从有查验饮食的习惯,况且面我们才动了两口,药效没那么快。”李妄沉着道,“应是茶水。”

    “你侍从不是查验过吗,怎会……”种苏说着,又马上明白了,“定是进门之后动的手脚。”

    从门口到厅中那段距离,足够下手,种苏与李妄当时正在说话,院中又有树木遮挡,稍稍错开视角,他们很难注意到。而茶水他俩喝了不少,等待面好的时间也足够药效发挥。

    “那后院定还有其他出口。之后这些人便偷偷潜入,将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

    “嗯。”李妄颔首,眼中露出些微赞许之色。

    两人醒来后,很快便推演出当时的情景,推演出这些并不难,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这是哪里?”种苏活动了一下脖颈,问道。

    “不清楚,”李妄道,“应已不在城坊内。“

    种苏也感觉到了,外头太过安静,倘若在城内,即便深夜宵禁时刻,也不会这般的安静——种苏听到风吹过,簌簌的声响,那是大片树木聚集才会产生的响动,间或还有一两声夜鸟的鸣叫。

    这是山中?

    种苏缓了一缓,奋力站起来,以尽量小的声响,一跳一跳的,跳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缝隙朝外窥望。

    只见稍远处有间木屋,屋里头透出炭火光亮,不知具体几人,门口正站着两乞丐,笼着衣袖在喝酒,时不时望过来一眼,监守着这边的动静。

    再往远处看,便是夜色下黑色的山壁与大片青色的树木,风吹过,树梢呼呼作响。

    果真在山中。

    这有点难办了,种苏沉吟,长安城内城外皆有山麓,如今是在城内山中还是城外?

    他们吃面时乃晌午,此际月上柳梢头,已是夜半。那药下的剂量很重,中途种苏毫无意识,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可循,毕竟这么长时间,哪怕要到城外,也是有可能的。

    “应在城内山中。”李妄沉吟片刻,开口道,“即便他们早有打算,却绝算不准我们何时出现,在哪里出现,准备必不能万全。而要将两个昏迷的大活人送出城,这个时间,略过仓促。况且……”

    李妄微微一顿,况且一旦随从发现他消失,必会先通知关闭城门,禁止出入。这帮人动作再快,也绝快不过御林军。

    “况且,此处应是他们的‘常驻地’,他们在城内更方便行事。”

    种苏点点头,的确如此,无论是买通店中伙计,还是带人上山,以及这两间破败的屋子,这些人想必一定干过不少这种事,熟门熟路。

    种苏微微松了口气,既在城内,找起来便相对简单些,城外山太多,荒山野岭的,上哪儿找去。虽然这里也荒郊野外的,好不到哪里去……

    “你家人会报官吗?”种苏问。

    李妄微微一顿:“或许。”

    种苏想了想,说:“可能有点麻烦。”

    最好的方法是按乞丐所要求,给出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前提是这些乞丐讲信用。种苏毕竟上京不久,还未摸清。看李妄,大概更不清楚。

    种苏又想了想,问道:“你们长安城的官府办事如何?”

    李妄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尚可。”

    种苏点点头,说:“我家人说不准也会报官。”

    从前在录州,无论种苏在哪里,陆清纯都能很快找到她,但长安不比录州,又人生地不熟的,不排除陆清纯和桑桑为她安危着想,请官府帮忙找人。

    种苏生于民间,市井丛中过,知道这些乞丐基本都是团伙,背后一般都有相关势力,并不怎么害怕官府。寻常人被讹点钱多半会算了,除非能一盘将其彻底清除,否则日后时不时找你点麻烦,着实膈应,烦不胜烦,只能吃点闷亏。

    只不过长安的乞丐们胆子更大,竟敢这般绑架勒索。

    看这些乞丐们的行事方法,多半会拿到赎金后,再另换地点,迂回曲折,保不准会放出些假消息,混淆追踪线索,抑或声东击西,以便拿到勒索的银钱后,顺利金蝉脱壳。

    这样一来,势必会拖延一定时间。有官府的人一起寻找,可能会更快一些。被绑者能少受点苦。

    听李妄这样说,种苏略略放心点。

    那帮乞丐若只求财,想必不会害人性命。

    在此之前,唯有先按兵不动,先等着了。

    反正这黑灯瞎火,荒郊野外的,不辨方向,也尚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暂且先看看,再摸摸情况再说。

    种苏又一跳一跳的,跳回原处,朝李妄道:“那便先等等吧。”

    李妄不置可否。

    种苏靠墙坐下,双手双脚被绑着实行动不便,坐定后,种苏打量房中一圈,又看自己与李妄,两人倒还不算太狼狈,衣服上略有褶皱,只是身上所有财物,包括佩饰,全都在他们昏睡时被洗劫一空。

    为将他们最快药倒,那药的剂量非常重,种苏头还有点昏,看李妄,也微拧着眉,显然也不舒服,又无法用手按揉,只得靠墙闭目养神。

    种苏也闭上眼,靠墙缓一缓。

    这一坐,就现出来问题。

    好冷啊。

    先前昏着尚不觉得,如今知觉恢复,种苏不一会儿就感到了沁骨的寒意。

    三月春薄,山中夜晚温差大,种苏白日出门时阳光灿烂,只穿了单薄的春衫,眼下冷风从破败的房顶,窗户,门缝中四面八方的吹来,令人瑟瑟发抖。

    “燕公子,你冷不?”种苏瑟缩着问。

    “还好。”李妄穿的也不多,眼睛仍闭着,淡淡道。

    种苏又坐了一会儿,只觉越来越冷,实在受不了,只得站起来,小幅度跳动取暖。倒是暖和了点,却太累了,况且长夜漫漫,总不能跳一夜吧。

    被找到之前,可别先冻死了。

    种苏一跳一跳的,跳去墙角处。

    李妄听到窸窸窣窣声响,睁开双眼,只见种苏费力的将凌乱散落的稻草集中到一处。

    “山中夜寒,后半夜会更冷,你我衣着,难以抵抗,”种苏说,“这里稍稍避风点,稻草也能御寒。”

    稻草不算太多,但聊胜于无,总比坐冰冷的地上强。

    “燕公子,你也过来吧,坐一起暖和些,也方便说话。”

    种苏勉强铺好了稻草,一屁股坐下,朝李妄说道,示意他过来。

    李妄扫过来一眼。

    种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眼下李妄也被双手双脚绑着,他要如何过来,难道也像她一样,蛙似的跳过来么……

    或许因为情境特殊,李妄方才说了不少话,思维锐利,似没那么矜贵冷峻,但像她那般一跳一跳……种苏实在不能想象……应该颇有趣。

    种苏双眼微眯。

    是时只见李妄侧转方向,双脚在墙面猛的一蹬,借力一滚,三两下翻滚,瞬间便来到种苏身边,再微微挺身,坐起来。

    他的衣服上沾染了些许灰尘,却毫不狼狈,气息分毫不乱。

    种苏:“……燕兄好身手。”

    种苏往里头让了让,又将稻草胡乱的在两人腿上盖了些,微微吁了口气。

    稍好点了。

    两人坐一处着实要好一点。种苏起先还守着礼节,男女有别,与李妄保持着些许距离,但稻草铺就的面积着实有限,中间本就隔的近,坐着坐着,不由自主的挨到了一起。

    实在是……李妄好暖和。

    种苏装扮上再怎样肖似男人,终究是女子身,李妄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体质相对更能抗寒一些。衣衫下的身体温度在这寒冷的夜晚,哪怕只是正常的温度,亦如火源般,令人感到温暖。

    两人的手臂碰到一起,种苏紧紧的贴着。

    生死面前,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已不再重要。我是男的我是男的,种苏不断自我催眠,什么都顾不得了。事实上如果她真是男的,或者李妄是女子,她早扑上去,紧紧抱在一起了。

    可惜了可惜了。

    李妄感觉到了,侧首,双眸微垂,无情无绪的看向种苏。

    两人并肩靠墙挨坐,李妄身高腿长,如此坐着,种苏的脑袋恰好过李妄肩膀,此际微微抬头,朝李妄展颜而笑,说:“燕兄也不冷了哈。”

    月光从屋顶与窗口漏进来,种苏的笑容透着一点殷勤,目中有光。

    李妄忍住了第一次跟人这般亲近接触的不适,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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